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强迫宫女的事情在圣上心里扎了根刺,时不时引起他的愤恨。
天子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一个无根的太监仗着贺氏一族,气焰已经嚣张到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还没死呢,这群人就已经不安分了!若是再立了太子,还有谁会把他这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放在眼里?到那时,贺氏一族恨不得凌驾皇室之上!
树枝生长不安分,就得修剪修剪。
六月底,朝臣旧事重提,从宗室中挑选资质根骨宜佳的宗室子进宫备选储君。
圣上在心里讥讽这群老家伙跟闻了血腥味的恶犬一样,贯会顺杆子上爬。可这次,他并没有沉默或是反驳,罕见地,他同意了朝臣们的建议。
这表示,贺贵妃与二皇子真真切切地失宠了,贺氏一族的火焰烧到尽头,只剩下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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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上人头攒动,马车被挤得进不得半步,长孙星宁掀开窗纱看了半眼,便被窗外的滚滚热浪逼退了回来,“大中午的,这么热,竟还有这么多人在街上晃悠。”她放下了窗帘,边朝冰鉴挪去边小声抱怨道。
“郡王妃,先喝口凉茶,”银珠递过来一杯凉茶,待长孙星宁接过后,又拿起扇子给她扇风,笑吟吟道,“今年的夏天,好似特别长,这都七月了,天还这么热。”
长孙星宁被安抚地也不再焦躁了,只听着车外嘈杂的声音,实在是心里头难受得紧。
要不是李嘉蕴这小子犯了浑,突然间不乐意上学堂,整日里想着仗剑走天涯,她也不会在这么热的天里跑出来。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光长了岁数,半点脑子也没长,还说要向二叔看齐,做一名潇洒的江湖游侠。
二叔虽也游历江湖,但他年轻时也是老老实实地读了书,祖父见他只爱耍枪弄棒,实在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这才允了他出门游历,见识大好河山。
可李嘉蕴呢,一没有二叔灵活的头脑,二没有二叔一身的好功夫,还嚷嚷着要闯荡江湖!怕是前脚才踏出京城,后脚就被人买进了山寨当苦力。
更过分的是,他还学着画本子上的人物给家里人留了一封信,准备趁着夜黑风高,背起行囊远走江湖。最后,还是被他身边自小伺候的小厮给告发了……
父亲罚他跪了祠堂也没能打消他的念头。伯侄俩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僵了起来,母亲也是没了办法,劝了左边又劝右边,也没见这两人和好,反倒把自己给气倒了,哥哥是个不会说话的,指望他劝人……这是没指望的。
最后还是母亲身边的王妈妈递了信过来,长孙星宁才知道李嘉蕴这个泼猴又在家里闹了起来。
这泼猴,每年不闹腾个几次,倒不能称之为“泼猴”了!
着急忙慌赶到长孙府,先是看望了母亲,然后拿起戒尺去教训那只大闹天宫的泼猴。几番威逼利诱之下,他才同意白日去上学堂,晚间下了课回家习武,等到他十八二十岁,有了独立行走江湖的能力,家里人要尊重他的选择,并且还要帮着他一起说服二叔……
这泼猴,算盘倒是打得挺精的!
看来下次不能说他没长脑子了。
“要奴婢说,三公子还是得郡王妃才能治得了,”金珠想起三公子憋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三公子日后是像老爷一样做官,还是像二爷一样浪迹江湖。”
居庙堂之高也好,处江湖之远也罢,只要他不恼祸,平平安安就好。长孙星宁叹了一口气,“怎样都好,只要别惹事就好。”
车轱辘滚了半天,还在原地,长孙星宁心口更加烦闷。
马车很大,平日里坐了三个人,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可今日不知怎的,觉得马车又小又闷,就连呼出的气也变得浑浊。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长孙星宁拍拍胸口舒缓,仍是不得劲儿,“算了,下车吧。”
“就近找一家茶楼,稍作歇息,等到日头降了,再回去吧。”
这逼仄的马车,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这,”银珠有些担忧,近来各路藩王世子入京,京城到处都是人,很是热闹,但人多了,不免事就多了,“近来京城鱼龙混杂,怕是并不安生。”
“无碍,”长孙星宁不想听,只想出去透透气,“郡王府的侍卫个个武艺在身,能有什么事儿?”
