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司老爷子仿佛产生了幻听,支着耳朵,微微惊讶地看着司潼。
大概是一醒来就着急着跑下来,司潼只穿了件白色睡裙,光脚踩着拖鞋,浓密的黑发凌乱地散着,脸色素净没有一丝粉黛。平日里骄傲又爱美的小姑娘,这会儿完全顾不上形象,双拳紧紧攥在身体两侧,眼圈气得发红。
这孩子多久没有过这样生动鲜活的表情了?司老爷子在心里感叹,又有些想笑,自家孙女从小到大生起气来都是这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看着凶巴巴,实则又娇俏又可爱,稍微一哄就心软。
外厉内荏,就是一个纸老虎。
老爷子想笑又不敢笑,怕火上浇油,便又憋了回去。
“你说什么?矜言怎么了?”
司潼恨恨地咬着牙,羞愤中又带着一丝委屈,难以启齿的重复了一遍:“他戏弄我,他把我骗到鬼屋吓我!”
老柴惊讶:“鬼屋?岛上没鬼屋啊?”
司老爷子重点却跑偏了:“你竟然还能被鬼吓到?”
被爷爷点破怕鬼,司潼白嫩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气恼地瞪着爷爷,嫌老人家揭她老底。
司老爷子快速地咳了一声:“咱们岛上哪儿来的鬼屋。”
“西边靠山脚,树林边那儿有个破房,就那里。”
想到自己晕倒前看到的那个东西,虽然她从不信奉鬼神之说,但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还是被狠狠吓到。昨天晚上晕过去没有知觉就算了,今早醒来意识回笼,昨晚种种一一回溯。
大小姐越想越生气,认定是司矜言有计划有预谋的引着她去那种地方,故意吓她。
这怎么能忍?
她向来被人捧惯了,圈里那些捧高踩底的哪怕是有谁真不喜欢她,见了她也都阳奉阴违的奉承着,好生好气的巴结着,谁敢戏弄司家大小姐?那是电线杆上插鸡毛,好大的胆子!
没想到司矜言就敢!
“小姐,你说的那个地方,好像是神庙吧。”
老柴开口,但他也不敢确定,看向司老爷子。
司老爷子笑了笑,点头:“是神庙,潼潼,那可不是鬼屋,是岛上的神庙,里面供奉着岛上的神明,保佑岛民日日平安,风调雨顺。”
神庙?
司潼怔了怔,那她昨天晕倒前看到的白衣阿飘是什么?谁家的神明那么渗人,分明就是……
“所以他是假借了神庙装鬼屋,为了戏弄我!”
司潼捧着一颗被害者的心,自己给自己顺了条逻辑,万分肯定的下了结论。
司老爷子:……
“应该,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神庙只是看着破,其实是为了维持原有古建筑风。”
老柴摸摸脑袋,尴尬地做着和事佬。司矜言在岛上风评极好,是大家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平时沉稳又可靠,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故意戏弄别人。
司潼冷哼道:“你们都被他的外表骗了!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爷爷,这账我一定会跟司矜言算!你可不能拦我!”
司老爷子看了司潼一眼,无奈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做长辈的可不掺和。不过昨天可是矜言把你送回来的。”
“他不送我回来,难道还想把我抛在荒郊野外?”
司潼理直气壮地瞪了老爷子一眼,意思是你怎么还替他说起话来。
司老爷子一噎,唯恐波及到自己赶紧摆摆手。
司潼这才罢休,气鼓鼓地回屋里去了。
“司董,这,这怎么办啊?”
看着司潼离开的背影,老柴面露担忧,他也是看着司潼长大的,大小姐这脾气认定一件事就非要去干,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与他相反,司老爷子却完全没有担心,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柴,低声道:“矜言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这两个孩子应该是有误会,解开不就好了,担心什么。”
司老爷子拍拍老柴的肩,哼着黄梅调继续折腾他的花草去了。
*
吃过早饭,院里突然来了一波人,热热闹闹的把几个大小不一的纸箱子卸在院子里。
司潼看了一眼,各种大大小小的家用电器,全是之前她需要的。
司老爷子:“这次没骗你吧?你想要的全给你买回来了。”
“怎么买这么多啊?”
“多买一些送你司平爷爷和刘叔他们,咱们这次回来,可让岛上的亲友忙活一阵了,趁这次待得时间长,我还打算把岛上的学校修一下。”
司老爷子出生在泽西岛,发家之后又反哺出生地。岛上的人口不多,但都和司家沾点关系,互相知根知底。老爷子对待自己人向来大方,这几十年间,在岛上建学校,建医院,建住宅,搞绿化修马路……
老爷子曾立志要把泽西岛打造成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成没成功司潼不知道,但看老人家对这里吹捧到天上的状态,应该是成功的。
司老爷子:“这里就交给他们来安装,今天天气不算热,陪爷爷去钓鱼吧。”
司潼:“能不去吗?”
