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素琴,铮然悦耳。
吴越抚着额头惊坐起,一脸惶恐:“云……云长老,又是您救了我。”
凝着那双真情实意的湿润眼睛,秋澜云心底骤泛涟漪,因此语气不知不觉地柔和:“倒也不算,思归将你带回的。”
“多谢,不知小小她们现下怎么样?”
“二次遴选结束,你们都通过考核了。”
“真的吗?”
吴越霎时欣喜若狂,但很快冷静下来。自己什么也没付出,而今实在汗颜。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秋澜云一字一句道:“临危不惧,舍生取义。吴越,你值得这一切!”
生死关头,能够把机会留给队友。这般纯善,像极了小蝶。
秋澜云神情异常真挚,可对于吴越来说,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恐惧。
那样炙热的目光,炯炯出神,分明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吴越愚笨,心底一直有个疑惑,想向您请教。”
“但讲无妨。”秋澜云平静地看着她。
“为什么,云长老因何对我这么好?”
好到让人不敢置信,毕竟她们从前并未相识,更遑论亲缘关系。
秋澜云瞬间冷脸,深深叹了口气,眼底满带晦涩。
“是不是我让你有压力了,亦或者有人在私下非议你——”
“都没有。”
“原来是你想知道了,吴越,你真的想了解吗?”
秋澜云神情黯淡,眸光闪过一丝悲痛:“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听到这里,吴越不由得心跳如雷。
“像谁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或许你不会相信,你同小师妹年少时几乎一模一样。”
秋澜云神情凝重,语气也有些低沉:“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也是这个世间最单纯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秋澜云对自己爱屋及乌。吴越坦然地迎着她的审视,好奇到:“那这位长老现在何处?”
莫非对方是枯婆的女儿……
可秋澜云并未再回答,她只是默默地回望着吴越,眼眸里有股化不开的忧伤。
风轻云摇,故人难归。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二次遴选,以惨淡收尾收场。短短几日,总人数已锐减至六十。
其中黛蓝组里的南楚率先发现凌汐剑,因而她们组除了遇难、失踪、或提前退出的,目前还剩下二十五人。
相对严苛的碧童,经过一番细致筛选,最终留下十四人,与思归组人数相当。
至于湘妃,由于肆意放纵组员内斗,如今只余七人。
观望台上,雪飞花艳裳秀面,话语却格外犀利:“碧童请了你三次,次次无功而返,我竟不知山庄还有如此傲慢之人。”
跪地之人霎时魂飞魄散,额头更是磕的青红:“雪长老恕罪,奴婢知错了。”
“湘妃,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规矩?”
“奴婢一时糊涂,乱了分寸——”
“大胆,我生平最恨伪作者!”
一语未毕,雪飞花眼眸倏鸷,俯身一把扼住对方的咽喉。
“雪长老饶命……”
“待价而沽的贱婢,你以为庄主在就会替你撑腰吗?”
简直自以为是!
“不要杀我,我有重要消息禀报。”湘妃泪断成珠,仰面苦苦哀求。
雪飞花轻弹蔻丹,神情慵懒:“哦,说来听听。”
庄主散功一事,除了贴身侍女,平素鲜为人知。即便外界有所耳闻,亦不过捕风捉影。当前保命要紧,湘妃三分真七分假的乱编,以为这些足以打动雪飞花。
然而雪飞花压根懒的听,毫无兴趣地扬眉冷笑,长指轻轻划过湘妃的软颊。
“据我所知,庄主向来待你不薄。”
“奴婢也是迫不得已,但雪长老不知道的是,庄主她老人家很讨厌您。”
“竟有此事?”
其实山庄里很多传闻,被大家有目共睹还是雪长老和庄主,以及云长老不和。
不知想起什么,雪飞花笑得格外畅快:“那你知不知道,庄主究竟同我何等关系!”
