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要远航 第1章 第一章

教务处三楼办公室，朝北的窗户半开，窗帘荡起，一阵风浇灭室内的烦闷。

田予沁将随风而动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继续划在刚印出来的样报上，右手夹着一只红色中性笔，垂眸一丝不苟地检阅错别字。

老师走进来时，她正在看一篇学校天文台写的关于中秋节没能赏月的报道。

前几日南方雾霾严重，大雾锁城，好好的中秋节只能在无聊中度过。昨天空气质量好转，日常生活有序恢复。

田予沁原本对社团兴致不高，但周围人都很积极，她最终还是动摇，来了记者团。

今天是她第二次值班。她目前做的工作偏向于打杂，校对校报，整理资料，把录音转为文字稿件，枯燥乏味。

沈鸿姗看看田予沁，打心底喜欢这个姑娘。

圆脸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五官秀气灵动，与人交往总保持微微笑意，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她拥有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做事踏实。

很多新生入学后热衷于参加社团，图个新鲜，但真来了以后，发现这些活儿没有想象中有意思，热情就会消散，退团速度比当初交表快得多。

田予沁不同，她坐姿端端正正，偶尔会习惯性微抿着唇，神态满是认真，又透着股执着劲儿。

沈鸿姗认为这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在另一张桌子前坐下，沈鸿姗招招手：“小田，你过来下。”

田予沁抬起头，忙不迭地应声好，放下笔，走了过去。

沈鸿姗打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下周五是新生典礼，记者团需要出几篇稿子发公众号。我想让你和吴悠悠负责新生代表的采访，你们做好分工，下周五晚之前发给我审核。”

“好的。”

“我把新生代表的简历发给你，你去找吴悠悠。”

沈鸿姗交代完其他要求，按动鼠标关掉文件，看了眼时间。她去开会前，田予沁就过来值班了，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问：“你手头的东西还剩多少？”

田予沁看向旁边的桌子：“还有校报，最后两篇没校对完。”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沈鸿姗很满意，不出所料的高效率。

田予沁道别，走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到了走廊，她如释重负。兴许是还停留在中学被管控的记忆里，面对老师总有些紧张，每句话都接得小心翼翼。

公众号头条由学长学姐们完成，而准备发在次条的采访稿，需要她和另一个新生吴悠悠合作，同时还要联系负责摄影的同学，帮忙拍几张照片作为配图。

老师说，他们都是新生，同龄人好沟通，问题不大。

田予沁没有经验，在微信上把文件转发一份给吴悠悠。

吴悠悠是中文系的，比她这个心理系的文字功底好，因此吴悠悠主动揽去写稿的任务，顺便约她晚上碰面，讨论细节。

吴悠悠说，文学院旁的便利店有好吃的关东煮，晚上请客。

田予沁点开新生代表的资料，粗略浏览。里面有一张像素模糊的证件照，像个初中生，隐隐有几分稚嫩清秀。但这位代表实在优秀，一连串的荣誉，典型的全能选手，拿参加竞赛当集邮玩儿似的。特等奖、一等奖顺着往下罗列，令人叹为观止。

——俞钦。

不甚强烈的阳光洒在手机上，关闭前，她翻到上面，读了一遍名字。

***

走到校园主干道时，秦慧兰打来电话。

身后一辆黑色轿车按响喇叭，示意靠边。

田予沁跨上右侧台阶，躲入一片绿荫中，按了接听：“妈。”

“在干什么？吃饭了没有？”

还不到六点，这不过是秦慧兰的例行打探。

就像查岗，田予沁习以为常。

她嘴比脑子快地答：“吃了。”

“这么早就吃了，吃的什么？”

脑袋空白一瞬。田予沁噎了下，转而改口：“我是说我准备去吃，在路上。”

秦慧兰没追究，问她：“一个人？”

田予沁快步绕过前面慢悠步行的情侣，嗯了声：“社团有事，刚忙完出来，我直接去食堂，就不跟同学一起吃了。”解释完，她后知后觉其实没必要说这么详细。

又不是未成年，她被锻炼出来的汇报习惯总改不掉。

那头秦慧兰倒是和颜悦色，女儿的乖巧令她欢悦，想起另一件事，连带着声音更温和：“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你找小陆一块去，还能搭个伴。”

