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无双[少年歌行] 第10章 伤愈醒转

春日渐渐来到末尾，初夏来临，雪月城地处较南，夹杂着花香的暖风不吝惜地拂过所有人，到了日中甚至有些热起来。

无双还没有醒，连续几日均在正午泡着药浴。

屏风后的浴桶内倒满了热水，屋内水汽丰沛，有些云雾蒸腾，各种药材已经被浸泡了一些时候，药性慢慢渗透到水中。

无双被除去了衣物，仰面靠在浴桶的边缘，黑色的长发未束，有一半散落到了水中，有一半搁在浴桶外，还有几缕被打湿了，紧贴着脸颊。

水面被调配好的药材覆盖完全，华锦站在无双的身后，静心宁神地为无双施针。

屋子里的温度略高，两人身上都出了些薄汗。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华锦长呼了一口气，将银针去除，探了探水温，又添了些热水。

然后转到浴桶一侧，站上摆着的台阶，伸手抵住无双的颈侧脉搏，略停留了几息，感觉到脉搏跳动已经比前几天强健很多，生命力在渐渐恢复。她曾无数次地后悔，当时不应该让已经受伤的无双留下，如今总算放心了一些。

华锦注意到无双的脸上沾了一小片药草碎叶，随即用手帕轻轻拭去，又帮无双把被打湿的额发向两边拨开，梳理好散落的发丝。

少年的眉间红痣灼灼不减颜色，在水汽氤氲之下柔和了许多。

华锦伸出手，以指尖轻柔地抚触这一点红，此间静谧无声，少女轻声恳求，又似祈愿：“求神明垂怜，愿君身常健，万物不伤。”

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其上盛着的水珠滚落下来，滴入水中，眼眸缓缓睁开，一双黑瞳如墨，无忧无喜。

“无双？”华锦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地问道。

少年略向上掀了掀眼皮，似是仍然没有聚焦，亦没有发出回应。

华锦有些着急，担心无双的神智不能恢复，伸手从水下去捞他的手腕，想再把一下脉。

少年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手臂，似乎极为不悦，皱起了眉，用尽力道与其相持。

华锦安慰道：“让我看看，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放松了力量，华锦以为他听了自己的话，也缓下手中的力，怕弄疼他。

然后少年又突然加力，往胸前一拉，华锦本就站在台阶上，直接跌落到了浴桶里，水面的药材糊了她一脸，手脚并用才冒出头来。

“咳……咳……咳。”正咳着水，门被砰得一声推开了。

“华姐姐！”一道活泼的女声传来，来人推门后直接要向屏风后寻过来。“华姐姐在干嘛？怎么不出来呀？”又一道带着稚气的少年声音传来，脚步声轻快。

华锦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一对长得相似的双胞胎姐弟刚转过屏风，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在了原地。

女孩的声音也卡了壳：“华。。姐姐。。你怎么。。这幅样子？”

女孩的双胞胎弟弟似乎反应了过来，一下跳到自己姐姐身后，用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急道：“姐姐你别看，他们好像是在洗澡呢！”

华锦一下扯过布巾蒙到无双头上遮住他，气得脸色发红，又被水汽蒸着，回头对着这对双胞胎急道：“温妙妙，温妙吉，还看！还不赶紧给我出去！”

温妙吉拉着姐姐就往外跑，“你们慢慢洗，慢慢洗，我和姐姐先走了~”

无双用左手把布巾扯了下来，右手仍然钳制着华锦。

华锦有些懵了，弄不清楚他的状态，尝试着哄哄她的病人：“怎么了？无双，还认识我吗？”伸出仅剩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试图唤回他的神志。

少年终于慢慢将目光聚焦到眼前的人，华锦被扯落到水里，身上全打湿了，头发也变得一绺一绺的，甚至还挂了一些药材在上面，显得有些滑稽。

并没有感觉到威胁，少年放松了钳制，伸出手，用手背将落在华锦身前的头发捋到了后面。

这熟悉的一幕在少年的脑海中引起了震动，“头好痛——”少年用掌根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眉头紧锁，又尝试敲自己的脑袋。

华锦赶紧把他的手拉住，然后从浴桶里爬出来，拿起一旁的干巾，将自己身上的水珠先擦掉。快步走出房间通知无双城的弟子把无双扶起来，看紧他，自己则赶着去找师傅。

药王辛百草还在药房里，华锦急冲冲地推门进来，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几个人，为首的是温家的长老温独酌，后面站着的是他的侄儿侄女温妙妙和温妙吉。

华锦用眼神剜了一下这两个不靠谱的顽友，对师傅道：“师傅，无双醒了！我观他经脉不乱，气息也没问题，但是怎么好像不认识我？照理说不应该有失忆的症状啊！”

