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渺星河 第19章 元日瞳瞳（一）

霍沣廷的猜想倒是准确，霍星炎果然是没有在家里过生日的打算，他找了个借口说周六班上有安排要彩排年底英语节的节目，殊不知这些节目向来是跟霍星炎毫无瓜葛的。霍星炎虽然推辞了沈怡的好意，但沈怡还是提前订了个蛋糕回来，说是这么重要的日子，等他回来总得吹个蜡烛许个愿。沈怡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霍星炎也没有再给她冷脸，说到底，他对沈怡没有感情，所以更是谈不上厌倦，将她当作一个同在屋檐下的相熟之人，他对沈怡已是足够礼貌，只要他们不要总是来打扰他。

霍星炎和虞渺月约着去附近吃火锅，霍星炎先到了地方，排了位等着叫号。离火锅店隔了三个门面就是一家蛋糕坊，有那么一点奢侈的牌子，不太符合学生的消费水平。蛋糕做得精致可爱，造型都很用心，但论起性价比来，可能不如小区对面平平无奇的小作坊。

霍星炎想起虞渺月以前对他说过，她小学和初中的时候课业还没有那么忙，晚上吃过饭陈清都会带着她去踩马路散步。那会儿还很流行夜市，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过去，简直乐不思蜀，逛累了就去吃很不健康的羊肉串和烤年糕，或者在小作坊前面看糕点师傅表演做蛋糕。

她的快乐好像一直都很简单，很生活。

想起那样一张纯净大方的笑脸，霍星炎眼睛一眯，轻轻笑了声。他摸了下口袋里的钱包，思考了几个瞬间，然后走进了蛋糕坊。

再出来的时候，他提着一只六寸的蛋糕，足够他们俩吃。

虞渺月直到这会儿才出现。她穿着藕粉色的羊毛开衫，配了一条长款的咖色百褶裙，远远看着青春靓丽，像是深秋里的精灵。她手里捧着一个礼物盒，是不那么夸张的藏蓝色。她隔着川流的人群看见了他，眼睛忽然一亮，疾步朝他的方向走来，就像是要走到他心里。

她走得有些急，来到他面前时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霍星炎伸手去扶，托着她的胳膊顺手一带，几乎将她给拉到了身边。

“唔……”

或许是男孩子的体温天生都会高一些，就算隔着衣服，虞渺月还是觉得霍星炎的手心滚烫。她抬起头，霍星炎也垂眸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撞，霍星炎松开手，一脸坦然地对她说：“慢点走，多大人了还容易摔？”

“又没真摔了，是地太滑，对，太滑了。”虞渺月小声辩驳着，将手里的盒子往霍星炎怀里塞，“给你哒，生日礼物！”

霍星炎微笑着接过，他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拿着礼物盒，倒是真有几分寿星的样子。

虞渺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人满为患的火锅店，眼巴巴地张望着：“我们还要等多久啊，要是排得太久就换一家好了。”

“号码在我口袋里。”

“哦。”虞渺月很熟练地去翻霍星炎的外套口袋，前面还要等三桌，等得还不算太久。虞渺月满意地点点头，又将号码条塞回他的口袋里，然后拉着霍星炎去旁边等位的长椅上坐好。

像他们这样周末相约出来的学生其实不少，这年头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已经是早熟到不能再熟的程度，别说吃饭了，再成年人的事情恐怕都做过不少。相比之下，他们俩简直可以做清纯的典范。

比如此刻，虞渺月正在专注地给霍星炎换钥匙扣。霍星炎把钥匙放在口袋里，虞渺月刚才就摸到了。昨天半夜整理礼物的时候，她还是把买好的方牌钥匙扣单独拿了出来，礼物盒里只放了项链还有她高二的时候整理过的要点笔记。她稳固自己记忆的方式就是反复地抄写，所以同样的笔记内容她又重新誊抄到了高三版本的记录里，这些被淘汰下来的“第一代”就变成了给霍星炎的礼物。

霍星炎没打算现在拆礼物，他看着虞渺月摆弄着自己的钥匙。钥匙扣很紧，虞渺月没有留指甲，掰起来尤其费劲。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指腹都给钥匙环压出了印子，霍星炎这才叹了一口气，将虞渺月手里的东西一并接了过来。

“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他一边串钥匙，一边轻声问。

虞渺月撑着下巴看他，晃了下脑袋：“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怎么样怎么样，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霍星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停了几秒才说：“是啊，一直都很好。”

