今天是温鸾出嫁的日子。
廊庑下挂满了红花红绸红灯笼,连树上也系满了红带子,丫鬟婆子忙着贴囍字,铺红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小院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从早上起来温鸾就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哪里不妥当。
一会儿看看壶漏,生怕自己误了时辰,一会儿检查下给定国公府众人准备的礼物,一会儿又望着天色发愁:阴沉沉的,若是下雨可怎么好。
国公府的老嬷嬷们说,婚礼当天下雨不吉利,下雨要打伞,而打伞音同“打散”,预示着婚姻不会长久。
看着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小丫鬟阿蔷忍不住道:“听那些老婆子们胡说呢,穷风富雨,下雨就是来财,小姐会给国公府带来好远的。再说,京城一冬都没有雨雪,如果今天下雨,京城的庄户人家都要感谢小姐!今天是您和世子爷的好日子,不能因为几个碎嘴婆子坏了心情。”
温鸾脸颊微红,看到阿蔷准备的东西,“是喜服?”
阿蔷点点头,“过会儿帮忙的夫人们就到,小姐该梳妆了。”说着招呼人进来,伺候温鸾梳洗打扮。
这也是世子宋南一的细致体贴之处,温家父母早逝,除了一个远嫁的庶姐,温鸾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在京城这几年一直寄居在国公府。
临近婚期,宋南一便在府外买了一处小宅院充当她的娘家,又特地请了几位与国公府、温家都相识的夫人权当“娘家人”,让她从这里出阁。
省得国公府后门出正门进的,旁人再看轻了她。
思及心上人,温鸾带着几分羞赧笑了起来,心里甜甜的样子。
她的笑容极美,诗意中不乏雅致,娴静里透着华贵,就像微阴的春日里,悄然绽放在枝头的樱花。
看着小姐开心,阿蔷也开心,笑嘻嘻说:“在国公府这几年,亲戚不算亲戚,客人不算客人的,寄人篱下的滋味也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以后,小姐就是国公府真正的主子了,看谁还敢暗地里给您下绊儿!”
“别说这话。”温鸾低声道,“只没有退婚这一条,国公府待我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虽说两人的婚约在娘胎里就定下来了,可如今温家败落了,国公府势大,想不认这门亲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阿蔷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言语,虚扶着她起身,净面、沐浴,换上缀着红宝蓝宝珍珠的凤穿牡丹织金锦喜服。
等收拾差不多了,给温鸾梳头的全福人也到了。
衣服上的华光徐徐展开,她端端正正坐在梳妆镜前,冲着全福人微微一笑,“您来了”,竟看得全福人一愣神。
怪不得定国公世子那么多名门贵女不要,非娶一个孤女,单凭这幅模样,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全福人心里嘀嘀咕咕,面上笑容不减,“一晃十来年,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还只这么大点儿。”她用手比划了下,无限感慨地说,“可惜你母亲走得太早了,若是她瞧见你今日的模样,不知该有多开心。”
一句话说的温鸾心口发酸,几欲坠泪。
全福人忙拿起梳子笑道:“看我,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来,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尾……”
象征性梳了三下,便有梳头娘子上前给温鸾挽发、妆面,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可天色仍没有转晴的迹象,几片散雪从红灯笼上飘过,竟是下雪了!
温鸾怔怔望着暗沉沉的天,干了一冬的京城,竟在她出嫁这天迎来了第一场雪,二月落雪,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好像猜到她的顾虑,全福人说道:“下雪好啊,新娘子和新郎官必会白头偕老。”
似是呼应她这话一般,院外传来阵阵鼓乐声,鞭炮声噼里啪啦不分个儿的响个不停,锣声、唢呐声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小院登时沸腾了。
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来,“世子爷来了!”
温鸾的心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盼了许久许久的事,等真正来临时总有些许的不真切,她探出身子,隔窗望了过去。
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宋南一的身影。
仍是一贯的温文尔雅不急不躁的样子,可眉梢眼角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那种纯然的快活自然流淌出来,空气也感染上了喜悦的味道。
宋南一自然也看到了她,张嘴说了句什么,可惜鞭炮声太大,温鸾没有听清。
不知哪位夫人喊了一句,“新郎来了,快把盖头盖上!”
温鸾尚在怔楞着,眼前已是一片红光,炫耀得头晕目眩,什么都看不到了。
按风俗来说,娘家人多少会给新郎官一点“下马威”,不会轻而易举让姑娘被接走。但在座的都是宋南一请来的“娘家人”,自然不会真刁难他,逗趣几句,就准备让他进门。
阿蔷却挡在门口,鼓起勇气问道:“世子爷,您说过永不负我们小姐,是真心的,还是哄小姐的?”
屋里顿时一静,尽管相信宋南一的为人,温鸾也不禁竖起耳朵细细听着,手指头绞得发白,心好像被毛茸茸的小猫爪柔柔的挠来挠去,奇痒难耐。
“当然是真的,”听起来宋南一很认真,显然并未因阿蔷只是个小丫鬟就轻视她,“我对你家小姐一心一意,今后不纳妾,不收通房,此生此世,唯有她一个!”
屋里响起轻呼声,隔着盖头,温鸾都能感受到夫人们目光中的热度。
脚步声近了,她听见宋南一说:“鸾儿,我来迎你。”语调平缓,然而温鸾还是从他发紧的声音中听出极力掩饰的紧张和激动。
温鸾翻腾不已的心一下子踏实了,没由来有点小窃喜:原来也不止她一个人紧张!
