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兆已经退下了,可姜祈安还在沉思。
长孙星宁不知道姜祈安和程立门的关系到底怎样,也不敢轻易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色已深透。
长孙星宁怕再不回去,爹娘会担心,遂打断了姜祈安的沉思,“郡王,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女若是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听了她的声音,姜祈安抬起头来。点点烛光中,她的眉眼生动,不是梦中的绝望。“雪太大了,回去不安全。”姜祈安回道。
长孙星宁一听就知是借口。街道有人打扫,积雪不会太厚,根本不影响回去。
“郡王……”
长孙星宁还没来得及争取,就被姜祈安打断了,“你方才也听到了,程立门死了。”
程大人死了和我回不回家有什么关系?虽然这么想对死人很不敬,但长孙星宁还是没忍住生了这个想法。
姜祈安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你知道前扬州知府郑起信贪污了多少银子吗?”
不知道,长孙星宁摇头。
姜祈安伸出了一根手指,“足足一千万两白银!”
“这么多!”小财迷长孙星宁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扬州知府贪污案不是个秘密。
按制,地方官员不得随意离开辖地。可半年前,扬州知府郑起信却携家眷逃离了辖地。一府知府跑路了,这可不是件小事情。同知徐若灵赶紧上报朝廷,并临时接管了扬州。
徐若灵接管扬州的第一天,发现库里的官银空了。一时之间,扬州知府私吞官银跑路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查明事实,徐若灵挨个询问知府府里的下人,最后在一位早已回乡养老的账房先生那里找到了真相——账房先生的手中有一套账本,专门记录了这些年来郑起信贪污的赃款。
“这是老账房先生账上记的,”姜祈安摸了摸下巴,“若是再加上没记的,恐怕比这个数还要多一倍。”
长孙星宁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那再加上库里的官银,不是更多了嘛。”
姜祈安失笑,“是呀,多到他几辈子也花不完。”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郑起信的消息吗?”长孙星宁问道。若是找到了郑起信,赃款的下落也能明了了。
“一个死人,哪来的消息!”姜祈安嗤笑。
死人?长孙星宁一愣,“郑起信不是私吞官银逃跑了吗?”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程立门也不会死了。”梦里的我也不会身首异处于他乡,姜祈安的眼眸低垂。
在梦到这些之前,他以为蜀州的水更浑,却没想到,真正浑的是扬州。
所以,吴有桂这个老阉贼为什么在圣上耳边吹风,让我去蜀州呢?他可是恨不得我早死呢!还是说扬州的事情与他有关,他不希望我再去搅浑。
程立门是孤家寡人,查不到什么最好,若是查到什么了,死了也就死了;他不一样,他若是死了,圣上必然会下雷霆手段,到时候,涉身此案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在梦中到底发现了什么,以至于幕后凶手顶风作案,让他永远也不能开口……
她不曾目睹官场的黑暗,这些乌糟事也不必同她明说,省得她跟着忧心。“你也晓得了,程立门死了,不日后圣上收到消息,就会再遣人下扬州。你猜,这次圣上会派谁去?”姜祈安明知故问。
“你……吗?”长孙星宁选择性忽略为什么他会比圣上更早收到消息,且不上报这一事实,只单纯地猜测道。
姜祈安假意点头,“不出意外就是我了。等到圣上知晓程立门死在了扬州,就知道这事不简单了,到时候肯定会派一个更巨威慑力的朝中官员下去。”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我若是去了扬州,婚礼必然要推迟。所以……今晚你就留下来吧。”
竟然让他给圆上了!长孙星宁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要,这不合礼数。”长孙星宁摇头,坚守自己的原则。
“礼数是人定的,自然也能人破。”姜祈安不依不饶。
“那也不行……”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不陪陪我嘛。”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长孙星宁的牙都快要酸掉了,“我们还年轻,日后相伴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在于今晚。”她也不甘示弱,酸掉牙的话张口就出。
“也有道理……”姜祈安摸了摸下巴,仿佛被她说服了。
长孙星宁立即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一天过得也算惊心动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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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下,堆得屋檐厚厚满满的。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清理得很干净,只积了点点碎雪。
马夫牵出了马车,候在府外。
长孙星宁原以为姜祈安会送她回去,没想到他目送她上了马车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长孙星宁:“……”虽然她也不见得希望他送她回去,可他扭头就走的样子委实太不给她面子了。
大晚上,一个人在马车里,马夫还是个陌生人,长孙星宁是有些怕的。她轻轻推开车窗,观察街边和道路,生怕马夫把她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把她给卖了。
姜祈安真不是个人!长孙星宁在心底骂他。把人带出来,却不知道把人好生生地送回去。大晚上,还下着雪,他就不怕她出事吗?
