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煞 第59章 第 59 章

姜灵均这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时是个很乖很乖的宝宝，少有折腾人的时候，长孙星宁一度以为这会是个女孩儿，还未出生便知晓体贴母亲了。

临到出生时，这个孩子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夜里静悄悄地，大人们都陷入沉睡了，他闹着要出生了……

长孙星宁直到这时才赞成姜祈安的观点，这必定是个男孩儿，且还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男孩儿。

姜灵均出生当晚，夫妻俩围在塌上翻阅诗词典故起名字，“若是个女孩，叫做扶桑如何？”

“多生林木，叶如桑。又有椹，树长者二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也。”①

“扶桑，日出之地。”寓意灿烂光明，姜祈安颔首，“不错，可以作为保留项……再想想其他的名字，有更合适的再换。”在他心里，他的女儿尊贵无比，自是什么名字都能压得住。

长孙星宁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合适，笑吟吟道，“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欧阳太守也觉着‘扶桑’好呢。”日出扶桑，我们的孩儿自是最为耀眼璀璨。②

起初，她较为心仪的名字是荷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男孩儿叫做扶苏，女孩儿叫做荷华，那么有诗意的名字呀！

只是后来想到吏部尚书府后院里那一湖的荷花便作了罢。

姜大人这事实在是太膈应人了！在后院种了满湖的荷花思念前妻，也不知当时的长公主是否知情。

这夜入睡前，两人还是没能就孩子的名字定下结论。不论哪个字都能挑出些毛病来，总是觉得差点意思，差那么点意思……这两人头一回做父母，首先教个名字给难住了。

这夜，姜祈安依着惯例半睡半醒地给长孙星宁捏捏肿胀的小腿时，不经意摸到一片湿润。顿时间，他被惊得清醒过来，慌张地拍拍她的手臂，“宁宁，你怎么了？”

长孙星宁半梦半醒间“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他急得掀开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她腿间的水渍……羊水破了。

“来人！来人！”姜祈安边朝外惊呼，边慌忙下床。床头的蜡烛在睡前已经熄了，他拿着火折子却怎么也点不上火，两只手颤抖着，额间汗珠一股一股落下。

越急越点不上火，愤愤地扔了火折子，朝外间跑去，撞到了桌椅也无知无觉，“快叫产婆，郡王妃……”

听见呼喊，金珠银珠顾不得规矩，一人安顿主院遣人去请太医和稳婆，一人推门而入跑去内室照看长孙星宁。好在一应事宜早已事先安排妥当，除去起初的惊慌外而后事事井井有条。

姜祈安枯坐在产房外，见长孙星宁进去已过两个时辰，还没生出来，急得要闯产房，吓得一众仆从惊呼不可，也没拦住他的脚步。

“她都喊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话一出口，哽咽的情绪便藏不住了，眼底红红的，“嗓子都哑了……”这得受多大的罪。

长孙星宁本就生得艰难，见他此时还在产房内捣乱，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扬起满是汗水的脸，恨恨地瞪他一眼，“出去，别教我分心。”她已气弱，说话的声音很低，产房内因他强闯又是闹哄哄的一片，几乎没人听到她在说话。

“我在这陪你。”只有姜祈安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依据她那干裂渗血的嘴唇张合的幅度，猜出来了她说的话。

“不用你陪，你出去等。”长孙星宁舔了舔唇上的血丝，勉力撑起嘴角的弧度，笑得很难看，“快出去，你在这里，她们战战兢兢的，如何能专心地助我生产？”

姜祈安蹲在床头，摇头不说话。他怕一说话泪就要滴下来。

这人，真是……长孙星宁无奈，伸手去握他的手，“我突然间好想喝南洋茶呀。夫君，可否为我煮一壶？”

姜祈安知道这是在变相地劝他走，用力地捏了捏她汗湿的手，“等我。”他扯了扯僵掉的脸皮，露出很不自然的笑。

等到他离开产房，长孙星宁咬住汗巾，压抑呼声，将全部力气用在下腹。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产房里响起了嘹亮的啼声。

“生了！生了！”产婆兴奋道，“是个大胖小子！”

