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 第28章 纸短情长

二十八

赏莲回来之后，蒋月岚便发现身边不见了阿碧。她左右张望，发现阿碧不知何时去了井边。

段玉书坐在井边的空地上，阿碧站在段玉书的面前，向着段玉书俯下身去……

从蒋月岚的角度看过去，阿碧与段玉书两人的姿势，仿佛就是在亲吻。

“你们……”

蒋月岚跑过去，发现原来他们二人只是在说话。段玉书身前放着一个木盆，盆子里是洗了一半的衣裳。

“我想替段公子洗衣裳，但是段公子不肯。”阿碧起身解释道。

“区区两件衣裳，不用劳烦阿碧姑娘。”段玉书说着继续假装洗衣服，实则暗中将两件衣裳交缠在一起，互相隐藏衣服上沾染了血迹的部分。

阿碧微笑着对蒋月岚点头致意，绕过蒋月岚回了薛怜心的身边。蒋月岚看着阿碧的背影，总觉得她的行为看起来古里古怪。

蒋月岚再看向低头洗衣服的段玉书，发现盆中的衣裳甚是眼熟。

“这不是韩洌的衣裳吗？”蒋月岚指着衣裳道。

“是，我跟他切磋武功的时候汗湿了衣裳，此事毕竟是因我而起，所以我想着把衣裳洗干净再还给他。”段玉书说着把韩洌的衣赏翻转过去，悄悄藏在水面的泡沫之下。

“不用了，韩洌的衣服我太守府中多得是，不用劳烦段公子费心费力做这种事情。”

“如此那便多谢蒋小姐。”段玉书听了蒋月岚的话，终于放下了心。

蒋月岚说完也去找了薛怜心。

薛怜心谢了蒋月岚和温小玉在她不在的时候把这些鲤鱼照顾得很好，又吩咐温小玉继续照顾好荷塘。不久后段玉书也处理好了衣服，几人一起吃了晚饭。

晚饭后韩洌和蒋月岚先离开了荷塘小院，段玉书见蒋月岚和韩洌的马车已经走远，便出声留下了也准备要离开的薛怜心。

薛怜心看了一眼阿碧，阿碧看懂了薛怜心的意思，借故支走了温小玉。薛怜心和段玉书一起重回了荷塘小院，回到薛怜心的房间。

“公子不妨有话直说。”薛怜心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和段玉书各倒了一杯茶。

“前几日，我被罗景明跟踪。”

“罗景明？他为何要跟踪你？”

薛怜心回想了一下，感觉罗景明跟段玉书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段玉书在罗景明回陵阳之前就被罗鸿飞赶出锦绣庄，她当日就把段玉书藏在了这荷塘小院里，再没有让“段玉书”其人出现在陵阳城里。罗景明是在段玉书“消失”很久之后才回到陵阳，按理来说罗景明不应该会认识段玉书。

除非……

“你与他之间私底下有所往来？”

“不是私下往来，那天你也见到了。”

薛怜心并不明白段玉书在说什么。

不过若说罗景明与段玉书之间能够扯上什么关系，那么薛怜心也只能想到清风楼那日。

那日罗鸿飞在清风楼大摆宴席，名义上说是为罗景明接风洗尘，实际上是为了招待太子萧鸿烨。段玉书当日假扮店小二混入清风楼，送菜之时曾经出现在罗景明的面前。

“你是说……清风楼？”

段玉书点了点头。

“罗景明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他那日见到我被阿碧带到了你的马车里，便断定你我之间有所关联。我和小玉姑娘送蒋小姐回太守府那夜，不知怎的被罗景明发现。”

“你对他做了什么？”

薛怜心看段玉书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便断定那日吃亏的一定是罗景明。

“我把他引到了陵阳西郊，问他跟踪我的缘由，他说想要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并没有透露我的身份，只是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再继续跟踪。”

段玉书隐去了他从罗景明口中问出了萧鸿烨的事的那部分，只说了与薛怜心相关的部分。

“清风楼那日你已经乔装打扮，他为什么会认出你来？”

“送蒋小姐回家那日我打扮成一个老伯，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我来。”段玉书略一思索，想起了罗景明说过的话，“他说是看我的身影很眼熟……”

“这么说他能够认出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容貌，而是你的身形……”薛怜心很惊讶，她一直以为罗景明与罗景元都是一路货色，没想到罗景明竟如此敏锐。

一个人的脸容易改变，但是想要改变身形就很困难。罗景明已经认出了段玉书的身形，以后段玉书不论是什么模样再出现在他的面前，都会被他一眼看穿。

如果罗景明将此事告知了罗鸿飞和罗景元，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猜出罗景明见到的这个人是段玉书。

