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晏没有回两不宜,而是把宋爱国安置在了暗室的玄棺内,又掏出一道黄符,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笑了笑,似乎对自己贴的很满意。
然后他又从屋子里摸出一瓶丹药给沈谕,嘱咐他吃下后去打坐调息。
“灶上还有清明团子,你饿了就先吃一些,等我回来做晚饭。”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仿佛一个要出远门的老母亲。
“你帮我照看着他些,虽然诸事堂都设有禁制,但清明节日子特殊,保不准还有别的游魂会来,有事给我打……”他突然想到沈谕没有手机,“我会尽快赶回来。”
要不还是买一个吧,通讯全靠一双脚,怪不方便的。
宋怀晏转身要走,就听沈谕问:“你要去哪?”
“去庙里拜菩萨给你们两个求平安,不然我这一天天的十个心都不够操。”宋怀晏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神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他原本担心沈谕要跟着,但这次沈谕什么都没说,他反倒觉得,还有几分失落。
至于把沈谕单独留在诸事堂,他倒并不担心,这里的禁制诸多,和云州的术法并不一样,且沈谕不擅长符咒阵法,应当没法轻易破除。
出门后,宋怀晏去香案上打包了几个清明团子,先是向东,再一路向北,竟真是到了一座古旧的寺庙前。
寺庙坐落于山脚,隐于翠绿之中,规模不大,显得有些破败,门匾上“妙光寺”几个大字已经剥落了油漆,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着清冷的样子,一看香火不就甚旺盛,大白天大门紧闭着,透出一股萧索之意。
宋怀晏推开庙门径直走了进去,几个拐弯后,便来到了禅房。
院子里,几颗梨树挺拔而立,满树的白花被细雨打落了一地。
禅房门开着,正对大门的地方挂着一副书法,上书“不空”两字,笔法潇洒,俊逸非凡。
一名白衣僧人背对着门口,端坐在那里,仿佛已在参禅打坐中忘却了尘世的一切。宋怀晏并不急于打扰,静静倚在梨花树下。
约莫十分钟后,屋内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靠”,宋怀晏嘴角微微上扬,立刻起身,一脸幸灾乐祸地向屋内走去。
“阿弥陀佛。”白衣僧人从蒲团上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右手五指并拢在胸前,行了一个佛礼,“施主有何贵干?”
他一身白色僧袍出尘,面貌更是出众,唇齿含笑,眼尾微微上翘,是一双略显妖艳的狐狸眼,和那出尘的气质倒有几分相悖。
“来给你过节啊。”宋怀晏指了指手中的塑料袋,“空空啊,吃饭了吗?”
“小僧恭候多时。”白衣僧人立刻换上了和煦笑容,伸手接过宋怀晏递来的清明团子。他将香案上的佛经和香台轻轻拨到一边,将打包盒放在上面,动作优雅而熟练。
宋怀晏走到禅房门口止了步,倚在门框上,瞥了一眼僧袍下的手机屏幕,只见屏幕上还停留在游戏结束的灰□□面上。
“怎么,不空大师这回又遇上猪队友,打输了?”
“渡不了众生,是小僧之过。”和尚捏了个团子无奈摇头,又看向宋怀晏,“施主久不上线,怕是早忘了峡谷结义之情。”
宋怀晏轻咳一声:“忙于生计,带娃不易,惭愧,惭愧。”
和尚优雅从容地吃完了两个团子,用帕子擦净手,朝门边的人打了个坐的手势,语气中带了几分熟人间的随意:“坐吧,不然你要强撑到什么时候?”
