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雾 第1章 这生日谁爱过谁过

十二月，雪连着下了好几天，白茫茫一片。

屋里烧了碳火，窗户半开，外边黑压压的，还在下着小雪。

已经快七点了。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界面显示是一首还没有命名的曲子，循环完第十七遍的时候，林雾握着笔的手停住。

耳机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脑袋空白几秒，猛的摘下耳机，合上日记本塞进床上的黑色书包里，这才走几步到门那，拧动把手将门往里拉开。

雷声轰鸣一阵，Omega不动声色的颤了颤，很快弯起眼睛朝门外的女人笑道：“来啦，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昨晚接到江清的电话，说是接自己回去生活，还能够去文星上学。文星是首所专门为首都培养人才的学校，只有S级或A级以上的AO才能进去，Beta就更不用想了，信息素是最重要的。

根本搞不懂，林雾不知道对方打算怎么将自己这个腺体有问题的Omega送进文星上学。

江清没有说话，目光扫过明亮窗前木质桌面上凌乱的书本纸笔，以及放在床尾看样子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才慢慢睨了林雾一眼。

青灰色宽松毛衣，浑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但也就这一张脸看得过去。

江清开口，语气挑不出来错：“明天你十六岁生日，来接你回家，以后就不用再回来这里了。我们都很想你，小雾。”

林雾和踩着高跟的女人差不多高，没有直视对方，眼眸低垂，声色和缓：“是有什么事吗？”

林雾想起了前两天看到的新闻。

其实也没完全想起，意思差不多就是林家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林弥在环山工路上出了车祸，人没死，但公司当前资金周转不过来，工厂那边又急着交货，林家人大抵是忙得焦头烂额吧。

但这关她什么事？林雾想不到，到底是有了啥子主意，竟然要将她这个被弃了快十六年的劣质Omega给牵扯进去。

正想着，楼梯拐角又走来一个人，是个Alpha，身形高大，职业西装，神情懒散，流里流气，很难看出这个人其实长得并不抽象。

一时间被Alpha的阴影笼罩住半张脸，Omega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抬头笑笑，极不自然地喊了对方一声。

“哥。”

林所以应了声，眯眼瞧着Omega单薄的小身板，最后视线停留在对方空荡荡的脖颈上，半晌移开眼：“还行，没死。”

丢下这句话，林所以进入房间把行李箱拎上，没等任何人说话，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这样，留下无话可说的继母、弃女各自相视一笑，然后江清转身离开，林雾则回到屋里把该收拾的收拾好，走的时候没忘把门带上。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这里，可能也不会回来了。

与两位老人道了别，没有留下吃晚饭。

走了一段路后才到车上，很冷，过了好一会儿车里才暖和起来，林雾一个人坐在后面，开车的是林所以。

路有点远，将近六个小时的车程，行到一半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快到林家的时候江清终于开口。

“一会儿到家你先睡一觉，要是饿了就找刘阿姨给你做饭，到下午会有人来送晚上宴会要穿的礼服。”

话到这里就完了，可林雾觉得没这么简单，大老远接她回来，真的就是为了给她过生日？怎么可能。

“是有什么事吗？”林雾继续这个被打断了的话题。

林所以倒是没说话，安静开车。江清淡淡一笑，瞥了眼后视镜，恰巧对上了林雾的视线。

“有啊。”江清拿了烟点上，降了车窗。凌晨的风涌了进来，吹散了Omega仅有的困意，她吸了一口烟呼出来慢悠悠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林家现在的状况，云舟是小公司，可一直以来都有合作方，如果不是倒霉得罪了楼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接你回来，也的确有件事情要你来做，祝家……”

没等女人把话说完，林雾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拳头：“你说什么？”

与之前询问女人“是不是来带她回家的”软弱模样完全相反。

江清诧异几秒，随后淡淡一笑：“急什么？又不是让你去害她，人是大小姐，我们这些普通人连她的头发丝都够不到，你说是不是？”

“而且我最近打探到一些消息，祝家老爷子、柏源集团董事长祝觉有意为长孙女寻找联姻对象，但大小姐嘛，挑得要死，一个个送过去都被拒了。”

林雾不语，只一味地看着江清。

江清耐着性子继续给木头说道：“意思就是，让你去勾搭祝矜缘，用联姻给我们林家捞些好处。”

“不行。”

林雾拒绝得干脆。

祝矜缘什么身份，肯定要选择门当户对的优等Omega作为结婚对象，当然，一定要是她自己喜欢的。但这个人不会是她，也不能是她。

十六年前和她出生的一起带来的，是一张腺体缺陷、信息素薄弱、极有可能不能被标记的报告。这意味着什么不用多想。

林雾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要不然她怎么会被丢掉。而且四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林雾已经放下了，也不可能会有以后。

林雾眨眨眼睛，摩挲着手指，脑子空白一瞬，回过神垂着眼看着泛红的指节，她说：“我不行的。”