姜祈安条件反射起身，抬起右脚踩空，踉跄一下，半跪在地上。茶一遍一遍地煮，他保持坐姿不变，腿早麻了。

“宁宁！”他爬起冲进产房，脸上划了泪也不自知。

银珠抱着婴孩，悬着的心放下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声音里透着高兴。

冲到跟前，姜祈安反而怯步了。见她满脸的汗水，头发乱糟糟黏糊糊地贴在头皮，他的心在那一瞬变得特别软、特别软。

“辛苦了……”真的辛苦了！他用手去摸她的脸，额头对着额头，从彼此的泪眼里看着彼此。

金珠见两个主子若无旁人的样子，也替他们高兴。她会心一笑，“今日大家都有功，主子有赏，涨月银。”说完，又凑到银珠跟前逗逗小主子。

“偏你会自作主张。”银珠嗔她，“主子还没发话呢。”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哪得空！”金珠笑嘻嘻，“只能我来出面了。”说完还颇有点骄傲的样子，这个家里关键时候还是离不了她呀！这么重要的时刻，自然得有人出面来打赏下人，一同高兴高兴，庆祝小主子降生。

“还没看到孩子吧，我们一起看看。”长孙星宁朝着银珠招手，“抱过来，我们看看他。”

银珠将婴孩放在他们中间，拉着金珠去外间，给他们一家独处的空间。

“皮肤皱皱的，看上去也不白……”长孙星宁微微皱眉，这孩子生得不太像她。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都是这样，过阵子就好了。”姜祈安很宝贝这个儿子，听不得人说他不好，“男孩子要什么皮肤白，像个娘们似的，没什么用处的。”

长孙星宁白了他一眼，温馨的气氛顿时没了，“我累了，要休息了。”

“好好好，你睡你睡，”姜祈安捻好被角，抱起婴孩。别看他一身的肌肉，抱孩子这个动作，他可是跟着稳婆学了很久的，现在抱起儿子，轻松得很，高兴得很，一个劲儿地亲他。

一个晚上没睡，胡子长出了青茬。这下好了，碰到了姜灵均柔嫩的小脸蛋，扎得他嗷嗷大哭。

“快把孩子给银珠，别逗他了。”长孙星宁拧眉，“吵得我脑袋疼。”母爱在姜灵均的大哭声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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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怎么没见祈安？”下朝路上，圣上问卢公公。

“崇宁郡王妃今日凌晨诞下了世子，郡王爷遣人来宫里报平安时恰逢圣上早朝，这才错过了。”卢公公笑着解释，宫里好久没有这般喜讯了。

“他倒是好福气。”圣上哼了声，又似想起了什么，“这孩子，生得不像姜家人，倒似朱家的子孙。朕自小看他到大，如今他也做父亲了，可见岁月不饶人啊。”

“是呀，奴才还记得郡王爷小时候的样子。一晃儿，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郡王爷也成家生子了。”见圣上不提南康长公主，卢公公也半点不提。南康长公主的死，到底是一根刺啊！

圣上心里高兴，又问起，“可让人送了东西过去。”这可是孙辈的第一个孩子，他听了消息很是畅快，早朝间那点子不愉快也散了。这对小夫妻成婚两年生了长子，乐平和她驸马成婚四五载了还没个动静，回头该好好问问了。

“送了，送了。”卢公公点头，“都是些寓意好的，保管教郡王爷满意。”

“嗯。”圣上看向慈宁宫的方向，“母后该高兴了。”自从许太妃死了，母后消沉了不少。

“是呀，太后娘娘听了可欢喜了，早早遣了薛嬷嬷去郡王府。”

“既是这么大的喜事，朕再送他一个恩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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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定了？”一觉睡醒，儿子翻腾来折腾去怎么也不满意的名字终是定下了。

“灵均……”她轻咬这两个字，“灵均。灵，神也；均，调也。真是个好名字。只是，圣上怎么会突然赐名？”

“圣上和我母亲子嗣都不丰，这是孙辈的第一个孩子，自是看重。”姜祈安宽慰长孙星宁，实则他自己也纳闷。赏赐东西是必然的，赐名……也超出了他的预期。

屈原曾在《离骚》开篇中写道：“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意思是给其取大名叫正则，给其取别号叫灵均。屈原是楚国皇室后裔，他和儿子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灵均”二字算不得冒大不韪，可以受之。

有了孩子以后，他想得更多更细了，心里全是窟窿眼，算计这算计那，“等出了月子，你抱着孩子去宫里坐坐，教长辈们也看看，欢喜欢喜。”

长孙星宁无有不应的。只要姜灵均不哭，她还是很乐于抱着他出去走走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子，她看都看不过来，也想找人分享她的喜悦。

①出自汉代古代志怪小说集《海内十洲记》

②出自宋代欧阳修《送徐生之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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