司老爷子看她一眼:“司矜言也去。”
司潼:“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老爷子:“你不是要找他算账吗?”
司潼:……
*
大概是梅雨季刚过,太阳还没来得及把整座岛晒干,这一天的气温并不算高。
天边,灰色的云层低垂,阳光躲在云层后给它描了金边,空气里还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但不过分潮湿,算是近期最舒服的天气了。
司潼一出门就撑起一把白色的蕾丝边遮阳伞,耳朵里塞着一对粉色蓝牙耳机,慢慢悠悠地跟在爷爷和老柴身后,上了一辆观光车。
车很快开启,车外的街景房屋呼啸着从身边掠过,伴随而来的风从四面八方哗啦啦地吹来,吹乱了司潼的黑发。她也没管,一只手臂撑在身侧的栏杆上,轻抵额头,另一只手将耳机里的音乐声调大。
凌冽的小提琴音,紧迫又激昂,司潼却是第一次没有认真听拉琴人的功力、技巧、节奏、感情这些东西,她在琢磨着一会儿见了司矜言要怎么把他大卸八块。
不,大卸八块恐怕也解不了她的恨!
司家在京城算得上顶级富豪权贵,司潼是司家这辈里唯一的后代。圈里人谁不知司老爷子把她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司大小姐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哪个人敢给她一丁点的委屈受,像司矜言这样敢戏弄她的,真没有一个。
大小姐什么男人没见过,哪怕是华京大学工程系某位有名的高冷男神,见了她眉眼都能柔三分,只有这个司矜言!
大小姐在心里吐槽: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观光车最终停在了岛东边的港口,白长了一张好看脸的司矜言并没有出现。
司平早早就到了,等车停下便接过老爷子,扶着人上船。
司潼撑起遮阳伞,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天空完全放晴,金色的阳光洒下来,要不了中午整座岛就会变得很晒,司潼有些后悔跟过来。
人没见到报不了仇解不了心头恨不说,还把自己赔出去陪老爷子钓那极其无聊的鱼,尤其是在看见眼前的出行工具——一艘不太大的游艇,司潼的脸黑了。
“爷爷,别告诉我您要出海,您说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折腾什么呀?”
司老太爷听了这话自然不乐意了:“你这丫头,嘴里就没一句好听话。”
司平笑着解释:“咱们这次不往海里去,沿着东临江水距离泽西岛几十公里外,有一座小岛,名叫象岛,咱们是去那边钓鱼。”
老柴:“象岛可是个好地方,听说那边鱼的种类多,又肥美……”
司老爷子:“那中午就要麻烦小柴给咱们烤鱼吃了。”
老柴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可以呀,但我的厨艺可比不上矜言……”
司老爷子:“哦?矜言还有这手艺?”
听他们又开始聊司矜言,司潼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上游艇找了个离他们远远的位置坐下,塞上耳机,将一切隔绝在外。
象岛离泽西岛并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
等游艇停稳,司老爷子被老柴和司平一人一边地扶着出船舱,司潼看了眼比刚才更耀眼的日光,无比郁闷的给自己祼|露在外的肌肤涂抹防晒霜,然后不情不愿意的出了船舱。
天气有点热,大小姐心情自然不大美丽,慢慢悠悠的,仿佛走慢点就不用下船去象岛。
走到游艇中间地带时,旁边驾驶室的舱门突然被人拉开。
司潼猝不及防,一抬眼,与站在门口的男人对上。
干净的白衣黑色长裤衬得他肩宽腿长,如雕刻般的英俊面容带了点桀骜不羁的野性。男人懒懒散散地站在门口,眉眼微垂神色冷淡,似乎也没料到拉开门就会见到司潼,那双如深潭般的眼变成一汪深沉的海,晦暗不明地看着司潼。
司潼先是一怔,后一秒情绪激烈地翻滚:开游艇的竟然是司矜言???
早知道是他开,打死都不坐!
司大小姐气闷,有种还没有开战,就先占了下风的郁结,满心的恼火与懊悔。
可司矜言却仿佛完全看不懂她的脸色,他轻靠在门边,薄唇轻轻勾起,盯着眼前越是生气就越是鲜活漂亮的姑娘,漫不经心道:“大小姐专门来堵我的?”
“那麻烦让一让,我得先下去。”
听他这样说话,司潼心内的火“噌”地就往上冒。
这人什么意思?当昨晚无事发生?一句解释都没有?要不是自己记性好,看他这无愧于心的样子,司潼简直要怀疑昨晚是一场梦了。
厚颜无耻!
大小姐是真的生气了,她漂亮的小脸因为情绪微微地泛着红,精致小巧的下巴轻轻扬起,那双潋滟的星眸如盛着一碗寒九腊月天的冰,瞪向司矜言。
“司矜言!”
就好这时,江面忽然刮过来一阵风,荡起层层波浪,游艇随波左右摇晃起来。
趾高气昂的大小姐连狠话都没来及说完,一个踉跄,扑进司矜言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