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 第82章 第 82 章

八十二

阿碧和韩洌轮流守了一夜。

二人为了保存体力，商量好分开守夜。阿碧先去桌边小睡了几个时辰，之后来替换韩洌，一直守到天明。

天色刚亮，韩洌便从桌上起身，悄悄出了门。

他开门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阿碧，二人默默点头示意之后，韩洌轻轻关好了房门。

韩洌站在门口环顾四周，院中摆着柴草木料，与他之前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罗景明休息的那间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看起来与蒋正峰年岁相当，身形看起来有些清瘦，不知为何会让人想到崖边的孤松。

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色长衫，衣裳边缘都因为洗得次数太多而泛白。

男人手中抱着一个竹篾编成的浅篮，里面装了些针线，还有几件衣服。

韩洌与男人目光相交的瞬间便下意识拔出短剑以作戒备，却被及时赶来的阿碧挡在了身后。

“孟夫子您才刚回来，怎么不再多休息一阵？” 阿碧故作热络地主动对那清瘦男人说道。

听了阿碧的话之后，韩洌悄悄收起了手中的短剑。

这人正是此处的主人，罗景明的老师，孟辰安。

“我看景明的衣服破了，就想着在他起来之前先把它补好。这位是……”

“这是我家小姐的随身侍卫，您回来的时候他在屋里守着，所以还没见过您。”

阿碧说着用手肘悄悄捅了捅韩洌，韩洌对着孟辰安低头行了一礼，而后便回到门口守着。

“他这是……”

“他自幼失声，请孟夫子不要见怪。”

“真是可怜啊……”

孟辰安看着韩洌的背影感叹了一句，而后在院中的桌旁坐下，熟练地穿针引线缝补衣裳。

微曦的晨光在他手中的丝线上流淌，像是缝衣针凭空游走划出的银光。

阿碧看着那道银光，眼中眸光一紧。

不久后，薛怜心和蒋月岚还有罗景明也先后起身。

蒋月岚和薛怜心问候过孟辰安，除了平常寒暄之外也再多说什么。罗景明见孟辰安在身边，也没有多问关于昨晚的事情。

众人略作收拾起身告辞，罗景明主动提出要送他们离开。薛怜心原不想让罗景明继续跟着他们，但是一想到回京城路途遥远，救段玉书时间紧迫，便也就随了罗景明的意思。但只让罗景明送他们到前一日住过的客栈，便与他告别。

待确认罗景明走后，几人回到了蒋月岚买下的那间宅院中。

前一晚凌乱的打斗痕迹还留在宅院里，地面上属于段玉书的那早已干涸的血迹提醒着所有人，他们遭遇的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

薛怜心快速做好了部署，韩洌和阿碧换了衣服去太子府，蒋月岚跟薛怜心自己则去见林明煦。

她要利用以林明煦做中间人约出萧鸿烨，让萧鸿烨离开太子府，来一招声东击西。

“只有你们二人面对萧鸿烨，万一他再惹出事端……” 阿碧话里满是担心。

虽然阿碧可以理解薛怜心让她和韩洌两个武功好的人去更危险的太子府救段玉书，但是仅留一个武功平平的蒋月岚在薛怜心身边，阿碧害怕蒋月岚护不住薛怜心。

“有林大人在场，萧鸿烨应该不会像昨夜一样肆无忌惮。”薛怜心看出了阿碧的担心，出声解释道。

“阿碧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怜心的。”蒋月岚迫不及待地做出了保证。

阿碧看着脸上写满了决心的蒋月岚，又想到如果让韩洌自己一个人去太子府确实太过危险，几番思虑后也只能无奈答应。

在得到阿碧的同意后，几人分头行动。

阿碧和韩洌赶到太子府外，只等萧鸿烨应邀离开再潜入太子府。

薛怜心和蒋月岚去找了林明煦，提出要见萧鸿烨。林明煦本以为是薛怜心为了官布经营权的事想见萧鸿烨，但是看薛怜心和蒋月岚提到萧鸿烨时的态度，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林明煦还想再问，但是薛怜心却搪塞了过去。林明煦自知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索性也就不再细究，只派人去太子府递消息。

