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 第88章 第 88 章

八十八

宁无尘最开始怀疑萧鸿烨的时候正是在韩洌被抛尸的那一天。

那一夜被他安排出去寻找韩洌的探子回来报称韩洌被人抛尸，探子没有查到抛尸之人到底是谁，只知道那人去了陵阳北郊的太子别院。

他亲自去了太子别院，发现那里的布局跟千仞卫总堂一模一样。

千仞卫之中，只有少数有资格面见“主子”的人才有资格去千仞卫总堂。宁无尘虽然是这少数人中之一，但因为常年在陵阳处理千仞卫中各级杀手的任务和管理，去千仞卫总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而表面上看起来跟千仞卫没有任何关系的宁无尘，却有一座与千仞卫总堂的布局一模一样的别院。

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

在其他人看来，韩洌就只是太守府的一个守卫，身为太子的萧鸿烨根本没有抓走他的价值。

可偏偏就在宁无尘遇见从太守府中出逃的“疯了”的韩洌想要抓回去拷问之时，有人从他手中夺走了韩洌。

时至今日，宁无尘依然不知道从自己手中带走韩洌的人是谁。

那人头戴帷帽，漆黑的长纱从帽檐垂下，将那人的身体全部遮住，根本辨认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的剑法奇怪，宁无尘认不出是何种路数。但是他数次靠近那人之后，终于发现那是个与韩洌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

因着那人来救韩洌，所以宁无尘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段玉书。

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

当宁无尘看到了与千仞卫总堂一模一样的太子别院之后，他则生出了另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猜测。

带走韩洌的人与韩洌都曾经使用过相同的剑法，宁无尘也曾怀疑过韩洌的剑法与千仞卫有关，但他翻找过千仞卫的记录，并没有发现与那种剑法有关的的记载。

宁无尘只见过三个人使用这种剑法：韩洌，带走韩洌的人，抛尸韩洌的人。

其中韩洌已死，带走韩洌的人尚不知到底是谁，但是凭探子来报，抛尸韩洌的人是太子的人。

至少现在看来萧鸿烨与这件事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那是否有可能……会使用相同剑法的韩洌也是萧鸿烨的人？

韩洌是萧鸿烨一早便安插在千仞卫里的内应？

但随即宁无尘自己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毕竟韩洌自幼便入了千仞卫，而韩洌又与萧鸿烨年龄相仿，也就证明幼年韩洌进千仞卫之时萧鸿烨也同样正值幼年。

不过是幼年稚子，就算萧鸿烨再怎么早慧，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又或者，安插韩洌进千仞卫的人是太子背后的人。

那太子背后会是谁……

虽然只是一个猜测，但是宁无尘自己都觉得可怕。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同自己所料，那么太子背后的那个人就该是——

皇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辰国可能都只是上位者们的棋盘罢了……

宁无尘想到了事实可能是这样。

宁无尘不想相信事实真的是这样。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主子”，对整个千仞卫其实并没有自己所想象得那么了解。

所以他当晚便离开了陵阳，重新回到京城，回到千仞卫和整个辰国权利中心所在的地方。

在行动之前，宁无尘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再次厘清了一下。

因为那个从他手中带走韩洌的黑衣人的出现，让他对整个事件失去掌控。而这一切，似乎起源于韩洌的“发疯”。

而韩洌的“发疯”，是因为他体内的毒发作了。

宁无尘并不知道引起韩洌毒发的原因，太守府中一直照顾韩洌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但是他猜测也许韩洌毒发跟之前韩洌受伤有关。

当时宁无尘被喊去太守府出诊，在场之人没有任何人提起他们受伤的经过。

此前韩洌保护蒋月岚也多次受伤，韩洌原本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至于其他受伤的人，他根本都没有在意过。

事后回想起来，韩洌这次受伤才是一切问题的重点。

而跟韩洌这次受伤差不多同一时间传出了一则奇怪的谣言。

“有鬼魂在白天出现”。

当时这谣言很快就消失，事后再没有任何人提起。也因为谣言内容太过奇怪，听起来像是酒后胡言，所以宁无尘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但重新厘清整件事的时候，宁无尘发觉这则谣言出现的时间点过于可疑。他曾经暗中传信于蒋正峰，让蒋正峰以陵阳太守的身份去调查这则谣言的出处。但是他的传信犹如石沉大海，根本就没有收到回信。

