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晚安 第1章 穿西装的圣诞老人

西方天界郊区，是西方许多闲散神仙的住所，在这片高高低低奇形怪状的各种居所中，有一座小屋显得格外显眼。

那是一座红墙白瓦的小屋，小屋四面墙上都装了大大的玻璃窗，屋外用木质的栅栏围起了一个小花园，虽然此时已是深冬，但花园里的花仍然开得十分娇艳。

屋门口到栅栏围起的门口有一条用石子铺砌的小路，门口上挂着的木牌上歪歪斜斜地用花体英文写了“圣诞小屋”几个字，这些装饰加起来让这座小屋看起来像是从童话里显现出来的一样。

此时的天界正处于深夜中，黑夜女神倪克斯的神力轻轻地抚摸过了天界的每一朵云。前几日两位冬神斯嘉蒂和乌勒尔大吵了一架，使得这几日天界连降大雪，不少神明都患上了感冒。

很不幸的——圣诞老人尼古拉斯也是其中“中招”的一位。

“好乔恩斯，你就帮爷爷这一次吧。”

留着大白胡子的老人努力扒拉开挡住自己视线的胡子，用那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眸注视着前方窝在沙发里的青年，试图通过这种“死亡视线”的注视让青年松动，从而答应自己的请求。

小屋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暖黄的焰光柔和了沙发上的青年脸庞，青年肤色很白，于是便显得唇色愈发殷红，他留着一头金色的半长发，发丝掩映下是一双与白胡子老头有八分相似的绿色眼眸，与之不同的是，青年的眼眸宛如精灵之森最纯净的湖水，双眸流转间便搅起一池的波澜。青年身材颀长，此时整个人放松地陷在柔软的沙发上，浑身透出一股子闲适和懒散来，像只晃着尾巴打盹的猫咪。

对身旁老人的请求，青年，也就是乔恩斯不为所动，甚至将头扭到一旁，双眼注视着壁炉里噼啪跳跃的的火焰。

见此，一旁的白胡子老人——尼古拉斯叹了口气，心下一横，趁着青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猛冲撞进对方的怀里，用那把大胡子蹭着对方的脸，拉长了声音道：“求你啦——我的乖孙子，乔乔你一定不会忍心看着爷爷感着冒还驾着麋鹿在下雪天奔波的吧~是不是~是不是~”说着还抱住青年纤细的腰肢摇了摇。

“走开啦！”青年躲闪不及，一瞬间视线被一片白花花给覆盖，脸上传来了沐浴球轻轻揉过的触感，本就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又听见耳边传来做作的撒娇声，被激得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地，瞬间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剧烈挣扎起来。

“你先答应我！”

“你先起来！”

“先答应！”

“先起来！”

……

“好吧，我答应你”乔恩斯板着一张生无可恋的俊脸，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四肢脱力地搭在沙发边缘，活像是一条被厨师在砧板上拍来拍去，已经放弃挣扎的鱼。

“这才是我的乖孙嘛”尼古拉斯满意了，双手用力揉了揉乔恩斯那头柔顺的金发，又捏了一把那张光滑的脸蛋，这才满足的直起身来。

“之前都说过了不要大雪天的在外面打滚嘛，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乔恩斯无奈地坐起身，用手随意扒了扒自己被蹂躏得一团糟的头发，金色的发丝凌乱的贴在他的脸颊两侧，徒增了一丝慵懒的美感。

面对孙子的吐槽，饶是脸皮再厚如尼古拉斯，也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双深绿色的眼眸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乔恩斯，装的一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的无辜样子。

“再说了”乔恩斯，顿了顿，额上冒出个愤怒的井字，“你的感冒不是昨天就好全了吗？！”

“……咳咳！！”尼库拉斯猝不及防被口水呛到，就顺势咳嗽了起来：“咳咳！哪有！你看我！明明还在咳！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别演了，我不都答应你了吗。”乔恩斯看着尼古拉斯一副愈演愈烈，甚至看上去要把肺给咳出来的样子，无奈地抚了抚额。

其实对于这个从小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老人，乔恩斯心中一直既感激又爱戴。他收养了被遗弃在雪地里的乔恩斯，又用爱和陪伴用心的抚养他长大（虽然有时候并不很靠谱）。尼古拉斯把乔恩斯当做自己的亲生孙子一样疼爱着，也因此让乔恩斯受到了天界许多神仙的关照，所以尽管没有父母，乔恩斯也长成了今天这般温暖而美好的样子。

