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甜桃 第6章 浪漫诗

最近几天天气不好。

周二，郁桃上完图文设计课，收拾帆布包的时候慢了点，教室里都没什么人了。

等她走出教学楼，看到从灰蒙蒙的云层里落下来的雨。

雨雾朦胧，有伞的人撑开伞，没带伞的人拿出手机联系朋友，开着语音说：“谁知道要下雨？你来接我一下，拜托啦…”

“给你五分钟时间！”

“晚上请你吃饭行了吧…”

行人匆匆走过，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声。郁桃抬头望了望天，再回头看看教学楼里的公共伞架。

早就被拿空了。

郁桃微叹了口气，拿出手机，不知道找谁。

林初夏今天下午没课，五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定位在翠湾步行街的一家咖啡店。

郁桃想了想，给岑念念发了条消息，礼貌地问她能不能帮忙带下伞。

等了会儿没回复，估计是没看手机。

郁桃只好站在教学楼门口，要么等岑念念的回复，要么等这场雨停。

她一个没注意，被旁边匆忙走过的人撞了下肩膀。对方往里走，不管不顾地收伞，雨水溅到她的衣服。

郁桃：“哎…”

完全没理她。

她无奈地低头扯了扯外套。

真倒霉。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可喜欢踩水坑…”

“你把伞偏过来点，我半个肩膀在淋雨哎。”

“谢谢你来接我…”

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传进耳朵里，郁桃抿了抿唇，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剥手指。

算了，她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不会有人来接她。

等路砚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郁桃穿着宽松的针织衫，面对着雨帘，看起来很寂寥。

她单薄的背影渐渐和记忆里的自己重叠，路砚迟握着折叠伞的指节收紧了些。

“不走么？”

郁桃眨了下眼睛，没反应过来，但她认得那个声音。

她回过头，看到路砚迟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郁桃一怔，指了指自己：“我？”

路砚迟语气清淡地嗯了声：“你。”

郁桃有些不明所以，看他拿着伞的样子，难道是想送她回去？

没想到还挺热心。

郁桃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想了很多，她就是那种别扭又多虑的性格。她想，首先她跟路砚迟不熟，再者对方有女朋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郁桃编了句瞎话：“我在等朋友来接我。”

路砚迟没多说什么：“行。”

他撑开伞，走进有些冷的雨雾里。

郁桃拢了拢毛衣外套。

等了有十来分钟，雨势有减弱的迹象。

这时旁边有人路过，拿着手机在发语音：“人在哪，我没看见。”

她抬起眼帘，看到折返回来的路砚迟，大概是被叫来帮忙带伞。他过来把伞递给旁边的男生，对方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谢了兄弟。”

男生把伞撑开，走出去几步，回头看了一眼：“不走？”

路砚迟是看着郁桃说话的：“有点事。”

对方哦了声，没问。

门口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巧得过分，跟演电视剧似的。

郁桃看着把伞倾斜向她的路砚迟，他微微俯身，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还没等到？”

他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显然是发现了她之前是在编瞎话：“你朋友来得挺慢的。”

虽然郁桃承认这一幕颇有氛围感，但她不仅倒霉地被溅了一身水，还努力地在掩盖根本没人来接她的事实。

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路砚迟没问她为什么要编瞎话打发他。

他说：“还是你一定要淋着雨回去？”

郁桃那股倔强劲冒出来：“谢谢你，但是…”

路砚迟看着她，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没女朋友。”

郁桃一愣：“什么？”

路砚迟好像轻而易举地就猜到她的顾虑，把伞往前递了递，语气懒散地重复一遍：“我没女朋友，别担心有的没的。”

郁桃反应过来了，路砚迟不像在开玩笑。

她犹豫着迈出一步：“那谢谢…”

路砚迟低声笑了笑：“今早刚分的。”

郁桃退回去：“？”

路砚迟插着兜，站得没个正形，他觉得自己好像过分了点，没事做逗人家干什么。

他轻咳一声：“瞎说的，真没。”

郁桃总算露出了“你这人怕不有有毛病吧”的眼神，表情生动地蹙起眉：“你…”

在这站得越久越引人注目。

郁桃没有想上校园论坛热帖的打算，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到那顶伞下。

潮湿的雨雾里，她也是在这一瞬间闻到路砚迟身上清冷的雪松香。他这个人，像森林又像旷野。

路砚迟又把伞倾斜向她。

郁桃看出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莫名想起那些关于他的传言，“装逼男”“少爷脾气”“一身公主病”…

这么看，好像也不像。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走了一段路，下课有一段时间了，路上人不多，偶尔有人多看他们两眼。

手机响起提示音，郁桃拿出来看，是岑念念发的，说她和方栀下课之后去了图书馆，手机静音了没注意消息。

岑念念：【你还要伞吗？】

郁桃回复：【不用啦】

岑念念：【嗯嗯好】

从六号教学楼回到宿舍，步行大概要一刻钟。没走多久，骤雨初歇，天色渐渐放晴。

还是等有薄亮的阳光照在路砚迟的脸侧，郁桃才抬起头，看到水洗过般的蔚蓝色天空。

她停下脚步：“雨停了。”

路砚迟侧过身收了伞：“嗯。”