宋怀晏笑了笑,轻车熟路地坐在了他对面的蒲团上。
“空空当真关心我。”
“不到绝处,怕是不会当面来找我。”和尚一双狐狸眼幽幽地看他,“认识你这么久,这是你第二次拔出铸魂钉。”
“情势所迫……”宋怀晏扯着嘴角笑了下,神情略显疲惫。
他伸出左手,掌心赫然是一枚长针,约通体晶莹,透着暗红色的光。
和尚拿过长针,宋怀晏就自觉地背过身,解开衬衫扣子,露出了整个后背。
他的脊背修长挺拔,线条匀称,身上没有一丝伤疤。
和尚执掌在胸前,念了一声佛号,缠绕在手腕的佛珠透出暗红色的光。便是在这刹那间,红光一闪,手上那枚长针已精准地打入了宋怀晏的魄海穴。
强劲的力道让宋怀晏上半身猛地往前一倾,喷出一口血。
他手掌半撑在地上,重重喘息着,身上阵阵痉挛,额间冷汗直落,似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和尚捻着佛珠,安静地等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宋怀晏才像是缓过来了一些,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空空大师的针灸手法一流,下次……还点你服务……”他边调侃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摸索着套上了衣服。
和尚等他喘匀了气,才慢悠悠道:“这次,是因为那个小娃娃?”
宋怀晏不出声,便当是默认。
“铸魂钉对身体和魂魄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你撑不过三次。”和尚手中佛珠停下,“若有下次,小僧免费提供超度服务。”
“不至于吧大师,我这不才拔了一根?”宋怀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觉着我至少还能抗三根吧。”
和尚用一种看普信男的眼神看他,半晌才说了句:“你开心就行。”
“空空。”宋怀晏忽然转了话题,“我这次来,还有一事要问你。”
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他继续说下去。
“有活人能够穿越时空裂缝吗?”
和尚手捻佛珠,平和道:“你若见着了,便是有。”
宋怀晏看着他,目光微沉:“你早就知道了?”
和尚不置可否。
宋怀晏又问:“你知道……他是谁?”
和尚双手合十:“小僧是和尚,不会算卦。”
宋怀晏想了想,如实道:“他是我在另一世界的,师弟。”
“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不知是穿越时候伤了神魂,还是修炼走火入魔了,又是失忆又是发疯。”他进一步解释,“我尝试过进入他的识海,但他现在心防很强,我只能用一点灵识初步查探,发病的时候识海一片混乱,痛苦万分……”
和尚半垂着眸,遮住了眼中不明的情绪。
随后幽幽道:“小僧不是大夫,不会治病。”
宋怀晏:“……要你何用?”
和尚手掌一摊:“慢走不送。”
宋怀晏偃旗息鼓,又摆回笑脸:“大师慈悲为怀,再渡渡我呗。”
回到诸事堂,已经是两个小时后。阴雨天暮色昏沉,笼罩着一股冷意。
宋怀晏难得走了正门,开门便见沈谕站在廊下。
“师弟……你怎么站在这?”他打着伞慢慢走近,略显苍白的脸上撑出一个笑,“那小子还没醒吧?”
沈谕不答,只说:“你脸色不好。”
“害,还不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饿了吧?我去做饭。”宋怀晏偏过头,不欲被他瞧出端倪,径直往厨房走,“既然师弟这么关心我,不如今天你洗碗,如何?”
诸事堂这几日虽然开火,但平日晚饭都会回两不宜,备的食材不多,宋怀晏只简单做了两碗面,两人沉默着吃完,沈谕当真一言不发地去洗碗了。
宋怀晏平日把他当小仙君一样供着,今天却没说什么,径直下了暗室去查看宋爱国的状况。
宋爱国躺在玄棺内,脑门上还贴着那道黄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整张脸都皱着,表情有些狰狞,平添了几分鬼片的氛围。
宋怀晏探了探他的识海,眉心拧起,然后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喂进了他嘴里。
他撕下黄符,起身想要离开,却见沈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暗室里。
“你一直这样?”沈谕看着他,眼中带着不明的情绪。
宋怀晏反应了一下,沈谕是说喂血,解释道:“小爱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今日受了太多魇的侵蚀,魂魄不稳,我的血能帮他恢复。”
“他是什么人?”沈谕往前走了几步,追问道。
“他是,我弟弟啊……”宋怀晏笑了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我养大的,我算是他半个爹。”
“不过这事先不要告诉他,等以后我再慢慢跟他解释。”宋怀晏指的是喂血的事,他站起身,只觉一阵晕眩,扶着棺沿才堪堪稳住身形。
“宋……怀晏。”沈谕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宋怀晏还在晕着,耳畔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水膜,只下意识皱眉,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是我弟弟……我便是要,养他一辈子……”他呢喃般说了一句。
心里忽然想到却是:我曾经,弄丢了一个弟弟……
“……你有多少血可以流?要这样给人当药用?”沈谕泛着冷意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他的耳中,“你的血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冷硬的刺扎到了他心上,宋怀晏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几息。
“晏儿,以后莫要莽撞受伤,你的血,是千金药材养出来的。”
“你是我的徒弟,见你这般放血治病,为师也很心疼。”
“晏儿,你说为师对你恩重如山,这一点血,当是舍得的吧?”