之所以之前不想答应他，也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谁让爷爷每年到下雪的时候总喜欢跑到雪地里打滚，乔恩斯心想，比家里养的麋鹿还能撒欢。

“好啦”尼古拉斯清了清嗓子，那双深邃的绿眸弯出一抹笑意：“那走吧乔乔，带你看看今年的工作量。”

……

“……”看着堆满了整个仓库的礼物，乔恩斯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梗病人的感受，顶着满头的黑线，他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笑意盈盈的尼古拉斯：“这就是你说的……一点点？”

尼古拉斯心虚地笑了笑：“哈哈哈，这不是为了照顾到每一个人嘛，今年天界刚下的规定，把送礼物的对象的孩子的年龄从十二岁提到了十四岁以下，人数一下子就增多了。”

看着眼前的小山，乔恩斯低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抬起头来，轻声道：“辛苦你了，爷爷。”

听见孙子的话，尼古拉斯一愣，随即用力拍了拍乔恩斯的背：“哎呀，这有啥好辛苦的，忘了你爷爷我是圣诞老人啦？一年就工作这一次呢。”

突然想起其实平时都是靠自己打工补贴家用的乔恩斯：“……”

……

是人间的平安夜，也是圣诞老人一年当中唯一工作的日子。

“来，穿上这身爷爷精心挑选的战袍，今天的工作一定会十分顺利的。”

本以为会看见一套同款红袄的乔恩斯，在看见尼古拉斯手上那一套黑色西装后，深深地震惊了。

“怎么会是西装？”乔恩斯不可思议。

“怎么了？不好看吗？这可是爷爷特意找阿拉克涅小姐定制的呢，阿拉克涅她脾气虽然骄傲了点，但是手艺真没话说。”尼古拉斯骄傲地摸了摸胡子，一脸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西装，好像那是他亲手做的一样。

“好看是好看，但是这大雪天的让我穿这个是想让我感冒吗？”

“哎呀，我怎么会让我可爱的小孙子受冻呢。”尼古拉斯说着，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件红色披风。披风很厚实，边上还缝了一圈雪白蓬松的羊毛。

心知逃不过的乔恩斯认命地拿起衣服，抬手施了一个小法术，便有两个小星星出现，绕着他从头到脚转了几圈，等到星星消失的时候，尼古拉斯为他准备的衣服也穿好了。

“不愧是我的乔乔，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呢！”尼古拉斯双手叉腰，一脸欣赏地打量着乔恩斯。

西装采用的是收腰设计，更显得眼前的金发青年肩宽腰窄，身姿挺拔，裤腿沿着腿型自然垂落，衬得双腿修长。得益于优越的容貌，外套的披风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傻气，反而看起来像是古罗马帝国王室走出来的小王子。

“好了，我该出发了”觉得这一身看起来十分中二，并且被勒得无法呼吸的乔恩斯并不想理会尼古拉斯的赞扬，扭头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正下着小雪，院子里四只麋鹿拉着排成一列的四辆雪橇，正无聊地用蹄子踢着地上的积雪。

四只麋鹿都是从小和乔恩斯一块儿长大的，彼此之前都很亲近，看见乔恩斯靠近，都抬起头来，发出“呦呦”的欢快叫声。

乔恩斯上前摸了摸每一只鹿的鹿角，用脸蹭了蹭站在前排左侧的一只麋鹿，轻声说道：“罗利、杰斯帕、鲁特还有伊沙亚，这次要辛苦你们了。”被他蹭着的叫罗利的麋鹿也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发出一声清浅的“呦”表示应答。

得到回答得乔恩斯轻轻亲了每一只麋鹿的侧脸，然后向后走去，翻身坐上了第一辆雪橇。

“我走了，爷爷”乔恩斯握住牵引绳，对着姗姗来迟的尼古拉斯说道。

“去吧，乔乔，从九点到午夜十二点，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切记，一定要在十二点的时候驾着雪橇回到天界，不然就只能滞留在人间等待新年列车的重启了。”尼古拉斯难得正型，对着乔恩斯认真叮嘱到。

“知道啦，爷爷！你都说过好多遍了”乔恩斯撇撇嘴，双手拉了拉牵引绳，麋鹿便拉着雪橇悬浮在空中，向前跑去。

“走吧伙计们！”

