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少微下楼拉开卷帘门,迎着清晨的朝阳,将玻璃门上的牌子转到正在营业那一面,元气满满地对着沉寂了一夜的室内说:“早!又是努力工作的一天呢!”
黑猫本来不想理她,但听到她的话后,实在忍不住吐槽的**,跳到柜台上边舔毛边道:“你的努力工作,是指打开店门之后无所事事一天吗?”
“怎么就无所事事了?”景少微不服,“我每天都要打扫卫生,开门关门,每周做周报,每月做月报,半年还要做一次半年报,本本分分,兢兢业业,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无所事事了?”
“你上周周报写的什么?”黑猫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想不起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本周共计解决六起感情问题,客户对解决方案十分满意,共计收入六百元,已入账。”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景少微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
“人家小姑娘只是抱着狗崽子过来起名字,和感情问题有什么关系?你这分明是在做假账!”黑猫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景少微却是认真摇了摇头,转身靠在柜台上,看着逐渐亮堂起来的店内,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系统上按八字起名,收费是两百块起的,上不封顶。但是如果按照调节矛盾收费,一个小矛盾只需要一百块。”
“那六条狗是前面那条街流浪狗生的,小姑娘看着也没多少钱,能省则省嘛。而且领养人和她所领养的小狗之间的身份识别与认知问题怎么就不是问题了?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好吗?领养人必须明确的知道每个狗狗叫什么名字,狗狗也必须拥有自己的名字才能被识别,如果弄错弄混了,这就是很严重的感情问题!”
黑猫对景少微的强行解释感到无语:“我就没有名字,但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识别和认知产生问题。”
“那是因为你不在群体中,”景少微丝毫不以为意,“如果现在店里又出现一个会说话的生物,不管是猫还是人,或是其他什么,我们交流时都得带上称呼,这才是名字的意义。”
黑猫显然已经被她带偏,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人类真是麻烦。”
景少微却因为这个问题起了好奇心,指尖点点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黑猫问:“你是真的没有名字吗?”
黑猫是一周前莫名其妙出现在店里的,只说自己刚救了一车猫狗,旁边其他店铺都关了,只有她的店还开着,要来她店里避避风头。
景少微没见过会说话的猫,又见它皮毛凌乱,爪子上还有血迹,便姑且信了它刚做完好事的话,留黑猫在店里养伤。
刚好那晚的本市新闻报道了一辆偷猎宠物的面包车半路失事,驾驶员和副驾驶当场受伤昏迷,一车猫狗却被撞开了笼子四散逃跑的消息,看着底下评论里的“苍天有眼”、“活该”等字眼,景少微对黑猫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还专门翻了一只纸箱出来给它当做临时居所。
就这样,这只黑猫就在她的店里住下了。
黑猫对吃食并不讲究,她做饭有多的,它就吃一口,她嫌天热没胃口的时候黑猫也就只喝水,没有什么怨言。
来店里养了一周的伤,黑猫也只是嫌弃天气太热,爪子踩在玻璃柜台上会打滑,让她趁着毕业季去学校淘了个便宜的空调扇回来。
景少微对现在一人一猫的相处模式非常满意,他们虽然同处一室,但互相都维持着清晰的界限,无聊了还能找对方扯扯淡,虽然不会谈论什么深层次的话题,但对于日常的社交需求来说也足够了。
她也曾问过黑猫的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称呼,但当时的黑猫很有个性:“我没有名字,你就叫我黑猫就行。”
这和让黑猫把她叫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今天再度谈起这个话题,景少微本以为经过一周的相处后黑猫看她还算顺眼,或许会愿意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但很遗憾,景少微再次得到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回答。
黑猫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只有人类这种生物才会热衷于给自己和其他生物或者非生物起名字。”
景少微:“OK,当我没问。”
她转身进入柜台,打开周报模板,开始写本周周报。
这周接了个大活儿,虽然没有完成客户的愿望拿到尾款,但定金也算是收入和业绩,她得好好琢磨琢磨这周的周报该怎么写。
……
“咚、咚、咚”
景少微正绞尽脑汁的编周报,突然听到门口处传来敲门声,她抬头一看,只见陆云在门边微笑着看着她,见她看过来,还微微歪了歪脑袋。
一看到他景少微就想起自己即将痛失的尾款,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但生意总得做完,她也得拿到客户意见表以领取自己的分成。
她心情复杂地引着陆云坐到昨天的位置上,开口就要道歉:“不好意思,这次祈梦没能完成你的委托,但梦境本身具有复杂性,失败的可能性我们也是写在合同里的,根据公司的规定,定金是不退的,还请你谅解。”