算算时间,药丸应该快用光了,枯婆也该回来了。
一瞬间,湘妃后背汗毛倒立,嘴唇翕张,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
“背主无信,轻浮浪荡,扰乱规矩,今日自当大惩。”
“啊……”
伴随着骇人惨叫,湘妃的双腿彻底断了,此生她再也不能行走了。
“江宁穆氏虽好,却容不下你这贱婢。我们婆娑山庄,哪个女郎不是体体面面的,不成想倒教你脏污了。你且谨记,从今往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敲打完毕,雪飞花不虞地挥袖而去,徒留湘妃悲戚无助。
此时婆娑殿中,六十位女郎聚精会神地认真听讲。授课的老师也不是旁人,正是大家最喜欢的云长老。
婆娑山庄乃女子所建,自创建便于其他流派理念不同。她们虽要求严格,却从不以世俗陈念约束子弟。比起一鸣惊人,她们更在意基本功训练。
因此,秋澜云依照传统惯例。先详细介绍了山庄来历,以及各任庄主、及长老情况。
如今的婆娑山庄,庄主枯婆逍遥人间,剩下的长老里有不问世俗的,所以管事的只有三位长老,论到具体负责的便仅剩两位……
秋澜云讲的是口干舌燥,等上完课便随机挑了几位女郎抽查。
尽管大家都很用心,可依然免不了浑水摸鱼者,于是六十人变成了五十六人。
愉快的气氛瞬间消散,望着忧心忡忡的女郎们,秋澜云命各组组长分配对练。
基本功训练半年为期,两两成对,既是朋友又是敌人。
“云长老,湘妃不利于行,不能再担任组长了。”黛蓝垂眸禀报。
“她的腿还没好?”秋澜云随口道。
“怕是无法治愈了。”
既如此,秋澜云索性将她的组员亲自接收,只是这七人参差不齐。与其小动,不如大变。
于是新的分配规则出炉,四大组全部打乱。各组成员可以自主选择心仪对象,每月会进行相应考核。
安静的大殿彻底炸开锅,叽叽喳喳的女郎们像小云雀,不是东奔西走地拉人,就是滔滔不绝的毛遂自荐。
角落里的小小,一直偷瞥着吴越,眼瞅没人来争,遂欢喜地扬唇:“姑娘,咱们俩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知根知底。
谁知吴越尚未启唇,视线竟无意扫到孤零零的苏柳儿。
此刻小姑娘眼睛通红,狼狈尴尬地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自二次遴选结束,苏柳儿就洗心革面地反思,甚至将当初被她伤害过的女郎一一找出,竭尽所能地弥补。
可齐楚楚和韩敏慧歹事做尽,她们三个曾经那么要好。所以非但其他小组成员嫌弃她,就连她们原组内的成员也很排斥她。
毕竟谁敢保证她不会坏心眼,来日狗急跳墙乱下狠手呢!
吴越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小小跟着眺去,旋即了然于心。
其实莫说吴越不忍,她也左右为难。
想起那日搬救兵,她们途中不幸遇到野兽。危机四伏的关头,全仰仗两人并肩作战……
只是若选了苏柳儿,吴越该怎么办!
小小纠结不已,一边是救她于危难的吴越,另一边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新朋友。
“叹什么气,你快过去找柳儿。”
“姑娘,这怎么成呢!”
吴越推搡着她,故意戏谑:“美人落泪谁忍心,而且你不相信我的魅力。傻愣着做甚,待会找我组对的不要太多。”
“这——”
“婆婆妈妈,你要是再不去,我以后就不搭理你了。”
“我去还不成。”
小小眼圈通红,在吴越不容反抗的眼神中步履沉重地远去。
短短一炷香内,大部分人已寻到了队员。
环顾左右,唯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其中举目四望的吴越分明落了单。
与此同时,“万人迷”南楚则被好些女郎亲昵地围住。这几天,实力强又漂亮的她,早就俘获好多女郎的瞩目,大家对她无限仰慕。
“南楚姑娘,当晚你是怎么发现凌汐剑的?”
“误打误撞罢了!”
只是谁能想到,让人心心念念的凌汐剑,竟被置于进山的草丛中。
玉立少女,海棠殷唇,玉脂墨瞳。气质独特,宛如幽兰。
她越是这般疏漠冷噤,女郎们便愈发狂热,甚至为了吸引她,不惜你来我往的争执。
耳畔聒噪如闹事,南楚强忍烦躁,蹙眉劝阻:“多谢抬爱,在下已有人选。”
“是吗?”
“谁啊,这般好运气。”
“唉,南楚姑娘到底嫌弃咱们。”
“定是推辞!”
“就是,南楚姑娘在骗人。”
……
“实在抱歉,佳人在侧,先走一步。”
数目凝视,议论纷纷,南楚仍坚定地迈着脚步走去。
彼时四处碰壁的吴越,再度柔声央求一位女郎同自己成对。然而好话说尽,对方还在犹豫不决。
“缺队友吗?”
本来还在傲慢考虑的女郎,倏地瞪大双眼,兴冲冲地点头:“我愿意!”
南楚一眼不眨地看着吴越,嗓音疏冷:“我不愿意,我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感觉丢了面子,女郎愤愤不平道:“好你们这一对,分明彼此心仪,何苦耽误别人的时间,无耻!”
“你说什么?”
“本姑娘也没和你成对!”
异口同声的两人,话音未落,忙匆匆扭头装不熟。
那位女郎面子里子都没了,眼瞅组队快结束,只得不甘离去。
“我不和你组!”
吴越罕见的森漠,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对此,南楚也不生气,不过确实有些隐痛。但她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所有的委屈便一息消散。
“为什么?”南楚快步追了上去。
“南楚姐姐卓尔不凡,我实力单薄且无能。咱们俩个组队,我只会拖后腿。”
“你拖就好,我练我的。”
闻言,吴越双颊塞绯霞,气的险些站不住!
“你倒是心善。”
接下来的训练,注定会非常辛苦。南楚得益于系统自带部分基础,否则哪能在江湖绞杀中苟存。
此次非是她死缠烂打,不过是那晚让她明白,她们指不定哪天就会彻底分别。结局早已注定,为何不给彼此留下些回忆。
四目相对,她们心思各异。
吴越看上去极其厌烦,其实是她不想再欠对方恩情。她知道南楚多么纯善,明白她即便看不上自己,也会在此刻施以援手。
可南楚的确不喜她,她又怎能毫无顾忌地利用对方的真挚呢!
“说不选就不选,你快些走。”别无他法,吴越故作鄙夷。
“凭什么,你必须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