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映在逢今的脸上。
她被阳光晃到眼,下意识抬手遮挡,然后,蓦地清醒。
她盯着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两只手腕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江雪为她戴上了一个价值不菲的手镯。
手镯去哪儿了?
她慌忙从床上起来,这才发现,所在的地方依旧是这个逼仄狭小的出租屋。
逢今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恍然大悟。
原来是场梦。
“溦溦……”
逢今呢喃着呼唤,没有回应,转头,发现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
居然睡得那么熟,连柏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逢今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8点39分。
穿上拖鞋下床,用力一拉将窗帘全部打开。
阳光蜂拥而至,最阴暗的角落都被照亮了。
她打着呵欠走出房间,看到柏溦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活。
“溦溦,早上好。”
柏溦抬起头,回以微笑:“今今,赶紧去洗漱,准备吃早餐啦。”
逢今嗯了一声,听话地去洗漱。
等她出来,柏溦已经将早餐摆放在饭桌上了。
逢今远远地瞟了一眼,随口问道:“溦溦,做什么好吃的了?”
“荞麦饼和红枣豆浆。”
逢今稍稍凝眉,重复道:“荞麦饼?红枣豆浆?”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念姚院长做的荞麦饼吗?所以我特意打电话给她询问做法,试着复刻了一下,我尝过了,起码有八分相似呢。”
逢今速即来到饭桌旁,定睛一瞧,果真是荞麦饼和红枣豆浆。
和梦里的早餐内容一模一样!
柏溦一边解围裙,一边说明情况:“我检查过了,昨天断电是跳闸的缘故。大概是线路老化,所以电路不太稳定……”
不等她说完,逢今立马朝外面跑去,打开门,果然看见门口有袋垃圾。
垃圾袋是半透明的,里面那个克莱因蓝色的奶茶杯格外显眼。
再次跟梦里的场景对应上了。
“今今,你跑什么啊?”
柏溦急忙跟了过来,看到门口的垃圾,忍不住嘟囔:“肯定是楼上那个怪脾气初中生,昨天她喝奶茶,跟豌豆射手似的,往我们门上吐珍珠,让她收拾干净,还跟我吵起来了。八成是她故意把垃圾扔我们门口。”
她弯腰拾起垃圾,气呼呼地说:“我现在就给她扔回去!”
逢今拽住她的手臂,劝说道:“溦溦,算了,别管她了。”
“这次不强势些,肯定还会有下次的。”
“没有下次了,今天我们就搬家。”
“搬去哪儿?”柏溦皱眉看她,试探着问:“江雪?”
逢今点头,示意她把垃圾袋放下,两人回到屋里。
柏溦在洗手池洗手,好奇问道:“你打算直接去找她吗?”
“不,我打算制造一个不一样的重逢。”
“什么样的重逢?”
“梦里的重逢。”
柏溦不解:“梦里?”
“你听错了。”逢今把干毛巾递给她,微笑道:“我说的是梦幻。”
昨夜,逢今做了个梦,梦境的内容很跳脱,并不连续完整,但有几个关键信息点:
第一,她的早餐内容是荞麦饼和红枣豆浆;
第二,门口被人扔了袋垃圾;
第三,垃圾袋里恰好有个克莱因蓝色的奶茶杯;
第四,她和江雪在奶茶吧重逢;
第五,她和江雪重归于好,江雪为她戴上了心仪的手链。
梦里的关键信息点一步步在现实中得到印证,逢今此心耿耿,认为上天在指引她。
所以,她决定将剩下的两个关键信息点一并补充完整。
重逢,然后复合。
……
黄昏时分,遇见奶茶吧店内。
逢今穿着店员的工作服,坐在落地窗边看着手机。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染着粉头发的同龄人,姓田名娇。
田娇是逢今表演培训班的同学,她们都报考了东榆电影学院,而且都被顺利录取。
逢今特意把田娇叫到这里,拜托她配合演一出戏。
“叮——”
柏溦发来了消息:“今今,江雪预计三分钟后到达。”
逢今不动声色地删除这条信息,将手机揣进兜里,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一旁的过道上,面朝田娇,弯腰低头,悄声道:“小甜椒,还有三分钟,到时看我动作。”
田娇点点头:“明白。”
不多时,余光瞥到落地窗外面经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逢今立马鞠躬道歉:“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田娇心领神会,演技大爆发,当即就指着奶茶,怒气冲冲地吼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啊?我说了要热的!热的!你是听不懂吗?这么冰让我怎么喝?”
她情绪激动,嗓门很大,几乎把店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有了观众,逢今和田娇如同置身舞台中央,台词动作信手拈来。
逢今再度鞠躬,“真的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现在重新给您做一份,您看可以吗?”
“重新做一份?”田娇冷笑,将尖酸刻薄拿捏得很到位,“那我损失的时间怎么办?谁来赔?你来赔吗?”
“那……”逢今皱眉,“您想要如何处理呢?”
田娇站起来,双手抱胸,下巴微抬,嘴角勾勒出玩味的笑容:“这样,你跪下,磕头向我请罪,我就不再计较了。”
听到此话,逢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努力按捺生气的情绪,提醒道:“小姐,请您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田娇惊讶地指着自己,“拜托,做错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哪里来的脸说我过分?”