……
铸魂钉带来的身魂重新融合的痛楚还未散去,几世的记忆在脑中混乱纠缠更是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他撑着棺沿,强行按下翻涌的血气,闭了闭眼,喃喃低语:“哈,我的血值钱的很……穆长沣,没有告诉你吗?”
“你说什么?”
声音有些延迟得传入他耳中,未及反应,喉间已被巨大的力道锁住。
“我……”他张了张口,已然有些无法思考,像是赌气一般脱口道,“我说……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哈……哈哈……”
“宋晏!”沈谕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扣着咽喉五指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越发用力,“……你果然是宋晏!你是他……”
“不是……我不是他。”宋怀晏抓住沈谕掐着他脖子的手,艰难出声,“宋晏早就,死了……我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
他手腕上割开的伤口因这番用力又淌出血来,蹭在沈谕的手臂上。沈谕有一瞬间的分神,手上力道微松,宋怀晏一掌拍在他的胸口,挣脱束缚后借着力道连退数步,脊背重重撞在石壁上才堪堪停住。
“咳咳……咳咳咳……”他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着,声音低哑,“沈谕……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沈谕眸光一颤,方才扣着宋怀晏脖子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将手指蜷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是他自己都不懂的复杂神色。
“为什么……”宋怀晏抬起头,泛红的眼中尽是自嘲和哀伤,“为什么……”
那么恨我……
混乱的记忆翻江倒海般涌来,脑中传来阵阵刺痛,痛到意识都模糊起来,他左手手掌用力按住脑袋,右手无名指上的红线却在此时显现出来。
沈谕低头,就见那红线的另一端出现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宋晏……”他刚开口,就见宋怀晏手臂一动,将红线扯至胸前,那巨大的力道便将他整个人带着拉了过去。
沈谕下意识用右手去抓左手的红线,却发现那红线仿佛有生命一般,快速缠绕在他手上,一下子就将他两只手绑在了一起,然后红线继续在他身上蔓延并收紧,像缠粽子一样从头到脚缠了个遍。
就在红线扯着他要砸到宋怀晏胸前的时候,宋怀晏抓着他的肩膀一块转了个身,将他压在了石壁上。
“你!”沈谕气急,竟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
宋怀晏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压着。
“为什么?沈谕……”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声音似是带着哽咽,“为什么这么恨我……”
像是被他这突如其来行为和话语震惊,沈谕张了张口,水色的唇竟微微有些颤抖。
宋怀晏低低笑起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忽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沈谕。
“是因为……”
他的声音哽住,然后,欺身对着那唇吻了上去。
沈谕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竟就那样愣着,任由他贴在自己的唇上,直到温润的触感终于让他的理智回笼,面色由白转红,一时情绪上涌,便对着那唇咬了上去。
宋怀晏后退着喘息,目光怔忡地看着沈谕。
“哈,果然……”他抹了抹唇上的血迹,苦笑起来,“你现在,又可以恨我了……”
他脚步踉跄,眼前阵阵发黑,他似乎听到沈谕在一声声喊他,但声音很远很远,缥缈如烟。
然后天旋地转,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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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熬了这么久的鸡汤,我先喝为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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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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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妙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