清朗的笑声在夜空中远去，待尼古拉斯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早已没了雪橇的影子。

“这臭小子……”

……

虽然是第一次工作，但是乔恩斯熟练得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了一般。不管是在熟睡的小孩床头放下礼物，还是把玩具熊塞在小女孩挂在床尾的礼物袜子里，乔恩斯都完成得十分圆满，悄无声息的来，又消无声息的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好啦，还剩最后一份礼物，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啦！”乔恩斯伸了伸懒腰，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上面的指针滑向了十一点五十的方向。

“应该还赶得上平安夜狂欢的最后一个环节。”乔恩斯想着，得赶快回去，不然德墨忒尔姐姐做的苹果派又要让爷爷一个人给吃完了。

最后一户人家的孩子住在一座豪华的庄园里，乔恩斯驾着麋鹿雪橇转了几圈才找到了那个孩子房间的窗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很宽敞的阳台，让没见过世面的乔恩斯叹为观止。

“正好，这样就不用我费劲了”

乔恩斯让麋鹿拉着雪橇在阳台外等着，自己轻巧地越过阳台的护栏落到了阳台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阳台的落地窗采用的是单向玻璃，所以乔恩斯除了知道里面熄了灯光外看不见任何物品。

乔恩斯轻轻地推开落地窗，往里悄悄地探了探头，发现是一个很宽敞的房间，房间的装修是复古的欧式风格，整体透露着低调和奢华，与乔恩斯见过的所有孩子的房间都不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大人的房间。

乔恩斯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将礼物摆在床头柜上，刚想扭头静悄悄地离开，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你是谁？”

靠！

乔恩斯吓了一大跳，刷的一下转回头，于是就对上了一双比夜色更为深邃的眼眸。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留着一头东方人所特有的黑色短发，面容极其俊美，五官立体犹如刀削，一双点漆般的眼睛里仿佛有两个深深的漩涡，叫人不敢直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在乔恩斯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

少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不速之客，他的意识告诉他，他应该马上叫来保安把这个带走，问出他到这来的目的，但是奇怪的，他的心并不想让他这样做。

不知是因为眼前的青年那仿佛古希腊神明降世般的绝美容颜，还是他周身那温暖得仿佛阳光一般的气息，叫少年完全不忍伤害他。

只有少年自己知道，当睁眼看见乔恩斯的那一霎那，他仿佛看见了沉寂深夜中的唯一一盏烈火，又像是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优雅梦幻的精灵。

似焰火，又似从天而降的神明。

“你是谁？”低哑冷涩又带着点青涩的声音响起，少年坐起身，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对上那双漆黑的瞳孔，乔恩斯叹了口气：“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圣诞老人”

“……”

“你别这样看我！”看见眼前的少年明显不相信的眼神，乔恩斯气闷：“你窗口的麋鹿雪橇就是证明！”说着指了指停在窗前的麋鹿们。

少年自然也看见了，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乔恩斯”乔恩斯撇了撇嘴，不情愿地答道。

“乔恩斯……”少年轻轻地念了念乔恩斯的名字，又对他说道：“我叫季承”

谁管你叫什么名字，老子只想回家。乔恩斯心里想着，但表面上还是微笑着应了：“很高兴见到你，季承。”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乔恩斯嘴里说出来，季承心里不由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他笑了笑，有些疑惑地问道：“乔恩斯，你说你是圣诞老人，但是圣诞老人不该是个老头吗？还有你怎么穿着西装来的？”

“……”怎么回事的，这小屁孩儿看上去挺深沉的，没想到一张口就是个话痨？!

殊不知，季承平日里确实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是对于乔恩斯，他总有说不清的好奇，总想着了解眼前的这个青年多一点，再多一点，如果能多说说话就更好了。

“是这样，圣诞老人是我爷爷，只是他今年生病了，就由我来代替了。至于西装，也是他给我挑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也先忍忍吧。”虽然对于面前小孩儿的性格有些捉摸不透，但乔恩斯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却让眼前看上去十分沉稳的少年慌乱了起来。

“不是的！”季承着急道：“我没有不满意，相反……”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很喜欢，很好看。”

虽然对于少年突然的态度有些莫名奇妙，但乔恩斯还是顺着他的话答道：“你没意见就好，那什么，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走？走去哪？”听见乔恩斯要离开，季承连忙从床上跳下，上前一把抓住了乔恩斯的手臂。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自己要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的乔恩斯：“……”