众人笑闹着,拥着她出了屋子。
一路上花轿摇摇晃晃,温鸾揭开盖头一角,偷偷掀起轿帘想看前面的宋南一一眼。自从搬到府外的小院子,足有一个月没和宋南一见面了,想他想得不得了,梦里都是他。
心有灵犀一般,宋南一恰好也回头看她,四目相对,双双红了脸,又彼此心照不宣笑了笑,如同做错事当场被抓住的两个小孩。
温鸾放下轿帘,想起以前在父亲的书馆读书,宋南一逃课带她去折红梅,把父亲的梅园弄得乱七八糟,被抓后也是这个样子。
父亲很生气,罚他们在书房抄书。
一百张啊,平时她写二三十张都手疼,那次从早写到晚,从晚写到早,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写完之后宋南一去洗了个脸,她转过头,正好看到他睫毛上的水珠,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水珠晶莹剔透,瞧得她红了脸。
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她就非他不嫁了吧。
花轿停了下来,接着轿子颤了下,是宋南一在踹轿门,力道很轻,在人们善意的哄笑声中,红绸递到温鸾面前。
温鸾握住红绸一端,小心翼翼出了轿门。
大门前摆着火盆,喜服裙摆宽大,裙袂拖地,着实不好迈过去,宋南一干脆弯腰抱起裙摆,自然又引来一阵笑声。
温鸾不好意思了,在他旁边小声说:“有丫鬟在呢,你这样让人家笑话你。”
宋南一笑道:“伺候媳妇天经地义,是吧,娘子?”
娘子……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从宋南一的口中说出来,好听得叫人喝了酒般的沉醉。
雪愈发的大了,红色的地毯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温鸾突然想,她盖着盖头,头发上没有落雪,能不能算“白头偕老”?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鼓乐声乱了节奏,远处传来马嘶声,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刀枪碰撞的脆响。在一片嘈杂混乱的声浪中,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不好啦,锦衣卫把国公府给围啦!”
温鸾心头一紧,惊得手指冰凉,不自觉向宋南一的方向靠了靠,忽手上微暖,宋南一握住了她的手。
“咱们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先祖配享太庙的开国勋贵,不是随随便便就被拿捏的人家。”
他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给她,温鸾渐渐稳住了心神。
“不能吧!”定国公的声调比寻常高了不少,显见十分诧异,“许是有什么误会,谁带队来的,请他去外书房一叙。”
久久听不到下人答话,似乎只是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就足以令他恐惧到失声。
定国公又问了一遍,回应他的是颤抖得不成调几乎哭出来的声音:“高……高晟。”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温鸾甚至能感受到宋南一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高晟?
温鸾有些懵,这人是谁,缘何大家怕成这个样子?
因有孝在身,她很少出府走动,也不大关注朝堂上的事。其实过去的一年多,京城并不安稳,先有瓦剌兵临城下,后有帝位更替,但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宋南一在国公府给她构筑了一方桃源,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外面。
温鸾本能的握住宋南一的手,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一阵呼喝爆裂般炸响:“锦衣卫办案,定国公涉嫌谋逆,阖府男丁抓捕归案!”
“谋逆?我如何会谋逆?简直荒谬!旨意呢?没有旨意你们就是……唔……”
好像被捂住了嘴,定国公的声音戛然而止,喜堂随之乱成一团,温鸾被慌乱的人群挤的东倒西歪,耳边充斥着尖叫和怒斥声,桌椅杯盏稀里哗啦一片声响。
“放开我!”突然听到宋南一的怒喝,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手中一空,再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失去宋南一的恐惧瞬间击垮温鸾所有的理智,她猛地一掀盖头,追着宋南一的身影冲了出去。
凤冠掉在地上,发髻散乱了,风卷着雪迎面扑来,打得脸生疼,有人在喊她回来,有人试图拉住她,然而除了宋南一,她眼中再看不到别人。
她看到宋南一挣扎着拼命向她伸出手,大声说着什么,锦衣卫的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脊梁上,他全身蜷缩起来,如破布袋子一样被拖了出去。
温鸾心脏紧紧缩成一团,随之嗓子里涌上一股腥甜,腿脚发软趔趔趄趄向台阶跌撞几步,被门槛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冲着门旁的大石狮子摔过去。
“小姐——”阿蔷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温鸾跌入一人的怀中。
那口血也尽数吐在他的心口。
漫天飞雪,黑色的狐裘如鸦翼般展开,她的发丝和他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落满了雪。
大红锦衣上,龙首鱼尾,头生两角的猛兽,怒睁的双眼被她的血沁得猩红,死死盯着她,一直要盯到她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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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相府来了位表姑娘,生得柔媚烂漫,颇受人们的喜爱,老夫人更是不嫌弃她有个盐枭的爹,相中她做长孙媳。
未婚夫是新科状元郎,才貌无双,前途无量,苏宝珠很是欢喜。
定亲宴上,还俗的七皇子突然登门。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与他行礼,他却略过众人,径直走向苏宝珠,清冷的声音里蕴着令人胆寒的怒意,“施主,好久不见。”
苏宝珠脸色煞白,僵立原地,
鲜有人知,她曾身中蛊毒,为活命,不得不潜入佛堂,与一个佛子共度春夜。
最要命的是,老爹误会她被佛子欺辱,把人敲晕埋了!
此刻相见,苏宝珠并不惧怕他的报复,而是蛰伏已久的蛊毒,再次发作。
***
合欢树下,裴韫玉秀骨清像,褒衣博带,宛若一尊自在而坐的金漆佛像。
看着柔曼如藤伏在膝头的女子,他一贯清净无染的眼眸多了几分暗欲,
只有他知道,娴雅矜持的表姑娘,背后是如何的冶艳不羁。
而他早已沉溺在这片爱河欲海,回头无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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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