某人口中不怕她出事的某个不是人的躲在墙角,打了一个喷嚏,“马车怎么还没坏?”他盯着不远处的马车,眉头皱得老高。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白狐裘的女子站在马车前板上探头探脑。
“马车怎么突然坏了?还能修好吗?”还未行驶一里地,马车就坏了,天又黑又冷的,长孙星宁很难不上火。
马夫查探了一番,回道,“长孙小姐,是车轱辘坏了,需要换新的,现下是修不了的。”
“那,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回去呀?”长孙星宁万分着急。
“不如,小姐上马,小人牵着马送小姐回去?”
马夫仰起头来,长孙星宁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不,不用了……”长孙星宁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在下雪的晚上,街上又没有行人的情况下,她是没有胆子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成年男子骑马同行的。
“先,先回府吧……”长孙星宁不敢和马夫多待,跳下马车,丢下一句“你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府里喊人”,扭头吭哧吭哧地跑走了。
姜祈安躲在暗处看得乐不可支,这马夫若是个坏人,就她这速度,三下五除二就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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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说换辆马车需要姜祈安的同意,可他们又说姜祈安已经睡下了,且不能去打扰。她是府里未来的女主子,怎么会调不动一辆马车,这明显是某人下了死命令。到这个时候了,长孙星宁要是还看不明白,她就是比猪还蠢了。
姜祈安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回去。
这么晚了,还下着雪,又一个人的,长孙星宁根本不敢独行夜路,于是乎,被留在狼窝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甚至长孙星宁还曾庆幸,这头恶狼也不是完全没救了,最起码的礼节他还是恪守的——他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
鉴于姜祈安平时的所作所为和几乎为零的道德底线,长孙星宁对他的要求已然是低到不能再低了——婚前别睡在一起,惹出与她名声有碍的笑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她还是低估了姜祈安的无耻程度。
半夜,她睡得正熟,却感觉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是被狗舔了一样。她下意识抬手一打,打到了一个热乎乎的玩意儿,“啪”的一声,惊醒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长孙星宁大惊失色,什么睡意也没有了。
“我的府里,我哪里不能去。”姜祈安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一脸正色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长孙星宁的脑壳嗡嗡地疼。他们还没有成婚,就睡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成什么样子!这事要是被府里的下人知晓了,她以后还能不能在王府里立住脚了。“你快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快走啊,别待在这里……”
“这就是我的屋子呀,我不睡在这里睡在哪里。”姜祈安以手做枕平躺着,悠哉悠哉的。
管这屋子是谁的,长孙星宁不在乎,也不想和他耍嘴皮子。她伸出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行,你不走,我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她起身要走,却被姜祈安压了下来。
“我都已经留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被压在身下不能动弹,她忍不住吼了他,“你还要怎么样?”她一边吼,一边挣扎。
“安生点,”姜祈安仿若没有听到她的怒吼,他用双手牢牢地箍住她,不让她挣脱开,嘴上还威胁道,“不然,我就把成婚之夜该做的事提前做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做的。
“行,你来呀,你要是真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头撞死在这。”睡得好好地,被人闹醒,还被威胁,长孙星宁的气性也上来了。不就是威胁嘛,谁不会呀!
姜祈安的脸色果然黑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马上就要成婚了,什么死不死的,别挂在嘴边瞎说。我就是过来抱抱你,你睡你的,我绝对不打扰你。”
鬼才会信呢!长孙星宁推开他的双臂,撑着身子坐起来,瞪着眼睛盯着他,大有他不走她就不睡了的意思。
“不睡了?”姜祈安觉得她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笑嘻嘻地道,“不睡的话,我们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吧。”
就他这个德性,他能在床上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来!他在想什么,长孙星宁心知肚明,她可不能让他如意。
“我睡了。”长孙星宁掀开被子的一角,“嗖”地一声钻了进去,完了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让姜祈安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是再敢打扰我,我就剃了头发当姑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