他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手臂的少年，分明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个头也才到自己的下巴，但是身上却有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场，再加上那双眸子，看上去就像雪山中的一匹孤狼。

乔恩斯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出来工作的，现在工作完成了，我当然是要回家了啊。”

明知道眼前的青年的到来不过是意外之喜，而聚散终有时，但是离别的时刻这么快就到来还是让季承有些难以接受。

他低下头，长睫掩盖了眸中的思绪，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用力紧攥起来。

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沉默下来，乔恩斯以为对方已经接受了现实，正准备推开对方的手转身离开，但是脚步却在看见窗台外空无一物的景象后顿住了。

“我……艹？？？”乔恩斯不敢置信地叫道：“我鹿呢？我雪橇呢？”随即匆匆掏出怀表，看见指针指向十二点零五分时，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委顿下来。

“怎么了”听见乔恩斯的动静，季承抬起头问道，他其实心中已经有隐隐的猜测，但是仍不敢确定，他不相信好运会就这样到来。

乔恩斯苦着一张脸，强打起精神说：“现在已经十二点零五了，我乘坐的雪橇午夜十二点整就会被召回天界，也就是说——我现在回不去了，只能等天界列车来载我。不过现在正值新年，大家都在休假，等到它重新发车估计得半个月后了。”想到这，乔恩斯心里一阵难受，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天界、离开爷爷这么长时间呢。

好运成真了。

季承听见乔恩斯的解释，明知这样是不对的，却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他压抑住心中涌现出的巨大喜悦，面上仍表现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这样啊，那你有去的地方吗？”

见到乔恩斯摇头，他又紧接着道：“那这样吧，要不这半个月你先住在我家，等到列车来接你的时候再走？”

说完他便紧紧盯着乔恩斯的脸庞，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有人愿意收留自己，这倒是好办多了，因此乔恩斯也没有多想，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见乔恩斯同意，季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弯了弯嘴角。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吧。今天太晚了，你先睡在我的房间，明天再让人给你安排新的房间。”季承顺势提议，说出的话也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乔恩斯也没想过要拒绝，他先是打了个响指，便在指尖变幻出一只白鸽，他小声冲着白鸽交代了几句，便摇手将它放走了。

“这是在做什么？”季承不解

“给爷爷报个信，总得让他知道我平安不是？”乔恩斯伸了个懒腰，率先朝着房间里的那张大床走去，将西装外套随意的甩在地上，然后一把将自己扑到大床上，接着欢乐的打了个滚。

季承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浓重，连带着那双冷清的眼都染上了暖意。

乔恩斯累了一天，躺着躺着就进入了梦乡，季承站在床旁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一直到他翻了个身才回过神来。

轻轻地爬上床，为了不惊醒熟睡中的青年，季承连呼吸声都放到最轻。他小心地拉开被子，躺到了乔恩斯的身旁，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恩斯的睡颜。

睡梦中的金发青年显得温柔又无害，金色的长睫微微翕动，整个人像只猫咪一样蜷缩在一起。

真像个天使——季承心想。

在今天以前，与他人同床共枕是季承从未想过的事。这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父母去世后，身处在群狼环伺的季家，连睡眠都不能掉以轻心——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轻易发现乔恩斯的原因。

但是这个人不同，季承想着，伸手握住了乔恩斯放在脸侧的一只手。

他是我的——我的天使，我的神明，我的光。

……

第二天早晨

乔恩斯是被阳光给唤醒的，他醒来的时候季承已经起了，正坐在床旁的书桌边看书，见他醒了，轻声问了声早安，便唤佣人进来领他去更衣洗漱。

现在人间的小孩都这么刻苦了吗？！乔恩斯叹到。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里的佣人竟然对这个屋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这件事一点惊讶的情绪也没有，脸色非常平常地带着他去洗漱，甚至还送上了合适的衣服。

乔恩斯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是季承的缘故。

洗漱完以后佣人将他带到楼下的餐厅，季承已经坐在长桌的一端等着他了，身边还站着一个笑得很和善的中年人。

“乔恩斯，快过来”季承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而旁边的中年人则因为这一抹微笑，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看来是对少爷很重要的人，中年人——也就是管家想到，不管是什么来历，按少爷的吩咐把人照顾好总没错。