在等萧鸿烨来的这段时间里，薛怜心给林明煦送上了茶点。

一碟桂花杏仁乳饼，一碟杏仁栗蓉酥糖。

如同当初林明煦第一次在荷塘小院见到的一样。

“难为薛老板还记得我的喜好。” 林明煦笑着拿起一块杏仁栗蓉酥糖放入口中，香甜的杏仁混着醇厚的栗蓉在嘴里化开，这熟悉的味道又勾起了他心中那段逐渐变得清晰的回忆。

花园中绣花的仙女般的姐姐。

香甜的点心。

还有那不知道由什么制成，泛着淡淡黄色的手帕。

手帕……

林明煦突然想起来，上次与薛怜心见面品尝这杏仁栗蓉酥糖的时候，他也曾见过与记忆中相同的那块泛着淡淡黄色的手帕。

他上次便想问薛怜心手中的手帕是由什么制成，只是因着段玉书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之后更是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他也忘了问她手帕的事情。

如今这一块杏仁栗蓉酥糖，倒是又让他想起来上次没说完的话，

“薛老板上次送给我的鱼皮荷包，我已交给陛下看过，陛下对鱼皮制衣这等新奇之事非常讶异。又听闻薛老板的锦绣庄在陵阳织染业拔得头筹，怜心堂也越发名声大噪，更是对薛老板大加赞赏。也正因如此，今年官布经营权遴选时陛下还特意嘱咐我通知薛老板前来。”

“如此说来，怜心更是要多谢陛下的抬爱，还有林大人的举荐。”薛怜心以茶代酒敬了林明煦一杯。

“举荐不敢当，薛老板能找到段公子这般会用鱼皮制衣的奇人，也是你的能耐。不过说起来，我确实有件事想问薛老板。”林明煦话锋一转。

“但说无妨。”

“上次你请我吃这杏仁栗蓉酥糖时，我记着你在绣一块手帕，不知道可否借来一看？”

“只是块普通帕子，有劳林大人惦念。”薛怜心有意推辞。

“那帕子质地特殊，家父与我两任织染处大监都不曾见过，还请薛老板能告知究竟，了却我一桩心愿。”

见林明煦话已经说道此种地步，薛怜心也知道不能再推辞，只能把那手帕拿了出来。

放在桌上的那块淡黄色的手帕，与当初林明煦在唐雨竹手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失礼了。”林明煦说着把手帕拿在手中细细观看，似是要把每一根经线和每一根纬线都一寸寸看过。

“不知这手帕到底是以何种材质织成？”林明煦一边看着手中的手帕，一边问薛怜心。

“是……藕丝……”薛怜心话中带着犹豫。

“藕丝？这倒真是奇闻。我想了这么久，根本想不到这手帕居然是用藕丝织成的。”

林明煦继续细看着手中手帕，发现之前手帕折起来的边角上绣着两个字。

林明煦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的手帕不止跟记忆中的手帕一模一样，就连边角绣着的两个字也……

“这名字……”

林明煦还想再问，却只见薛怜心快速从他手中抽走了手帕。他看向她，却发现她并没有看自己。

他顺着薛怜心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那个人。

“太子殿下不在，林大人有事不妨跟本宫商量。”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薄红的衫裙，眉间一朵桃花花钿，杏脸桃腮，唇红齿白，像是一朵盛放的桃花。

林明煦起身行礼道：“参见太子妃。”

“林大人有礼了。”女子走到林明煦，来到薛怜心的面前。

“参见太子妃。”蒋月岚也学着林明煦的模样起身行礼。

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从林明煦对她的称呼之中，蒋月岚也能猜到眼前的人正是萧鸿烨的太子妃陆瑶华。

然而蒋月岚却发现陆瑶华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向薛怜心。

明明是桃花一样的女子，脸上还带着微笑，但是眼中却蔓延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

甚至不只是敌意……

“区区平民，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听了她的话，蒋月岚才发现，原来薛怜心一直坐在原处，并没有给这位太子妃行礼。

距离二人最近的蒋月岚看到，薛怜心死死盯着陆瑶华。

薛怜心看着眼中似结满了坚冰。

蒋月岚还看到，一身漆黑的薛怜心手中握紧了那把黑色的伞。

因为今日阿碧与薛怜心分开，随韩洌一同去了太子府外，所以阿碧没有带走她那把黑伞，而是留给了薛怜心。

路上蒋月岚想要为薛怜心撑伞，却被薛怜心拒绝，反而是薛怜心自己一直伞不离手。

如今那把伞就在薛怜心的手中，她不但不肯放手，反而还握得更紧。

“来人……”

蒋月岚听见陆瑶华要喊来在外等候的太子府兵士，她正欲起身阻止，却见一直握着黑伞的薛怜心缓缓放开了手中的伞。

随后她的耳边传来了仿佛极尽压抑着某种情绪才从咽喉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

“参见……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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