银珠刚想望向金珠:郡王妃近来的脾气越来越急躁了,却见金珠欢欢喜喜地扶着郡王妃下了马车。
哎,但愿是她多想了。
从马车到茶楼只有半里地,却因为人潮拥挤,硬生生走了两刻钟。
临到门口,却被后来的客人推攘得踉跄,长孙星宁急忙抓住身边人的手,却抓了个空。眼看就要摔倒,幸而被一双手扶住了腰。
“还是你可靠,银珠。”惊魂稍定,长孙星宁拍拍胸脯,“这要是摔倒了,指不定能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堂堂郡王妃被行人踩成重伤了……这日后的一段时间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可不就又有了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吗。
“星宁妹妹,可有伤着?”
温和的声音响起,长孙星宁回头,惊讶了一瞬,后退道谢,“多谢祁年哥哥,星宁无碍。”
“这几日街上人多,星宁妹妹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手,以免……冲撞了你。”想到方才星宁妹妹差点被人撞倒,姜祈年心有余悸。
“星宁知晓,多谢祁年哥哥提醒。”长孙星宁抿唇笑。
“怎么不见金珠银珠陪在左右。”
“许是被人流冲散了。”
“那可要我派人去长孙府告知一声,夫人若是知晓你一人在外,应是不放心的。”
“不必。”
长孙星宁心不在焉,一心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歇息,并不想与姜祈年在人来人往的茶楼门口叙旧,又不好打断他。
姜祈年却是很珍惜这次偶然的相遇,好不容易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恨不得与她执手将心底之情诉之于口……可是他不能。
压抑,压抑,一直都在压抑……到底哪一日,他才能与星宁妹妹两心相交。
“你……”
姜祈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金珠银珠打断了,“郡王妃,您没事吧。”远远的,她们看到郡王妃踉跄了一下,后被人群遮住,再也看不到,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没事,没事,”见到金珠银珠过来了,长孙星宁也松了一口气,“你们也没事吧。”
金珠银珠摇头,略有劫后余生之感,“郡王妃走那么快做什么?吓死我们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主家的惩罚了,就是她们自己也是要愧疚一辈子的。
后赶来的几名侍卫满脑子的汗。
人太多了,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他们不比金珠银珠声身量娇小,可以从人群缝隙里钻过,这才晚了几步。
幸好郡王妃没事,否则……
人多到齐了,长孙星宁转对姜祈年道,“今日多谢祁年哥哥了,祁年哥哥如今入了翰林院,定是十分忙碌,星宁就不在此打扰了,来日再登门道谢。”
这茶楼向来受翰林学子所爱,长孙星宁猜测姜祈年大热天出门定了为了会友议事。
“好……”姜祈年眼睁睁看着心里藏着多年的姑娘从他身边走过,一步一步,越走越远,直至楼梯拐角,再也不见。
“这美人再美,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用?”人群里走出一个雌雄难辨之人,凑近姜祈年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望眼欲穿,不如囚于己身。”
姜祈年不满地看了吴不奇一眼,“吴公公,慎言!”
吴不奇听了撇了撇嘴角,桀桀地笑了起来,“干爹已经等候多时了,小姜大人,还是莫要耽搁了。”
抬头再看一眼早已消失不见的裙角,姜祈年掩起情绪,“有劳吴公公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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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星宁在包厢里饮了几口龙井茶,鼻间飘香,烦躁之感消散,“好茶,真是好茶。”
“可算见到郡王妃笑脸了,”见长孙星宁眉眼舒展,金珠凑了过去,“果然,能打动郡王妃的,只有好茶了。”
“可不是,”银珠跟着打趣,“若是家中的南洋茶苗得到推广,咱们郡王妃少说也得得个‘弄茶仙子’的雅称了。”
长孙星宁自得,“我那株茶苗自是天下地下难得的珍品。”说着说着,情绪又败落了下来,“可惜了,只活着这么一株……”
“这有何难?我这就派些人手下趟南洋,把茶苗种子带回来。”还没进门,姜祈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长孙星宁的第一反应是这门的隔音效果这么差的吗?第二反应是还不都是你,把我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茶叶喝光了,现在还有脸说有何难?第三反应是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会在这?
“可有不适?”来人推开门,走近长孙星宁关怀问起,“可有伤到哪里?”
“没事的,”长孙星宁原想怼他,可见了他紧张的样子和额角的汗珠,又心生不忍,“怎么突然来了?”说完,想起随身跟着的几名侍卫,想是他们后怕,告知了姜祈安。
“我又没摔着,赶这么急做什么,瞧你,一头的汗。”她嗔怪。
“那你给我擦擦?”姜祈安贯会顺杆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