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一百零七

薛老太太怀中那个写着薛怜心名字的牌位让宁无尘想到了整件事的另一种可能。

也许千仞卫派出的杀手并没有失手，而是完成了任务。

宁无尘拿到的那幅出自千仞卫丹青部画像可以证明，如今以“薛怜心”之名活着的人，并不是画像中的那个薛怜心。

罗鸿飞所说的话一直都是真的。

真正的薛怜心早已死了，活在众人眼前的“薛怜心”真的是个冒牌货。

薛老太太会发疯，也许真的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这个“黑发人”不只是她的儿子薛远山，还有她的孙女——

那个真正的薛怜心。

更有可能的是，也许就是如今的冒牌货“薛怜心”杀死了真正的薛怜心取而代之。

有真身为天音使的阿碧在侧，让一个孤女消失在这世上也不过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罢了。

如此一来，薛老太太会发疯也可能是目睹阿碧杀死真正的薛怜心时，被阿碧那能用声音伤人的武功乱了心智。

宁无尘觉得自己这一番推断应该就是事实，可是他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陵阳太守府公堂上被众人亲眼看着恢复了神志的薛老太太如今却还是状似疯癫。

正好，原本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陵阳太守府。

有鬼怪在白天出现的传闻。

身上透着可疑的蒋正峰。

被收押在监牢里的罗鸿飞。

还有薛怜心状告罗家那日发生的一切。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同一个地方——

陵阳太守府。

宁无尘并没有一开始就去找蒋正峰。

在到达陵阳太守府之后，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案卷室。

案卷室前有两名守卫，宁无尘用暗器打昏二人，将二人拖入案卷室内，而后点了他们的穴道。

做完这一切后，宁无尘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案卷室内的蜡烛，开始寻找薛怜心诉罗鸿飞一案的卷宗。

蒋正峰是个好官，陵阳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百姓安居乐业，闹到太守府公堂上的案子并不多。

宁无尘没花多久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薛冯两家商场上的对立他并不关心，罗鸿飞对薛老太太纵火他也不甚在意，宁无尘真正想要找的是罗鸿飞雇凶杀人一事。

卷宗里写得很清楚，这一案的证人是渔女，证物是一张没烧完的纸。

渔女自称是在案发地旁边河道里的渔船上休息，半夜被哭喊声吵醒，见到火光冲天。等她赶去的时候，只捡到作为证物的那张没烧完的纸。

渔女说，看见火光里有三个女人，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在哭喊，喊得是“怜心”。

若是常人，大概会觉得这火光里的三个女人便是薛老太太、薛怜心和阿碧。渔女听到的两个女人的哭喊声自然就是薛老太太和阿碧在哭受伤的薛怜心。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很显然当时公堂上的情况就是这样，公堂上的其他人似乎就是这么想的，蒋正峰也是如此，所以才会采纳了渔女的口供，断定罗鸿飞雇凶杀人之罪成立。

但如今根据宁无尘一路调查至此所掌握到的情报看来，这件事也许有另一个真相。

真正的薛怜心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尸骨无存。

渔女听到的女子哭喊声是在哭死去的真正的薛怜心。

只是如果按照这样来推断的话，又有一个新的问题。

渔女听到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的哭喊声。

那“一老”肯定是薛老太太，她亲眼看着自己真正的孙女被烧死，因此才神志不清，得了疯病。

可是那“一少”是谁？

阿碧和假薛怜心都是杀死真薛怜心的凶手，她们为何要哭？

就算真的是她们在哭，又为何只有一个人哭？

宁无尘现在还无法做出一个能够解释这件事的推断，只能继续看这份卷宗。

然而以上他看到的这些就是卷宗里所记录的关于这件案子的全部了。

这个卷宗里面，缺少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渔女呈上的物证。

那张被烧毁成两半的纸。

也是宁无尘真正想找的东西。

如今虽然没能找到这张纸，但是找不到这张纸也能证明一件事。

证明蒋正峰一定有问题。

蒋正峰也隶属于千仞卫，他一定是认出了作为物证的这张纸来自千仞卫的丹青部，才定了罗鸿飞雇凶杀人之罪。

但是他偏偏又把这张纸从卷宗里拿走，那就说明这份物证一定还有其他的问题，才让蒋正峰不得不把它带走。

宁无尘继续在案卷室里翻找其他卷宗，希望能找到这张被蒋正峰隐藏起来的纸。

他很快就在案卷室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刻着“机密”二字的柜子，只是这柜子上并没有任何像是锁头一类的东西。

