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还要入梦 第19章 人面何处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婆娑山庄，红颜夜叉。枯婆白发，索命罗刹。

远处山道蜿蜒曲折，鹰鹫低空盘旋。清石溪畔，潺潺碧水不断冲刷着泥人身上的污垢，不知过了多久，泥人才总算展露真颜。

玉肌雪肤，长眸翘鼻。羽睫似蝶，黑发如瀑。面若海棠，清窈多姿。

……

“庄主，采花之地没想到竟有个绝色美人！”

“湘妃说得对，此女世间难得一遇。”

说话的是两个面容清秀的婢子，左边着粉衫，右边则一袭碧蓝。她们腰间饰狭长药囊，头上均挽着飞仙髻。

八人力担的软轿内，蓦地传出一声轻咳，而后良久沉寂。

“黛蓝，庄主怎么不言语？”

“许是为近来江湖传闻所扰，既然庄主无意，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那这个——”黛蓝眼底闪过一丝不舍，这样的好苗子错过实属可惜。

哪知湘妃不以为然，语气疏漠道：“时逢乱世，饿殍千里，与其红颜多薄命，不如就此了之。覃州在即，莫惹庄主不悦。”

听到湘妃这番话，黛蓝咬了咬唇，垂眸不再言语。

她们二人乃婆娑山庄侍婢，作为名声显赫的枯婆爱宠，确实不该为这无名少女感慨。

行途依旧，目的是城内妙音坊。

空谷传音，素手拨琴。域外宝图，金银成土。

传闻覃州武林世家妙音坊，藏书阁中有一古籍，此中含域外宝山图。

因此，妙音坊历代备受武林瞩目，甚至是防不胜防的侵袭。然而以往皆小打小闹，毕竟妙音坊乃开国武侯沈念之的后代。他们沈家至今五代出过四任皇后，君子纵怀璧，一时觊觎收敛。

可惜王朝兴衰，牵一发动全身。

去年元夕，十八岁的献帝毒发身亡，皇后沈卉自吊宫门，由此拉开各方对沈家的诘难。

短短半载，郡望覃沈千余人口，今已凋零至六口。

月初，沈卉的爹娘惨遭宦官刑杀，四个妹妹就此下落不明。

江湖人如秃鹫食尸，遂闻风而动。各派势力齐聚覃州，直言得沈氏女，必得域外宝山图。

“停下来！”

轿内倏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很快，众奴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请庄主下轿。”

湘妃和黛蓝抱膝对跪，肉身摆成长凳状。接着，一只枯槁可怖的老手缓缓掀开玉帘。

待视线清晰的刹那，吴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分明记得自己一直守在大小姐身边，眼泪几乎都要流干了，可怎么睡意就涌上心头了呢！

混沌迷茫，魂魄游离。塞壬之音，亘古传来。

很多遗憾，没有重来的机会。太多故事，需要圆满的结局。夙愿未就，苍天嘉赏，不容错过。

【本次任务，称霸武林。】

浮沉漂泊，再度睁眼，吴越已躺在宽大舒适的轿内了。不同于初次的手足无措，她只短暂惊愕，随即就闭上了嘴。

努力整理世界观，人设性情……吴越无比悲哀的发现，这次她竟一无所知。血压瞬间飙到了二百多，她双手不停地顺气。胳膊都麻了，情绪才被迫平静下来。

“庄主……”

闻声，吴越直犯嘀咕，是农庄庄主吗？

迟疑着掀帘，视线定住的刹那，她险些原地跳起。

这只沧桑的皱皮老手……是自己的吗？

吴越一向尊老爱幼，怎奈这次的任务是称霸武林啊！

死死盯着眼前这只手，她不由得当场泄气。这没有八十，也得七十九。莫说称霸武林了，恐怕连一家之主都当的吃力。

“湘妃斗胆，再次请庄主下轿。”

吴越仰着脖子巡音张望，愣是老半天都没找到什么湘妃。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几个精壮担夫，此刻他们低着头，小鸡崽似的发抖。尤其离她最近的两个，脸色几近惨白。

正在她六神无主之际，一道柔音从身下传来：“黛蓝惶恐，恳请庄主下轿。”

吴越后背尽湿，她捂着嘴巴往前一探，原来下面趴着两个看不见脑袋的姑娘。

言多必失，不料尿急。

“你们两个快扶我下来。”这些人看起来很怕自己，吴越大着胆子使唤到。

话音未落，两个姑娘立刻站军姿一样守护左右。然后不等吴越开口，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下来。

“庄主，可有吩咐？”