乔恩斯早就饿了，看见这一桌美食，胃更是开始“咕噜咕噜”地向他抗议。顾及不了什么形象，乔恩斯拉开椅子就一把坐了下来。

“快吃吧”季承的眼神始终不离乔恩斯，自然是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怕把人给饿坏了，于是赶忙说道。

乔恩斯也不客气，对着这一桌丰盛的早餐开始大块朵硕。他吃的很快，但吃相并不难看，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倒像是只松鼠一样可爱。

季承一边姿态优雅地严格按照用餐礼仪用餐，一边两眼不离乔恩斯。见他吃得十分欢快，季承也觉得自己的早餐变得美味了许多，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吃完早餐后，季承便带着乔恩斯参观了他们所在的这座庄园。

季家庄园坐落在京城郊边，占地足有五千亩，整个庄园都采用欧洲古典的宫廷风格装修，包括有花园、果园和温泉等。

季承领着乔恩斯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大致逛完。

乔恩斯这回是真的完整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有钱任性，什么叫富贵人家的生活，就连天上的神的居所都没有这些人间有钱人的居所豪华。看看季承的家，再对比自己和爷爷生活的小屋——好吧，他一点也不羡慕。

虽然他和季承都没有父母，但是他还有一个爱他疼他的爷爷，而季承，却只有一个冰冷的说不上是“家”的地方，和一堆只知道听命行事的佣人。虽然管家伯伯很好，但到底不是他的亲人。

想到这，乔恩斯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看着他时眼神中也带上了一点点同情。

时刻关注着他的季承自然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的含义，不过他并不介意，如果是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恐怕会想要把对方的眼睛挖出来，但这样看着他的人是乔恩斯，这只会让他感觉到愉悦。

他甚至还能在心里抑制不住地想到：再多一点吧，再多在意我一点，如果能让那双眼睛因为我而产生各种情绪，甚至是——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永远只注视着我就好了。

乔恩斯对季承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毫不知情，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发地热烈，像是遇见了什么心仪的玩具，想要向前据为己有，又不敢迈步一样。

在季承家度过的这半个月，乔恩斯过得十分的舒适。明明是才见过没多久的陌生人，季承却几乎对他是有求必应，想去哪玩立马配车，想要什么马上就送到手里。

这段时间，豪华的别墅内多了许多与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抱枕、玩偶，书房的架子上多了许多五花八门的漫画书，客厅的矮机上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游戏光盘。

只要是乔恩斯说过想要、喜欢、甚至只是轻轻提过一嘴“觉得还不错”的，季承都会立马寻来，再双手奉到他的面前。

最过分的一次是自从带着乔恩斯在游乐场玩回来以后，看着乔恩斯每天念念不忘的样子，季承甚至想要吩咐管家在庄园里开辟一片土地用来修建游乐场。吓得乔恩斯连连阻止，好说歹说才让季承罢休。

更别说为了专心陪伴乔恩斯，带他去各种地方玩耍，季承甚至连这段时间的课业都停了。

仿佛金发青年脸上那抹灿烂的微笑，值得他经历千难万难、跨越千山万水、费尽心机和手段。

季承对乔恩斯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乔恩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明明是个成年人了，在季承面前却好像年纪比较小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乔恩斯也曾经带着疑惑去问季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而季承只是盯着他那双清澈的绿色眼眸，轻声说道：“对你好，是我愿意，没有理由。”

……

人们永远抓不住流逝的时间，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来接乔恩斯的列车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深夜到来的，与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不同，这天的夜晚让季承觉得这是他十三年来感受过的最冷的寒冬，就连天上那皎洁的月光都叫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彼时季承正靠在床头，给趴在一旁的乔恩斯念童话故事，突然之间，他感觉到窗外吹进来的风雪，以及乔恩斯突然亮起的熠熠眸光。

望着乔恩斯那双仿佛落入了星子般的眼眸，季承知道，他留不住他。

“我要走了”乔恩斯站在阳台的栏杆上，风雪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金色的发丝在风雪中飞舞，衬得他像是一只随时能够飞走的白鸽。

季承站在阳台上，抬头仰视着他的神明，哪怕这时他也不忘记张开双臂，护在他的脚下——哪怕他知道乔恩斯并不需要。

“我知道”半晌，季承才沙哑着嗓音说：“你还会再来吗？”

“或许”