宁无尘伸手便拉开了柜门，柜子里也没有任何机关，里面空空如也。

名为“机密”的柜子却没有锁，里面也空无一物。

宁无尘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柜子十分可疑。

他把蜡烛放入柜子里面，仔细查看着柜子里的每一寸，终于让他在柜子最里面的角落处找到一个浅浅的凹痕。

那凹痕外圆内方，看大小，正像是一枚铜钱。

宁无尘拿出一枚铜钱放进那个凹痕里，只见柜子的背板弹出，露出后面的夹层。

他把背板拿开，就见隐藏的夹层里有两张纸片。

他将那两张纸片拿出来，发现其中一张纸片上写着“罗鸿飞”三个字，确定了这果然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在将那两张纸片展开后，他发现了蒋正峰藏起这两张纸片的原因。

这两张纸片根本就不是来自同一张画像。

这两张纸片看似来自于一张被烧毁了的纸，看着就像是纸片的上下两部分还算完整，中间的部分大概已经被烧成了灰。剩下这两张纸片，再也无法复原了。

纸上是一张画像，画像中画得应该是个女子。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那张画像中人脸的部分被烧毁，只能从人物身上的衣着判断是个女子。

这张画像，毫无疑问是千仞卫接任务的时候从丹青部领到的目标画像。

宁无尘能一眼看出这两张纸并非出自同一张画像，是因为他见过那张画着真正薛怜心的画像到底是什么模样。

写着“罗鸿飞”三字的纸片确实是来自那张画着真正薛怜心的画像。

但是第二张纸片上画着的东西他从没见过。

这分明是另一张画像被烧毁后留下的残骸。

两张纸片看起来十分平整，只有角落上各有一点相同的水渍。宁无尘猜到蒋正峰一定是用千仞卫的药剂验过了这两张纸片，才会留下这两点水渍。

也许这就是蒋正峰把这两张纸片藏起来的理由。

宁无尘身上没有带着显影药剂，没办法知道这两张纸片上面有什么秘密。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他可以直接去问蒋正峰。

宁无尘吹息了烛火，离开了案卷室。

他作为大夫来过太守府很多次，对于太守府内的布局了如指掌。在躲过太守府侍卫们的巡逻后，宁无尘直接去了蒋正峰的卧房。

卧房的大门上了锁，但是窗户没有。宁无尘翻窗进入蒋正峰的卧室，轻巧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关好了窗户，轻轻走到蒋正峰的床边。

床上的蒋正峰看起来睡得正熟，对于宁无尘的到来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依然沉醉在梦乡之中。

宁无尘看着床上的人，想着要不要先假装并不知道这一切，让蒋正峰自己露出马脚。或者先给蒋正峰来一枚淬了毒的飞镖，直接逼他说出真相。

想到淬了毒的飞镖，宁无尘想起阿碧下在自己身上的毒，觉得自己现在其实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蒋正峰身上。他从身上摸出飞镖，正准备对蒋正峰下手，却发现似乎有些吵。

让他觉得吵的是蒋正峰的呼吸声。

宁无尘见过蒋正峰出手，不仅见过，还亲身感受过。

当初他第一次用捕风使的身份与蒋正峰见面，就是因为蒋正峰救了他。

蒋正峰当时出了一掌。

只这一掌，便能将宁无尘和从他身上抢走段玉书玉佩的另一个黑衣人分开。

也是只这一掌，宁无尘就看出蒋正峰内力浑厚，功力上乘，不是等闲之辈。

然而寻常人呼吸声较粗重，一呼一吸之间的间隔更明显。内功精湛之人呼吸平顺，呼吸之间的间隔声更加难以分辨。

蒋正峰有着此等武功和内力，不可能会有这么明显的呼吸声。

宁无尘收了暗器，缓缓探身靠近床上的人。

床上之人看起来确实是蒋正峰的模样，身量看着也相似，但是再仔细看着，此人脖颈上的皮肉似乎更加紧致，看起来似乎更加年轻一些。

宁无尘再次仔细看这人的脸，终于发现了关窍所在。

此人的脸侧与脖颈间有一条几不可见的细小褶皱，眉眼之间亦是如此。

这说明，眼前之人的脸并不是他自己真正的脸，而是做了易容。

他根本不是蒋正峰。

睡在陵阳太守府蒋正峰卧房中的这个人只是个替身。

真正的蒋正峰如今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