田予沁反应了几秒，明白这通电话的目的。除了查岗以外，顺便打探下她和陆何的进展。

考上大学之前，她并不认识陆何。他们的相识归功于双方父母。

她父母做家居生意，在老家海城经营一家工厂，陆何的父亲陆志文是她爸的老同学，当年去了外地，失联很多年。

两年前，政府招商引资，陆志文回家乡开拓业务，投资商场、房地产，还筹办了海城第一家私立外国语学校，经常出席各类重要活动。毕竟是海城走出去的企业家，事业有成后反哺家乡，很快得到了媒体极力吹捧，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陆志文不光在商业上重情义，生活上也是，他儿子高考录取大学后，特意回海城办了场庆祝宴，请很多老同学老朋友前往，就是在这饭局上，田予沁见到了陆何。

事情偏偏那么凑巧，他们考上的是同一所大学。陆何妈妈何秀雅得知时，错愕震惊，打量起田予沁。

何秀雅人如其名，说话做事都很有大家闺秀风范，田予沁并不讨厌她，但偶尔觉得哪里不对劲。隔天何秀雅带着陆何去她家拜访，放下果篮礼品坐着聊了半天，走之前提议让他们加个微信，以后到了学校好照应。

田予沁起初没把这事放心上，就当是交个朋友。可后来，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她觉得父母有撮合她和陆何的意思，几次打电话来关心他们有没有约着吃饭，对陆何很赞赏，陆何外在不错，懂事稳重，念了个好专业，据说前途无量。

不过好在陆何也没有对她表现出多少热情，他们在食堂碰过一回，当时她和舍友们刚到食堂，陆何说都是朋友，碰到就是缘分，非要请她们全宿舍吃饭，后来一直到今天，没怎么联系，更别提见面了。

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敷衍几句挂掉电话，然后去食堂吃了碗牛肉面，打包三杯现榨冰西瓜汁，一杯常温奶茶带回宿舍。

***

嗷嗷待哺的舍友们听到开门动静纷纷起身聚了过来。先伸来手的是陶歆，她的床铺离门最近，也是心理专业的。

田予沁扫了眼她的桌面，电脑暂停在一个唱跳视频页面上，旁边是吃了一半的外卖。她心叹，果然是敬业的追星族，吃饭不忘看爱豆，估计睡梦里也在惦记。

另外两位舍友是社工专业的。谭侨薇拿走自己的那杯西瓜汁，顺手把李青云的奶茶接过给她。

李青云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田予沁无关紧要地说：“不用啊，说好轮流的。”

她走向自己的椅子，刚坐下，几人的手机同时收到消息。

宿舍小群里，李青云转了个红包：谢谢沁沁。

在电脑前姨母笑的陶歆听到提示音，摸到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几下，跟着发了个红包。

发完笑得没心没肺，舌头捋不直似的犯花痴：“呜呜呜我家阿西怎么可以辣么帅！”

田予沁不走心地附和：“确实帅！”

当然，宿舍只有她会捧场。

李青云埋头看自己的书，隔绝一切干扰。而谭侨薇，田予沁往背后看去，她在研究化妆，点着火柴试烫睫毛，手机反扣在一侧。

两三秒后，田予沁关掉手机，打开平板刷剧，到了时间收拾下准备出门。

天色已晚，夜风从阳台灌进来，引来寒意阵阵。

她蹲着系紧鞋带，套上一件薄外套。

谭侨薇化完一个奇怪的烟熏妆转过来看她：“你要出门？”

田予沁嗯一声，听到谭侨薇又问：“约会？”

“......”田予沁否认，“不是。”

谭侨薇在试衣镜前扎好头发，用手抓了抓，想让发型蓬松些，语调随意：“陆何没联系你吗？”

田予沁下意识啊了声，摇头：“他联系我干什么。”

扯开这个话题：“我先走了。”

......