这样一来，段玉书的存在也瞒不了多久了……

段玉书看着薛怜心陷入沉思，也不敢出生打断。两人一直沉默到杯中的茶水完全冷透，薛怜心才终于出声。

“段公子，你可愿将制作鱼皮布之术流传于世？”

“不知薛小姐有何打算？”

面对薛怜心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段玉书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自己这制作鱼皮布的技术与罗景元跟踪自己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罗景明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你的身份也迟早会曝光。与被动等到你身份曝光，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愿闻其详。”

“以段公子你一人之力制作鱼皮布，无法供应整个锦绣庄。不如多找些人来一同制作，便可提高每日产出，能够更快胜过冯家。冯家一倒，与他狼狈为奸的罗家也独木难支。只是这样一来就势必要段公子将制作鱼皮布的方法传授于他人，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薛怜心说着，将手边的茶杯推到了段玉书面前。

看着薛怜心将手中的茶杯推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动作，段玉书明白她的意思。

薛怜心是在暗示他们的合作。

当日薛怜心第一次将段玉书带来荷塘小院之时，便跟他谈起了他们的合作。

当时薛怜心就是准备了七杯茶，每计划一个目标，就把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以作试探。

第一杯茶是进入皇城。

第二杯茶是进献官布。

第三杯茶是笼络织染处大监林大人。

第四杯茶是赢过京城陆家。

第五杯茶是掌握整个陵阳布业。

第六杯茶是胜过冯家天衣坊。

第七杯茶是做出鱼皮布。

如今薛怜心推给他的那杯茶，就代表着他们合作中的第一个目标——制作出鱼皮布。

段玉书明白，只靠自己一人不可能做出足以支撑起整个锦绣庄订单的鱼皮布。如果完不成这第一个目标，就很难赢过冯家的天衣坊，更不用说推进之后的其他计划。

再说这制作鱼皮布的技艺本就不属于他自己，他从来也没有想要独占。

“既然薛小姐有意，那么玉书自当奉陪。”段玉书拿起薛怜心推给他的那杯茶，以茶代酒，仰头一饮而尽。

“既如此，便劳烦公子继续在此多住几日。待我安排妥当，便来接公子回锦绣庄。”薛怜心也拿起她之前倒给段玉书的那杯茶，同样以茶代酒，仰头一饮而尽。

事情谈妥，阿碧驾车带薛怜心离开荷塘小院。

段玉书和温小玉在院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之后二人便各自回房。

段玉书关好房门，从床下拿出了他白天藏起来的衣裳。

韩洌留下的那件沾了血的衣裳。

衣服上的血迹已经被段玉书洗去，只是一直藏在床下没有拿出去晾晒，还衣服还仍旧潮湿。

其他人都以为段玉书丢掉了这件衣裳，没人知道他把它偷偷藏了起来。

段玉书房内没有能够晾晒衣裳的地方，只能将衣裳铺在桌上，希望能够快些晾干上面的水气。

他将衣裳铺开的时候，发现衣服内侧粘了一张纸条。这张纸条也已经完全被水浸湿，贴在湿润的衣服上面。

这是一张空白的纸条，上面并没有任何字迹。

段玉书可以确定自己的房间里不会有这样的纸条，那么这纸条只能是从一开始就被夹在了衣服里面。

韩洌的衣服是比较深的紫棠色，段玉书的衣服是比较浅的月白色，因此段玉书为了尽快掩人耳目，先搓洗的是自己浅色衣裳上面的血迹。之后阿碧和蒋月岚纷纷过来打断他，他一直也没有搓洗韩洌的衣裳，因此这张加在衣服里的纸条才能被完好地保存下来。

又因为他在藏起衣服的时候只是把衣服团成一团从水中捞出，并没有拉扯平整，所以这张纸条就一直留在了衣服里面。

但是段玉书觉得，韩洌的衣服里不应该突兀地出现这样一张纸条。

这也许是不能说话的韩洌与其他人交流的方式？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段玉书将纸条凑近烛火，但是并没能在上面看到其他任何痕迹。

即使如此，他也不觉得这会是一张普通的纸条。段玉书也把纸条铺平，只等其晾干之后再妥当收好。

一切整理完毕后，段玉书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茶杯，又再次想起薛怜心推给他的那七杯茶。

待日后真的回到皇城，他又该用什么模样去面对她呢？

段玉书并不知道，此时的薛怜心也在想同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