乔恩斯垂眸看着站在脚下的少年，那双初见时深冷的眼眸此时竟有水光涌动，明明该是一条铁血的狼崽子，此时却露出一副脆弱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到底照顾了他这么久，而且对他还这么好，乔恩斯叹了口气，左手微抬，指尖上凝成一片六边形雪花状的冰晶，将他递至季承的手中。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乔恩斯顿了顿，“当是这么多天受你照顾的报答。”

季承将那片冰晶紧紧地攥在手心，双眼依旧注视着乔恩斯。

乔恩斯在这样虔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轻声说：“闭眼”

季承听见，有些不舍地用力看了他几眼，终究还是乖乖闭了眼。

一片有些温热的柔软落在了他的额间。

季承惊讶地睁开双眼，但眼前早已没有了乔恩斯的身影，他在风雪中伫立着，眼神望着乔恩斯离开的地方。

良久，他抬起紧握着的那只手，那枚蓝色的雪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长睫掩住了他的双眸，叫人窥探不见他的情绪，若是有人细看，便能发现，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正酝酿起一场漆黑的风暴。

“下一次”少年在风雪中低声说着

“下一次，一定会捉住你。”

——然后再也不放手。

……

乔恩斯回到天界后，免不了被尼古拉斯和诸位关心他的神轮番“教育”了一通，在他连连保证下次一定会小心敬慎后才被放过一马。

在新年过后，天界又要开始忙碌起来了，乔恩斯又重新回到了以往那种平淡的日子。每天和爷爷一块儿嬉笑打闹，给忙不过来的神搭把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只是当有神问起他第一次工作的经历时，他会忽然想起那个眼神像狼一样的少年，想起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那座庄园里曾经盈满的欢笑。

在从人间返回的半个月后，爱神丘比特来到圣诞小屋来做客，顺便带来了德墨忒尔女神制作的苹果派。

但是在他见到乔恩斯的第一眼，差点没脱手把女神精心制作的苹果派给扔了。

幸好一旁的尼古拉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那可怜的苹果派。

“怎么了小丘，看见我们家乔乔怎么反应这么大？”尼古拉斯小心地摸了摸手上的苹果派，对丘比特的表现表示疑惑。

“乔…乔恩斯…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爱神之箭的箭尾？？？”丘比特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颤抖地指向了乔恩斯。

“……你说啥？！”

一瞬寂静之后，尼古拉斯和乔恩斯同时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呐喊。

“是……是真的，前两天我一不小心弄丢了一只爱神之箭，再找到的时候我发现它扎中了人间的一个男人。但是我没……没想到那个人喜……喜欢的会是……”丘比特颤颤巍巍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但是在场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被爱神之箭射中的人，他的心爱之人以及命定之人身上会出现箭尾的影子。

乔恩斯沉默了一阵，随后一言不发地向屋内走去。

“尼古拉斯爷爷，乔恩斯他不会是生气了，该怎么办啊”丘比特愧疚又着急。

“没关系的，小丘，你又不是故意的，乔乔不会怪你的。”尼古拉斯叹了口气，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进去看看他”

“好的”丘比特点了点头。

“乔乔？”尼古拉斯轻声叫了一声“你生气了吗？”

乔恩斯摇了摇头：“没有，爷爷，我知道丘比特他不是故意的。”

“那是怎么了呢？”尼古拉斯绞尽脑汁想了想，想出了一种可能：“是不是你在人间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人呢？”

乔恩斯眼神一顿，半晌开口道：“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小孩儿。”

“这样啊，看来他应该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让你还能一直记着他。”

乔恩斯沉默了，他想起那双幽深的犹如深谷般的眼眸，那炽热眼神里的火焰，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只是——爱吗？那么小一个孩子，明白什么是爱吗？

“乔乔，如果你在意的话，不如就去看看吧”尼古拉斯柔声说着，心中充斥着自家辛勤养成的大白菜即将被拱走的悲哀。

乔恩斯没说话，只是那双翡翠绿眸中依稀有流光闪烁。

……

人间，季家大宅。

依旧是在少时生活过的那间房间里，高大冷峻的俊美男人坐在靠着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身影完全被包裹在一片漆黑之中，犹如黑暗之中高居王座的帝王。

房间里没有开灯，更显得气氛森冷而沉重，唯有男人手上的一片雪花状的冰晶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自从乔恩斯走后，每当空闲下来，季承都会坐在落地窗前，握着乔恩斯留下的那片冰晶，回想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想起那双清澈眼眸里漾起的笑意，想起他曾经躺在自己身侧时呼出的温暖的气息。