“嘿，我就说嘛。昨天丁思悠……哦，就是我的同桌，非要给我看她最近特别迷的一个歌手的照片，歌手嘛，唱歌好听就够了，脸其实没那么重要的。她把那个人的脸夸得天花乱坠，不过我觉得也一般般啦。”

“喜欢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霍星炎瞄了虞渺月一眼，“你呢，你有喜欢的歌手或者演员吗？”

“唔……喜欢的电视剧还有歌是有不少，但是对人的话……就没有喜欢到那个份上啦。我喜欢的是人家的作品，还没有上升到本人。”虞渺月思考了下，“有些人的电视剧扮相很好看，但是那都是虚拟的角色啊，又不是演员本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是披了一副皮囊而已，芯子都不是一样的，不好类比的。”

霍星炎笑了一下：“嗯，你说得对。”

“我这个人呢，还是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倒是霍沣廷，成天打游戏，里面那么多美少女，等他长大几岁说不准就要直呼老婆了。”

霍星炎皱了皱眉：“老婆？”

“对啊，我们班上好多男生都对着动画角色叫老婆呢。”虞渺月想起眼前这个人的生活还留有上个世纪的余温，忍不住科普起来，“比如说美少女战士，很多人喊月亮公主叫老婆的，还说要跟安迪米欧决斗呢。”

“是吗？”霍星炎眼睛眯了眯，唇角轻轻翘起，“可惜月亮公主最后还是只会和夜礼服假面在一起。”

虞渺月忍俊不禁：“还好以前拉着你陪我看了几集动画，不然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来示例……哎呀！到我们了，还挺快的，走走，我都饿死了。”

虞渺月拽着霍星炎的袖口急忙站起身，生怕座位被人给抢走似的，而霍星炎任由她拉着，连手里的蛋糕被晃了个大动静都毫不在意。

霍星炎其实是不常吃火锅的，火锅这种热闹的食物讲究一个氛围，而这个氛围在霍家是很难见到的。他平时吃得健康且简单，像是火锅食材里那些内脏器官他都是不碰的。虞渺月也不太喜欢，两人点的食材平平无奇，和刚刚路过的几桌比起来，简直可以算作养生锅。

虽然火锅跟养生半分也不沾边。

他们的位置在偏僻的角落，除了送菜的服务人员之外不太容易被打扰。点完了菜和锅底，虞渺月就催促着霍星炎把蛋糕拿出来，却在霍星炎准备插蜡烛前阻止了他。

迎着霍星炎疑惑的目光，虞渺月抿了抿唇，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吹蜡烛的仪式一天只能一回的，不然就不灵了。霍沣廷告诉我你们家里也给你准备了……我觉得，今天这么特殊，愿望还是留到家里吧？”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虞渺月心里也很忐忑，霍星炎和家里不合也不是头一天的事，每次说起家里霍星炎的心情都会变得很糟糕。生日这一天虞渺月希望他都是开开心心的，但偏偏有些话又不得不敞开了说。十八岁是人生的分水岭，许多事都该从这一天起做出改变，虞渺月没打算越界去管霍星炎的家务事，但如果霍星炎回了家，又拒绝了家人给他庆祝，又难免会闹矛盾。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波澜，仅限这一天，她都不希望霍星炎遇见。

霍星炎明白虞渺月的意思，包括今天她给他准备礼物，陪他过生日，都是因为虞渺月心里清楚只有跟她在一块的时候自己才是真正开心的。她没有劝说他和家里和解，她先给了他一份礼物，一份快乐，再将一个选项交给他，让他自己来选。

他时常会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会有比她更加细腻，更加温柔的人吗？她如此热衷将美好送到他面前，认真又倔强地，想把他一并拉扯到光照之下。

她的名字那般适合她，渺渺黑夜，她果然是一轮月亮。

他吸了一口气，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反正他的心愿只有一个，在哪里许都是一样的。

“好。”他将蜡烛收回盒子里，把蛋糕朝桌子虞渺月那里推了推，“那我们就只吃蛋糕。”

“还有火锅呢。”虞渺月明显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许多，“怎么还不来啊，我早上都没吃什么，你听我肚子都在叫了。”

霍星炎起身：“我去拿点水果还有蘸料，你……”

“不要辣不要香葱。”两人异口同声。

虞渺月眨巴着眼睛：“你记得真清楚，你还不吃香菜，对不对？”

“你也……”霍星炎想起虞渺月最近炫耀的差一点就满分的作文，从里面挑出了一个词，“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