也正是那时，宁无尘开始觉得这个蒋正峰也十分可疑。

他夜探太守府时，曾见过蒋正峰的身手。

虽然蒋正峰只出了一掌，但那一掌内力浑厚，不似等闲之辈。

可是以他的武功居然没有成为任何特使的手下，一只只是个低等千仞卫杀手。

而且宁无尘让他去找段玉书的玉佩，之后也一直没有下文。

如今看来，蒋正峰身上的一切也都透着诡异。

于是宁无尘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没有佐证而只能是猜测，唯一算得上证据的也就只有太子别院那与千仞卫总堂相同的格局。

所以最终宁无尘选择从萧鸿烨身上入手，调查他到底与千仞卫之间有什么关系。

为了不被萧鸿烨看穿，他选择退一步，潜伏在离萧鸿烨最近的那个人的身边。

那人便是萧鸿烨的妻子，也是辰国的太子妃——

陆瑶华。

也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宁无尘作为陆瑶华暗卫的第一天并没见到萧鸿烨，但是他却遇到了阿碧。

阿碧的出现让宁无尘弄清了一些事，也想到了另一些事。

阿碧让宁无尘终于知道天音使的真面目，知道天音使所使用的武器到底是何种模样。

但是阿碧的出现也让宁无尘想起，当初韩洌不止受了内伤，身上还有很多外伤。除了有暗器造成的许多密集而细小的外伤，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割伤。

当时宁无尘尚未见过天音使，也没能猜出让韩洌受伤的敌人到底使用了什么武器。但是当他身中射出的暗器，看到阿碧手中的银丝，听到阿碧指尖弹出那令他内力激荡的音波之后，他猛然想起这与当时韩洌身上所受的几种伤简直不谋而合。

可是当时阿碧和薛怜心也在太守府中养伤，若阿碧便是打伤韩洌的凶手，即便蒋月岚再蠢，也不可能放任她们住在太守府中。

那也就是说……使用与阿碧相同的武功与武器打伤韩洌的另有其人。

既然阿碧能成为天音使，那么另一个与阿碧使用相同的武功与武器的人会不会也是某个千仞卫的特使？

既然那人与阿碧使用相同的武器和武功，会不会也能使用相同的毒药？

宁无尘查不到阿碧的记录，更不知阿碧的武功和武器来源何处。他只能寄希望于阿碧所使用的毒药，也许千仞卫总堂的密室里有阿碧的解药，又也许密室里的解药上会写另一个与阿碧使用相同的武功和武器之人的名字。

可就在他想进入密室查找救命的解药和想要的答案之时，却见到了他最想见的萧鸿烨。

萧鸿烨从另一间密室中走出，右手拿着他的佩剑，左手拿着一块玉佩。

萧鸿烨很快便将手中的玉佩收入怀中，宁无尘只看到一眼，但就是那一眼，这块他第一次见到的玉佩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好像是一块龙纹玉佩。

宁无尘并不喜好赏玩玉器，平日里扮作布衣郎中也用不上这种东西。他虽然见过很多玉佩，但它们多数是在别人的身上，尤其是在死人的身上。

他连那些死去的人都不会记得，更不用说是那些死人身上的玉佩。

但他确实记住过一块玉佩。

一块被人从他身上偷走的玉佩。

那也是一块龙纹玉佩。

属于段玉书的龙纹玉佩。

属于被“主子”亲自下过追杀令，被“疯了”的韩洌不故一切要去见的段玉书的龙纹玉佩。

宁无尘的脑海中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想下去，只能先专心寻找解药。

萧鸿烨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宁无尘才终于从藏身处来到他要找的存放解药的密室门前。

然而眼前所见的一切令宁无尘几乎崩溃。

密室的门上刻着一只飞鹰。

这是属于千仞卫的飞鹰图腾，飞鹰的眼睛处有一块不规则的凹陷，似乎是要将某个东西填入才能打开密室的大门。

宁无尘当然没有能够填入那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作为钥匙打开这扇门。

他尝试寻找其他能够打开密室大门的方法，然而他无论做什么，那雕刻着飞鹰图腾的大门始终纹丝不动。

宁无尘又急又气，又被尖锐的头痛所折磨，几乎丧失理智。

突然间就如同来时一样，那尖锐的头痛又消失无踪。

宁无尘如同失水的鱼一般喘息许久，终于又再次恢复如初。

他起身走到萧鸿烨出来的那扇密室门前，看着这间密室的大门上同样刻着一只飞鹰。

这只飞鹰的眼中同样也有一处凹陷。

不同的是，宁无尘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填入这里，知道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是什么东西。

是萧鸿烨身上的那块龙纹玉佩。

宁无尘也突然意识到，还有另一个能够开启这扇密室大门的人。

是被“主子”亲自下过追杀令的段玉书。

也是“疯了”的韩洌不故一切要去见的段玉书。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回到宁无尘从未能走出来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