辛百草拿起一旁放着的小枝丫敲了敲桌面：“失忆？不会吧，带我去看看。”

无双已经穿好了衣服，安静躺在榻上，但头发仍然潮着，没有被束起来。

辛百草带着温独酌走了进来，二人均上前把脉，仔细查看了情况。温家姐弟也跟了过来，温妙妙在后面拉了拉华锦的衣袖问道：“这个小哥哥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温妙吉把她姐姐拉开：“姐你别丢人了行不行，除了看脸你还会什么？”

华锦心里着急没有搭理这对活宝姐弟，只是望着师傅。

辛百草略思考了一下：“他身体无事，内外伤都在恢复中，只要静养一番就好了。至于这神志，应该是与魔剑戾气相抗，有些冲击，等他平复一些就能恢复。”

温独酌颔首：“他体内的毒性已经被九叶心兰控制住了，药王封住了他七成功力，内力不会再爆冲经脉，如今脉象平稳，应当无事了。”

华锦向温独酌行了个礼：“谢谢温叔叔，温叔叔是专门为着解毒一事过来的吗？”

“不必言谢，药王在此，我帮不上什么忙。”温独酌向华锦回道：“我接到药王的来信，说有一种奇毒在江湖上蔓延，如今已经查出来自南诀，温家地处西南，本家心得与南诀的毒理有相通之处，我便也赶过来看看。”

辛百草则露出了担忧之色：“其实是师傅托温独酌一路保护你去南诀，萧瑟和雷无桀他们几个毕竟牵涉北离朝堂，不能一路护送，只有温家知晓南诀毒事，又是江湖中人。”说着又顿了顿，“要不还是我去吧?此行太过危险。”

华锦则摇摇头：“师傅，我受截杀正是因为您在雪月城里，这么多高手保护，他们杀不了您，才转而找我。如果您去，恐怕更受人关注，一路上腥风血雨不停了。我可以乔装打扮一番，避人耳目。”即使身死，还有师傅在。华锦将最重要的原因隐藏了下来，没有说出口。

入夜了，白日燥热的风凉了下来，风吹过，树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无双被带到院子里坐下透透气，一旁的桌上摆着调好的茶饮，华锦给他倒了一杯，复又给一旁眼巴巴等着的温家双胞胎倒满。

温妙妙一向心直口快：“华姐姐，你要去南诀吗？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保护你。”

“姐姐我也要去，论毒术，我跟姐姐绝对没问题！”温妙吉挺起了自己的胸膛，还用手拍了拍，尝试加强可信度。

华锦无奈地笑笑：“这很危险，又不是去游玩，就算我同意，你们叔叔、父母会同意？”

温妙妙喝完了茶，又跑到无双那边，对着他叨叨：“小哥哥，你快点好起来吧，帮我们劝劝华姐姐呀！我们真的很想去啊。”温妙吉也在一旁搭腔。

无双闭上了眼帘，任由夜风不断拂过发丝，没有理睬这对聒噪的双胞胎。

温妙妙看此计不成，也没有气馁，又跑到华锦这边，仰起笑脸，一脸认真道：“今天闯进屋子打扰你们，我和弟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给你表演个节目，全当赔罪了！”

没等华锦说话，温妙妙拉着温妙吉站了起来，温妙吉拿出一支短笛，温妙妙整理了一下衣摆，站到了院落中间。

笛声悠扬，如丝绸拂过夜幕，伴随着笛声，温妙妙脚步轻点，辗转起舞，臂上的帛带在风中翻飞，灵动可爱，像在水中悠游的鱼儿。

华锦见他们兴致正高，也就没有打断，一手托着杯盏，慢慢欣赏。

舞到尽兴处，温妙妙伴着小调，缓缓吟唱道：

「怡夏之空，流萤倚梦。

难倦日永，叠云相逢，淡饮一壶解愠风。

皓月醒长空，星辉点点映帘栊。

怡夏之空，鸣蝉织梦。

四海既清，舟觅江风，逍遥游意邈无穷。

皎月逐天穹，银汉横斜映水中。

怡夏之空，星张入梦。

夕夜与共，风笑飞红，驾藤香幽情长融。

酒尽榴花浓，愿君心似我心同。」

温妙妙一曲完毕，像只轻快的蝴蝶，朝着华锦冲去，“怎么样？怎么样？我前几日路过一家歌坊听来的。”温妙妙不断地摇着华锦，大有对方不答应就一直摇下去的意思。

“好啦好啦，原谅你啦，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啦。”华锦被晃得不行，只能笑着应声道。温妙妙一听，拉着弟弟开心地去给自己倒茶饮去了。

华锦转过头看看无双，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也在看着华锦，墨瞳中似乎多了几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