回忆越是甜蜜，便让季承越发痛苦。

他意识到——如果他的神明不主动出现，那么他永远都无法再见到他。

他又意识到：曾经年幼的他是多么可悲又多么幸运，在他人的心仍在流浪的时候，他已经收获了爱情。

是的，爱，他在回忆编织成的大网里，在乔恩斯走后的许多年，都如痴如醉地爱着他的神明。

“乔恩斯……”冷寂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低哑的呼唤。

“你在叫我吗？”清朗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落地窗被推开后带进来的一阵强风。

季承抬头，在如水倾泻的月光中，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金发青年。

——他只觉得是因为自己过度的思念而产生了幻觉。

“怎么傻了？明明小时候看上去还很聪明的样子啊。”眼前的青年不满他的反应，向前一步倾身看着他。

“七年”良久，他低声说道。

“……什么？”乔恩斯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但是回答他的却是胳膊上突然传来的巨大力道，和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

“喂！你……唔！”还不等乔恩斯发出抗议，就被季承握住手臂，摁在沙发上狠狠地亲吻。

乔恩斯吓得瞪大了双眼，连反抗也忘记了，他看着眼前的季承，才发现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少年。

是了，天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在他看来不过半月的时间，人间却已经过去了七年了。

曾经青涩的容颜已经张开，眼前的男人有着棱角分明的深邃俊颜，说是维纳斯再世也不为过。

嘴唇上辗转厮磨的温热感觉唤回了乔恩斯的理智，他推着男人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过却因为力量不敌，被男人攥着双手摁在头顶，继续用力地亲吻起来。

中途乔恩斯想要张口喘息，却被男人趁机撬开了贝齿，柔软的舌尖被对方缠住，不住的舔吻、吮吸。

周围沉冷的气温开始逐渐上升，甚至让人感到有一丝燥热，乔恩斯在这近乎窒息的吻中，感到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整个人也好似化作了一摊水，无力地依靠在男人怀中。

时间过了很久，直到季承感觉到怀里的人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在起身的时候，还轻轻地舔了舔乔恩斯润红的唇瓣。

这一举动，充满了暧昧和宠溺，还有着说不出的色情，成功地引起了乔恩斯敏感的轻颤。

季承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垂眸看着身下被自己困在怀中的青年。

因着方才那一场热烈的亲吻，乔恩斯的金发因为蹭动而凌乱地贴在耳侧，碧绿的双眸仿佛湖泊中掉落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的波澜，雪色的双颊飞起薄红，被吮吸的得艳红的饱满唇瓣微微开启，正发出急促的喘息——明显就是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样子。

房间重回了寂静，只剩下彼此之间轻微的喘息。

乔恩斯缓了口气，还是决定打破沉默：“你……为什么亲我？”

“为什么？我以为你知道的”季承目光一错不错，幽深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目前的乔恩斯。

乔恩斯愣了愣，刚想反驳我怎么知道，就听见那道低沉的，仿佛压抑了浓重的深情的嗓音说到：“我喜欢你”

乔恩斯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耳尖悄悄地爬上了一缕绯红。

季承将乔恩斯的反应收入眼底，他低声笑了笑，低沉磁性的嗓音惹得乔恩斯耳垂红得滴血。

他轻轻执起乔恩斯修长的左手，将一个轻柔却又沉重的吻印在他的指尖。

“我爱你，我的天使”乔恩斯听见眼前的男人这样说

“你愿意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是不是证明，你对我也有一点点的好感？”

季承抬眸，那双一直以来黑沉得吓人的眼眸此时亮得惊人，而此刻那双眼牢牢锁住了乔恩斯的脸庞，不愿错过他的一丝一毫。

乔恩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双眼，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风吹得更加猛烈，使得落地窗发出了“匡匡”的声响。

此时正值冬季，与他们相遇的那个冬夜很像，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

在所有的星光都熄灭之前，季承听见了一句很轻、很软的“嗯”

乔恩斯第一次在那双寒潭一般的眸子里看见如此绚烂的烟火。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欣赏了——他只感觉到刚刚分离的那片柔软再次覆了上来。在他闭上双眼之前，他听见了一个颤抖的、充斥着喜悦的声音：

“那么，”

“我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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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西装的圣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