着粉衫的瓜子脸，笑容清丽。

“奴婢随时待命！”

碧蓝裙的鹅蛋脸，态度亲昵。

行啦，暂时能松口气了。

看来这个老太太地位不一般！

吴越生怕露出破绽，遂故作高深：“担夫原地休整，你们两个在林子口守着，我要去云深处赏景，没有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庄主，赏完景恐怕会贻误入城时机，这……”

湘妃看庄主一脸不悦，赶忙识相地闭了嘴。一旁的黛蓝却壮起胆子，从旁婉言相劝。

“您答应了白眉怪侠的生死斗，若去晚了，就摘不了他的人头了。”

什么？生死斗！

人头……

那必须延误！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管。”

吴越愤慨地留下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林里。

光影罅隙，枝繁叶茂。

环视一圈后，吴越迅速解决生理危机。她仔细盘算着时间，尽量有多磨蹭就多磨蹭，兜兜转转最终仍倍感无助。

彼时林中寂静，流水潺潺，浅溪赫然倒映出她苍老的容颜。

这张脸，与年龄无关，仅需模糊地瞟一眼，就能让人发抖。

丑只是形容词，简直惊悚！

吴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跳如雷，一个不留神狠摔了个屁股墩儿。

不幸中的万幸，这张脸长在她自己身上。

眼不见，心不烦。

当下她心情差到极点，这怎么完成任务呀！

郁闷愁苦，肚子也跟着添乱。吴越烦躁地跺了跺脚，突然停住了动作。

“咦，这是什么？”

怀里竟藏个白瓷瓶，不大不小，都快被她暖热了。瓶身上有个“食”字，吴越不由分说地将其咬开，哪成想里面竟是糖豆。

实在饿得要死，吴越想也不想便往嘴里塞了颗。酸酸甜甜，味道好极了！

还是老太太会吃，可惜量少味美。她仅取了一粒，含在嘴里慢慢品尝。如今须万事小心，好东西更不能贪多。

吴越正嘴角带笑，倏地火辣辣的烫，五脏六腑仿佛装了只跑酷的跳跳兔。疼的原地直打滚，骨节亦劈里啪啦的作响，一股邪气猛冲天灵盖……

死去活来地哼唧，约莫快半炷香的时间，她才满头大汗地扑到溪边。继而将脸深深埋在冰凉的清水里，浸了无数次，方慢慢恢复生气。

“宛娘快跑，宛娘——”

“谁？”

吴越好不容易缓过来，瞬间惊骇不已，本以为那两个小姑娘寻来了，定睛一看脸色骤变。

“天呐，水里怎么会有人！”

起身，弹跳，后撤，三秒完成。

本着不看不想不敢管的心态，吴越准备开溜，可那个人还在自言自语。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称霸武林是有些遥远，救个人却是举手之劳。

紧握着双拳，吴越表情坚毅地以扫地雷的姿势疾行至溪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水里躺着个绝世大美人！

对方精致的不似凡夫俗子，令人险些忘掉呼吸。

两相比较，实在过于悬殊。吴越忍不住羡慕嫉妒，倘若能给她这张脸，靠颜值也足以称霸武林啊！

“姑娘，醒一醒？”她轻声喊道。

水中人毫无力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意识极度迷离，当务之急是救对方出水。因此，考虑到自己老胳膊老腿的，于是吴越用力架住对方，折腾许久才把人拽上岸。

艳阳高照，暑气蒸腾。不知过了多久，小鸡啄米的吴越后背猛一沉。

这一拳头，着实不轻。

“疼！”

谁家老太太能遭这罪。

吴越皱眉转身，视线倏地呆住。

对面的绝世美女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眼下素手拨着湿润的鬓发，勉强挤出丝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不客气。”吴越稀里糊涂的，压根没细听对方的话。

“恩人怎么称呼？”

吴越想了想，可惜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

“我年纪不小了，唤我老妪吧！”

“扑哧”一声，对面人捂着肚子憋笑。

“抱歉，姑娘看起来比我年幼，我能否喊你小妹？”

这人脑袋进水了吗？

吴越莫名惶恐，她不自然地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随口敷衍到：“无所谓，对了，你叫什么呀？”

“……唤我阿青就好。”

“阿青，很高兴认识你。”

四目相交的一刹，阿青莹眸似水：“我也是，小妹的恩情改日必报。时辰不早了，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言毕，阿青捡起地上的长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徒留吴越原地怅然。

日影西移，她无精打采的洗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见鬼了。

人影绰约，水面上晃动着一张殊秀的美人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出自唐·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文中湘妃、黛蓝取自古代颜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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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面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