“哦,不是,”陆云有些意外的摇了摇头,从文件夹中拿出昨天签好的合同和景少微给他的卡片,有些不安地翻了两下合同,咬了咬下唇,才如同鼓起勇气一般对景少微说:“是我该抱歉……”
“我昨晚在八点之前按照卡片要求完成了所有准备,但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兴奋,怎么都睡不着。”
鼓起勇气开了头之后,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许多:“于是我就起床把卡片上面的注意事项又看了一遍,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就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景少微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把卡片上的要求重新做了一遍,但是最后一条……”陆云在景少微诧异的目光中声音渐小,“我把一直默念的愿望改了……”
景少微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陆云则直接避开了她凌厉的目光才敢继续。
“我本来是想问爷爷为什么不给我托梦的,但我当时……”
“你改成了什么?”景少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陆云被景少微的气势吓得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道:“希、希望爷爷,在、在那边能过、过得好。”
景少微顿时理解了昨晚的梦境。
陆云给出的愿望过于笼统和飘忽,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接的,但备不住陆云自己挂羊头卖狗肉,说一套又做一套,在入梦之前临时改了愿望,导致她祈梦时给出的愿望和陆云那边给出的愿望不一样。
就像同时有两个指令输入同一个系统内,系统可能崩溃,也可能将两个指令融合形成新的产物。
他们昨晚的情况就是如此。
因为两个指令的主人公相同,都是陆云的爷爷,所以祈梦系统大概率融合了他们俩人的指令,成功生成了梦境。
但又因为两人给出的指令不同,祈梦系统无法精准理解、同时满足,所以生成的梦境看似两边都沾,但事实上都相去甚远。
而且因为梦境是基于陆云的理解生成的,他希望爷爷在死后的世界能够过得好,但他对死后世界并没有多少认知,所以梦境就将他拉回了举办丧事的那几天,让他去了解奶奶当年死亡的真相,让他看清小舅和舅妈的真面目,让他对爷爷自己死亡的原因也有一个更深的认知。
景少微想,陆云以为的“过得好”,大概就是死前没有遗憾吧。
所以他才会梦到用暴力制服舅妈,让她说出真相,才会梦到送文青梅去医院,保住腹中的孩子,才会梦到爷爷在死后第二天就回魂,在停电的那晚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亲人。
所以才会在旭日东升时出梦。
因为对爷爷接下来的生活他已经无法想象,更因为他自己需要醒来,在现实中去弥补爷爷的遗憾,也是他自己的遗憾。
而梦里的景少微丝毫不知道愿望已经被篡改,还一直以为陆云爷爷会突然出现或是睁眼对陆云说些什么,回魂的那晚没说就在瞻仰遗容时说,瞻仰遗容时也没说就在下葬之后飘出来说。
但还没等他飘出来,梦境就戛然而止,这让景少微一度认为这次的委托是失败的。
她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擅自更换愿望,更没想过两边的指令输入不一致竟然还能形成梦境!
她冷漠地看向陆云:“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卡片上和合同上都说的很清楚,不得擅自更改流程,否则后果自负。而你却直接大胆到更改了最重要的一步,就这么不怕死吗?”
陆云脸色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还好好的就说明没有事,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也并不后悔,他整了整桌面上的文件,轻咳一声,道:“我过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个是我准备整理证据起诉小舅和舅妈了,律师说我这样没有直接证据估计不太好赢,但我觉得至少也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恶行,就算法律上不能赢,我也要让他们社会性死亡。”
景少微放缓了脸色,陆云虽然在更改愿望这件事上做的不地道,但他起诉王浩宇夫妻,让他们社死的做法她是赞同的。
这对夫妻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至少间接背上了三条人命,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让他们好过,才是对自己良心的最大谴责。
“另一件是什么事?”
听到景少微的语气放缓,陆云的表情也重新轻松了起来,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这位有特殊能力的女孩,虽然景少微看起来比他年纪小,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但他就是有点害怕她严肃的样子。
陆云指了指合同上的条款,说:“违反合同需要赔付十倍的违约金,我来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