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雪 第11章 第11章

一夜无梦。

第二天从考场出来，于念儿只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昨晚加今天连考三堂下来，她自己都挺佩服这惊人的体力。

所在的考场是所小学，走出校门乌泱泱一群人。

考试结束，结果怎样先不管，眼下的佳节和假期才是众人最关心的。

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桂花香。

一眨眼，起了风，气温又降了几度。

这个秋天，似乎一直浸润在潮湿和阴冷之中，一年半个月的阴雨天，让人心里也逐渐泛起潮意。

中秋节也毫无意外是在雨天中度过的。

没什么重要的事了，精神松懈下来，于念儿才觉得累。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她哪也不想去，窝在绒毯里，捧着一本书慢慢地看。

霍云霖也没出门，在书房处理事情。

于念儿的节日观念并不强，特别是这种带有团聚意义的节日。

但她一直奇怪霍云霖作为京市人，家人应该也在京市，可节假日不是带她出门旅游，就是像这样宅在这套房子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似乎从来没听过他提起家人。

于念儿隐约猜到某个可能，但两年来，她对他的了解就只限于他愿意展露的这些。

再深的，他不愿透露，她也不会探究。

倒是难得的默契。

窗外雨声渐歇，于念儿翻动手里的书页，将上一篇故事与不经意的心思一起翻了篇。

偌大的房子，沉浸在这场秋雨的宁静中。

两人互不干扰。

大多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一个相处模式。

于念儿贪恋这种静谧的和谐。

迎新晚会的事似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翻篇，霍云霖没再过问，于念儿只当他并没有当回事，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提。

两人日常如初。

中秋结束，于念儿彻底从宿舍搬出来住了。

原因是宿管告诉她没有合适的寝室可以给她换，劝她继续住原来的寝室，留意到有空床的宿舍再调。

回是不可能回去的，脸已经撕破，于念儿也不想给自己每天找罪受，于是趁着节后男人出差，每天都是回去住的。

本以为瞒得很好，但在某晚她明明睡在另一个房间，第二天却在主卧的床上醒来，并确定自己没有梦游后，立马知道自己败露了。

果不其然，在于念儿蹑手蹑脚走出房间，看到厨房里那道高大挺括的背影后，心里那点侥幸也彻底烟消云散。

但男人似背后长有眼睛一样，于念儿前脚刚要回房间装死，他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了，“念儿。”

“……”

于念儿眼睫轻颤，转过身，就看见一双正含笑看向她的眼眸。

如果离得近，会发现那笑意未达眼底。

可于念儿脑子高速运转着，没心思关注这些。

但就在她想好千万种理由，准备接受男人盘问时，霍云霖什么也没问，一如既往，用着稀松平常地语气喊她过去吃早餐。

于念儿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悬在空中的心，没有如想象中的落下，反而晃了晃。

跟之前一样，这天是男人送她去的学校，一路无言。

天气并不怎么好，天空灰沉沉的，厚重的雾霾似在往下坠。

于念儿对天气的包容度极高，她喜欢阳光明媚的晴天，也喜欢潮湿的雨天，尤其喜欢北方冬日的下雪天，可唯独这样灰蒙的阴天，沉甸甸地压得人透不过气。

灰色调似乎总有让人致郁的能力。

于念儿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望着窗外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失焦地盯着某处发起了呆。

直到脸颊被人轻轻捏了下，才后知后觉回神，有些茫然地扭头看着驾驶座的男人。

只听他带笑的语气传来：“想什么呢，今天不怕迟到了？”

这一句话登时将于念儿拉了回来，猛一下坐直了身体。

紧接着“咚”一声，撞头了。

于念儿捂着脑袋，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是受这坏天气的影响，还是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她突然升起一阵怪异的郁闷。

以至于在男人伸手触到她头顶时，于念儿下意识躲开了。

但得亏今天男人给她梳的丸子头，有那颗丸子的缓冲，并没有撞到头，只是头发散了。

她摸了摸头发，已经散了，便一把扯了发圈。

男人伸来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停顿一秒，径直落向她的耳侧，一缕散落的碎发被他别过耳后。

温热指尖触过皮肤，于念儿又躲了下。

霍云霖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也看出她今天的异常，“心情不好？”

于念儿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这话却让于念儿没由地顿了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有些不对劲。

“没有，我要迟到了。”

她拉开车门，飞快说了句再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生怕再多呆一秒，情绪就会暴露得更多。

车里霍云霖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纤细背影，眼底眸色渐深，片刻后忽然勾了勾唇。

不错，有情绪了。

-

一整天，于念儿感觉自己有些不在状态。

上课的时候听着听着就不自觉的走神。

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子里交织着，汇聚成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团，抓也抓不住，拋也拋不掉。

这种感觉让于念儿陌生。

她起初将其归结为天气原因，天气影响心情，可以理解。

可当她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之后，坏天气有罪论被彻底推翻，原本的郁闷也慢慢演变成了烦躁。