逢今大胆地拆穿她的意图:“您是来找茬的吧?”
田娇像被猜中心中所想似的,立马涨红了脸,反驳道:“谁、谁找茬了?你别空口白牙诬陷人!”
逢今懒得跟她纠缠不清,微微颔首道:“稍后我会将奶茶钱原路退还到您的账上,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就先去工作了。”
说罢,打算离开。
“谁让你走了!”田娇一拍桌子,端起桌上提前开封的奶茶杯,毫不犹豫地往她身上泼去。
逢今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奶茶就要泼在她身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啪——”
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落地窗上的声音。
逢今慢慢地抬起眼皮,猝不及防地与一双幽深的眸子对视。
眼前的人是江雪。
千钧一发之际,她冲向逢今身前,想要挡住那杯奶茶。
当然,她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预判她的动作后,就迅速一脚踢飞奶茶杯,奶茶全部被浇往落地窗上,任何人都没有遭到波及。
终于又见到逢今,江雪强忍着激烈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今今,我找了你很久。”
她声音很轻,像是睡梦中的呓语。
自从逢今不告而别,每个晚上,她都会梦到她,可太阳升起后,她的身边什么也没有。
今天下午,好不容易得知逢今的消息,她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
犹恐相逢是梦中,她连说话都轻言细语,生怕惊扰。就算是梦,她也不愿让它坍塌。
逢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雪。
见她表情无悲无喜,仿佛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她放在眼里,更没有资格让她紧张担忧。
作为将昼集团继承人,江雪的确有这个资本。
不过,逢今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她应该声嘶力竭,或是歇斯底里,怎么可以那么平静呢?
果然,不要相信所谓的爱。
母亲的爱也好,恋人的爱也罢,统统不要相信。
——这是逢今历经十九年得出的真理。
她的生母遗弃她,她的养母利用她。
她的追求者们,包括江雪,这些喜欢她的人,无非是盯上她的皮囊,只为追求片刻的欢愉。
她人的爱虚无缥缈,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只是,逢今不知道,江雪在赶来奶茶吧的路上,特意用粉底遮掉眼下的乌青,特意为苍白的嘴唇点上绛色,想以最好的状态来见她最喜欢的人。
主角登场,真正的演出现在开始。
逢今垂眸,故意避开江雪的目光,侧头看向地面,以沉默代替回应。
眼见将昼集团继承人大驾光临,这么大的阵仗,围观群众纷纷来了精神,有好事者甚至悄悄举起了手机,想记录下第一手八卦。
好事者一时疏忽,忘了自己开着闪光灯。
白光一闪,江雪的眼睛被晃到,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她侧过脸,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清场。”
保镖们会意,迅速开始行动,将店内所有人劝离。
不一会儿,偌大的奶茶吧内只剩下她和逢今两个人。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面对逢今,她的语气又转变为温和。
逢今是个极具素养的专业演员,即便现场没有一个观众,她也会毫不敷衍地继续演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江雪,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小姐您好,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装作不认识她,是吗?
江雪直愣愣地看着逢今,见她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生就一双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凉薄。
或许她早该知道,逢今就是这么一个无情的人。
来这里的路上,江雪一直在设想见到逢今之后的场景,要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
她真想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为什么不回雁书?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故意藏起来不让她找到?
她胸中有满腔怒火,心中更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解。
可是,逢今身上好像有着巨大的魔力。所有的坏情绪,在看到她的刹那,全部烟消云散。
江雪不忍苛责她,反而开始在心里检索着过往,是不是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才会离开她。
一时竟忘记,明明自己才是被伤到的那一方。
她缓缓开口:“我什么都不喝,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既然不点奶茶,那就不算顾客,不属于她微笑服务的范畴。
逢今敛起笑容,轻飘飘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请你不要影响我工作。”
说完,转身就走。
江雪生怕又跟昨夜的梦一样,她转身之后梦就醒来,她会再度消失。
连忙伸出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第一次喊了她全名:“祝逢今!我不允许你离开!”
“嘶——”
逢今倒吸一口凉气,眼眶顿时盈满泪水,委屈地说:“你弄疼我了。”
江雪捏着她的手腕,感触到来自她的温度,以及鲜活的、跳动的脉搏。
不是梦,是真的。
指尖微微颤抖,江雪眸光一动,霎时松开手掌。
半个月未见,她瘦了好多,手腕细了一圈。
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她宁可兼职受苦,也不愿留在她身边。
逢今皮肤白,只这一会儿,手腕就被捏红了。
她故意举起手臂,往红印上呼呼吹气。
江雪心疼不已,局促地说了句“对不起”。
逢今依旧没接话茬。
气氛有些静默。
半晌,江雪鼓起勇气,轻声道:“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嗯。”逢今放下手臂,摸出手机低头捣鼓,并不看她。
“听说你被东榆电影学院录取了?”
“嗯。”
“这跟你之前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是吗?”
“我记得公布高考分数时,你跟我说,你想留在27特区,你要报考特区艺术学院。”
逢今没有抬头,语气斩钉截铁:“骗你的,我不可能留在27特区。这辈子都不可能留在这里,我巴不得即刻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江雪怔了怔,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