偌大的校园，结伴而行的人比比皆是，田予沁从他们身边经过，欢笑声不断落在耳边，而她眉头紧皱，索性打开手机上的地图app，精准搜索文学院的位置。

田予沁在这方面很佩服自己，向来记不清路，而夜晚就更容易犯路痴。跟着导航摸到文学院附近，田予沁往右侧看，见到了灯火通明的便利店。

门前小广场上人来人往，脚步交织。

一个玩滑板的男生在人群中穿梭，掠过身旁，风似的飘远，像夜里游荡的孤魂。

田予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轻骂：“有病吗？”

快到门口，她听见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回头望去，那孤魂又飘走了。

多少有那么点毛病，她在心里再骂一遍。

吴悠悠已经在等她了。见她进门，招手道：“这边！”

店内堂食区，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塞满两个盒子。

吴悠悠说：“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个，我都点了一份，你挑着吃。”

田予沁并不挑食，吃什么都行。咬下半口丸子，拿出平板看资料：“那我负责采访？”

吴悠悠对她笑，自认口才不行，还有那么点社恐，更倾向于做文字工作。

她们靠在一块敲定采访问题，对着简历从头研究，综合往年的采访稿件，做了部分借鉴。

半小时后，吴悠悠将空盒子丢进脚边的垃圾桶，感慨今年的新生代表牛得过分了，可惜模糊的证件照难识真面目。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简历整得那么随便。

但学霸，尤其又是这种学神级别的，脑回路不见得跟普通人一样。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田予沁在平板上敲完最后几个字，忽然听见吴悠悠哇了声。

侧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点餐区。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店员在里侧拿着一次性纸碗，等他们点餐。

大学这个地方，其实不缺美女，但帅哥没有想象中的多。很多美女身边的男伴，颜值上总逊色不少，这一对明显不同。

面前的女生身材高挑，一头黑亮的长发，直直地垂到肩胛骨下方，俨然是位女神。

她旁边的男生，高她大半个头，肩宽背挺，简单宽松的白T也能看出优越骨架，整个人是一种匀称的瘦，单看背影就足够惹眼。

女生伸出右手，将脖子前的那一撮秀发往后撩，露出被遮挡的侧颜。

吴悠悠瞬间认了出来，是他们文学院的学姐，那位名满三届的院花。

因班上寥寥可数的男生，院花的照片早就被传阅遍了。

人是真美，气质也是绝杀。正因此，她对班上那几位男生的评价是，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现在看来，那些人不过是自作多情，女神已经名花有主了。

吴悠悠感到欣慰，眼前这身段才叫做般配：“不知道正面好不好看。”

男生点完吃的，扫码付账，在吴悠悠话音刚落时转身过来。

“看他的手，又细又长，怎么那么白？”

田予沁端坐没动，也不接话。

他清澈明亮的眼眸往她们这边扫了圈，似乎在找空座。

田予沁神情凝滞片刻，没敢细瞧，只觉那人有一张过目难忘的脸。

吴悠悠却看呆了，目不转睛，现场展示文字功底，评价他脸型流畅，鼻高唇薄，剑眉凌厉，眼似清水.....

作诗完毕，她捏捏田予沁的手腕，完全不像先前所说的社恐，倒跟陶歆追星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田予沁无言地轻咳。在他走来时，拉走吴悠悠，一边让出座位，一边端起平板假装工作：“还别说，这俞钦是真优秀啊。”

“......”

吴悠悠慢半拍：“什么？”

“我说......”田予沁掌心托着平板，余光撞到一道视线。

他似是特意看了看她，下一秒收起疑惑，弯弯唇角。

她匆匆噤声，快速到了感应门前，伴着开门音乐离开。

***

钱星媛端来餐食，坐到他旁边：“走那么快干嘛？”

“占座。”

她挑个素串吃：“你真要转专业？”

“嗯。”

“先斩后奏吗？”钱星媛担忧道，“你爸妈知道会宰了你。”

“死了也好。”他口无遮拦，又总心如止水地回应。

钱星媛瞥他，对他要死不活的状态不满。

他透过玻璃看向外面，刚在那玩滑板的蠢货又在自作聪明吓女生了，他心厌却没摆出多明显的表情，旋即收神，冷淡地交代后事，真诚而礼貌：“麻烦替我收个尸，谢谢了。”

这篇想做个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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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生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