郁桃看了他一眼：“今天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也许只是因为顺手。

路砚迟偏头，稳稳地接住她的视线：“不客气。”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梢微挑：“回见。”

郁桃一愣，接着浅淡地扬起唇角：“回见。”

不远处的拐角。

岑念念和方栀刚从图书馆出来，打算早点去吃个晚饭。岑念念目光一顿，拉了拉方栀的衣袖：“哎，前面那个是不是郁桃？”

方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像是。”

郁桃身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着口罩，又隔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侧脸。

岑念念也看见了，眼睛一亮：“我去，那是她男朋友吗？她不是说没谈恋爱？”

方栀觉得那个男生看起来很眼熟，她眯了眯眼睛，还是没看清，只好作罢：“你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

岑念念撇了撇嘴：“我这不是喜欢吃瓜。”

她又感叹了一句：“帅哥美女，挺养眼的。”

-

酒吧，蓝调灯光。

邹景一揉了一把头发，踩着音乐的鼓点走到卡座，给路砚迟丢了包香烟，吐槽道：“大少爷，使唤人有一套。”

路砚迟伸手一接：“谢了。”

邹景一在皮质沙发上坐下，拿起玻璃杯。

今天的聚会有不少生面孔，几个和路砚迟不怎么熟的人，偏要自以为是地起哄：“砚哥，不带女朋友来吗？”

路砚迟支着下巴，表情敷衍：“嗯。”

对方看出来他的敷衍，面色有些不悦，：“那下次记得带嫂子来啊，哈哈。”

路砚迟显然懒得解释，

邹景一见怪不怪，他单手拿起玻璃杯，忽然想到什么，碰碰路砚迟的胳膊：“今个教学楼门口那姑娘你记得不？”

路砚迟瞥他一眼：“记得。”

邹景一晃了晃玻璃杯，回忆了下那个女生在门口踌躇的样子：“那会儿有事急着走，后来想想咱们应该借她把伞的。”

路砚迟嗤地轻笑了声，评价道：“你穿越回去借。”

邹景一扬起眉：“你别说。那姑娘是不是叫郁桃？我好像在学校论坛上刷到过。”

路砚迟不咸不淡：“怎么？”

邹景一一手刷着手机：“没怎么，她是不是也在摄影社的群里来着，那估计后天聚餐就能碰见了。”

路砚迟笑了下：“你还要当面道歉啊？”

邹景一把手机一丢，招呼了两个人认识的朋友过来碰杯，顺便回答他：“那倒没有。”

光影变幻，鼓点慵懒。

期间路砚迟神情淡淡地挂了他爹两个电话，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玻璃杯，等有人都站到他跟前了才抬眼。

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帅哥，请问可以…”

倒是卡座里有人热心地替他回答了：“别了姑娘，路砚迟有女朋友了。”

女生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说了句抱歉打扰了，转头和朋友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长这么帅的肯定有对象…”

没多久，不知道谁提起了买单的事。

邹景一闻言，草草地扫一眼桌上的酒瓶酒杯，啧了声：“便宜不到哪去。”

“AA呗。”

有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砚哥不请我们？”

是那个起哄叫路砚迟带嫂子来的男生。

他坐在对面，看起来喝了不少酒，脸色酡红，抱着臂看向路砚迟。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沉默片刻，有人出来打圆场：“一开始也没说谁要请客，大家还是AA吧。”

那男生压低声音说了句装什么装。

邹景一无语：“什么人这是。”

路砚迟完全不在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出去抽根烟。”

路过那人身侧的时候，对方生怕他听不到似的加大音量，故意阴阳怪气道：“装什么，钱都用来泡女人了吧。”

路砚迟对此评价：不跟二百五较劲。

离开酒吧之后，路砚迟走了段路。

他走过形形色色的喧嚣，街角的路灯灯光映着冷恹的侧脸，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从两个变成三个。

有一滴雨落在他的鼻尖。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路砚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

“谢谢姨妈。”

郁桃抱着一袋面包，礼貌地道谢。

最近她比较忙，没太多时间来甜品店打工，但梁荷月还是给她留了点面包。

西街这家甜品店是她的姨妈梁荷月和别人合伙开的，梁荷月知道她家里那些事情，时不时会好心帮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也差不多到了关店的时候，梁荷月一面解下围裙，一面说：“你啊，多吃点，这么瘦。”

郁桃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每顿饭都有好好吃的，姨妈做的甜品也好吃，不会浪费的。”

不久前才从咖啡馆回来，说什么都要再跟来甜品店的林初夏，搭着郁桃的肩，笑嘻嘻地说：“她每次吃饭都吃一大碗。”

梁荷月温和地看着她们：“那就好，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学校吧。”

甜品店就开在学校后面的西街上，过个马路就是学校的大门。等红绿灯的时候，郁桃拢了拢外套：“有点冷。”

林初夏说：“毕竟也秋天了。哎，咱们冬天一起看雪怎么样？”

郁桃淡笑了笑：“好啊。”

没一会儿，林初夏忽然伸手：“是不是下雨了？”

郁桃利落地从包里拿出伞：“我带伞了。”

她可学聪明了。

跟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斑马线，一阵风把伞面吹折了过去，郁桃在人行道上停下，伸手把伞掰回来。

也是这时候，她侧过头。

看到站在街角的路砚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