她甚至无从得知这烦躁的源头在哪。

或者她其实知道。

只是于念儿不想把自己表现得那么矫情，她抗拒这样的词汇出现在身上，那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控。

下课铃响，她留在教室把课上走神没听到的知识点梳理了下，内容并不多，而且她有提前预习的习惯，但结束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她在拖延时间。

天越发冷了，天色黑的也越发早，六点过，街头已经华灯初上。

北方的秋俨然和南方的冬没两样，寒意肆虐，冷得人直打哆嗦。

前方红灯，行人止步。

于念儿站在斑马线外，哈着热气缩了缩脖子，一双被冷意润湿的眼眸看着眼前的霓虹街道，只见行人匆匆，车流湍急。

再抬头，是高耸入云的商务大厦，此时依旧灯火通明。

她愣了愣，似乎记得男人的公司就在这一带。

但具体在那栋楼，在第几层，是干什么的，她一概不知，只有一次吃饭路过，男人提了一嘴，她并没放在心上。

这种写字楼林立，寸土寸金的商业地带，只她自己的时候是极少会来，平时出门也不过一头扎进公园和书店。

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稀里糊涂就走到这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高楼让人看得压抑，还是冷冽的空气窜了肺，让她觉得堵得慌。

霓虹灯映衬着天空，夜色凉意渐浓。

于念儿身高不占优势，站在人群后看不清对面的指示灯是否变绿，只得跟紧人群，察觉前方人群攒动，便赶紧跟了上去，随着人潮涌过马路。

许是网上各种新闻看得多了，她现在过马路有个习惯，喜欢缩在人群里走，时刻警惕着斑马线外的车辆。

但不想无意间的一眼，在等待通行的车辆里，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车牌。

那辆通体黑色的轿车，在夜色掩映下其实并不起眼，但于念儿有看牌识车的意识，何况每周都来接她的车，车牌号她早已烂熟于心。

会在这附近偶遇到霍云霖，于念儿不是没有料想过，只是那车上坐的并非是他。

指示灯再次变换，于念儿停在斑马线的尽头，再回头，那辆车从眼前驶过，她与车内望向窗外的女人对视了一眼，正巧看清了对方的脸。

当晚，男人没有回来，于念儿如愿睡回她原本的房间，却难得失眠了。

夜深寒气重，窗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平日绝佳的入睡白噪音此时反倒无端扰人心境起来。

第二天没有早八，于念儿索性放弃入睡，翻身从床头拿了本书，半个小时过去，她就翻了两页。

最后自暴自弃地把书放在一边，望着窗外开始发呆，想起了今晚在路边看到的一幕。

车内那张脸，她其实见过。

在男人的手机上。

霍云霖在手机这件事上对她并没有防备，有时他在厨房分不出手时，常叫她帮他接电话。

当然并不是她接听，而是充当人形支架。

正巧那次也是同样的情形，还是个视频通话，对面应该是男人的朋友，对方似乎刚从什么地方回来，许久未见，寒暄着约局。

于念儿兢兢业业替他掌着手机，屏幕对着他，看不见画面里的人，她乐见其成。

两人聊了一会儿，霍云霖似看出她手酸了，与对方恰到好处地终止了电话，继续剁手里的饺子馅。

于念儿下意识拿着手机回客厅，视频挂断后，页面停留在与对方的聊天框，没等她放下男人的手机，对面几张照片刷刷发送过来。

许是刚才电话里没聊够，那人一股脑发了很多事照片过来，都是学生时代的。

于念儿就是在那时，看见了其中一张，应是高中时期，身穿贵高制服，脸庞略显青涩，却也难掩矜贵的气质。

旁边就是今晚看到的那个女人，一身制服衣裙，张扬漂亮。

两人年纪相仿，照片上的女生依偎在男人的肩上，亲密无间。

于念儿本不想不过窥探，可触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灌铅一般，怎么也拿不开。

消息页面还在不断刷新，对面的人并不知道屏幕这段的人并不是照片的主人公，于是仍在回忆着往事。

【话说你俩男未婚女未嫁，霍家那边现在拿你也没办法了，就不不考虑考虑重修旧好？想当初……】

厨房传来男人喊她的声音，于念儿回头看了眼，见他并未出来，忙将那些消息设置成了未读，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时，于念儿还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还因为早知此事而暗自庆幸。

可真正见到照片上那个女生后，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然。

窗外风声渐歇，偶有车轮压过路边的声音，衬得夜越发的静。

心里揣着事，于念儿无暇关心这些，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迷糊间好像有人给她掖了掖被子。

次日闹钟响，于念儿茫然了一会儿，看到自己仍在原来的房间，门外也没有任何动静，才反应过来昨晚应该是做梦梦到男人回来了。

她松了口气，心口却闷闷的，最后索性起床洗漱后，拿出了行李箱。

她的东西不多，能拿的也不多，一个行李箱刚好装下。

于念儿知道霍云霖还不至于无情到白月光回来后就踢她出门，但总得做好万全准备，真到那一刻了，也好走得潇洒，不至于兵荒马乱，倒显得不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