不止她不行，整个林家都不行，怎么能去高攀祝家呢。

见她这幅死样子，江清有些恼火，这人怎么能窝囊成这样，不就是让她去勾搭个有钱人给林家添点好吗，刚要发火，开车的林随意已经开口。

“妹啊。”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人猝不及防，林雾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林随意漫不经心吐出一句话，然后林雾老实了，僵在后座没再吭声。

林随意说的是——

祝家大小姐，腺体出过问题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匹配度不够强行联姻，你应该清楚这会给她带来什么。

很快到了林家，车刚停稳，后备箱里的行李就被一个Beta妇人拿了出来，这应该就是刘姨。

抱着书包下车，刚把车门关上，车就已经驶出好几米，应该是去处理公司的事了。

推开生锈的铁门，看都没看清别墅长什么样，林雾进门就跟着Beta妇人踩着楼梯上了二楼，在角落的一扇红木门前停下。

刘姨伸手比划了几下，林雾没懂，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刘姨说不了话。她连忙抱歉的笑笑，接过行李道了声谢，说自己可能会睡到很晚，不用准备早饭了。然后走进了从未踏足过的房间。

房间规格算得上大，这是林雾根据自己在老家住的房间比较出来的……住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那两位老人对她也很好，那里也算得上是她的家了吧。

屋里该有的都有，有书桌衣柜，采光也很充足，左侧有一扇擦得透亮的落地窗，还有独立的浴室。

林雾拿起床上的一只小羊玩偶，再看着满床的玩偶，她良久地陷入了沉默。

她是不是该庆幸床品不是粉色的？

“……”

林雾将书包放到行李箱上，慢慢收拾起了这些玩偶，当然不是全部丢掉，它们的归处是那个衣柜，衣柜很大，足够装下百来个大大小小的玩偶了。

还有空间，她把行李箱拉过来，把衣服拿衣架挂上，然后抓起一套睡衣进了浴室。

不久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下。

几分钟后，林雾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哆嗦着出了浴室。

是了，她好像洗了冷水。

“……”

她就是洗了冷水。

那个淋浴林雾有点搞不懂，左右都是冷水，干脆就将就洗了。

抱着小羊玩偶窝进没有温度的被子，林雾抖着手定了下午五点的闹钟，很快陷进梦的空白里。

“林雾，林雾呢。”

没有人应答。

“林雾，林雾呢。”

“在这……”林雾白皙的皮肤泛着红，从脸到脖颈，能看到的地方，她看起来像个红透了的西红柿，蔫蔫的。

“林雾，林雾呢。”

“在……这……”林雾说不出话了，喉咙哑的厉害，她头疼，眼睛也很痛，好几次试图开口回应都失败了，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

“林雾，林雾呢。”

林雾睁眼，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半张脸上。已经五点零五了，她习以为常的关掉手机闹钟，然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盯了半分多钟，林雾咳了一下，然后开口背了一段九九乘法表，然后确定自己发烧了。

“……”

怎么办。好像闯祸了。

林雾舔舔干燥的嘴唇，猛地起身坐好，搓了搓发烫的脸。

能怎么办，自己作的。

有气无力的下床，洗漱好出来，林雾看见床上多了一套白色礼服，金色玫瑰绣在腰间，设计得很漂亮。

想起早上江清说的，那这应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了，她也没再想什么，抱着礼服进了浴室换上，出来又把另一件披肩搭上。

几分钟前刘姨来敲过门，应该是江清在催自己赶紧下去，于是林雾忙低头捧了把凉水洗脸，抽了张纸擦干，等到要出门才发现柜子上还有东西。

顿了顿，她拿起柜子上的黑色皮质颈环戴上。

楼下客厅，江清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看到林雾顶着低马尾来了，眉头一皱，偏头示意发型师过去给她整整，同时化妆师也没闲着，决定给人画个清水妆。

林雾则卡在两人中间，望向前面的镜子，发现简单的低马尾逐渐变得不普通。其实也就看着好看了一点点。好吧，确实更好看了。

上车后，林雾发现林随意不在，江清不在，司机也不认识，但无所谓。

一路上畅通无阻，恍然间看到窗外立着的石碑，上面刻了两个字——雨与。

林雾曾在网上看到过，这是祝家的产业，首都最大的酒店。

花两百万给她办生日宴会，还不如投给云舟。在前往九楼的电梯里，林雾这么想着。直到推开宴会厅的大门。

“……”

没一个认识的，应该是些老板富豪，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星也有，因为林雾刚好认识，其实也算不上认识，就是前几天在网上看到过。

是个热搜，好像是谁和谁的……那个男团叫什么来着，嗯不重要，就是谁和谁不小心亲了一下然后被粉丝疯狂磕cp……那个被不小心亲到的Alpha还挺漂亮的，但是……

林雾远远望着**OG男团里的两位，一个正搭着另一个的肩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盯着他们看。

林雾想了好久。终于，不对的地方找到了，那俩一个是照片上的主角之一没错，但另一个不是薄心，是队里的另一个成员，叫啥忘记了。

林雾天都塌了，但也没塌多久，因为她觉得他俩应该只是好朋友，随后看见江清朝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她拖着沉重的脑袋慢慢朝人群中心的江清走去，走近了才知道林弥也在，坐在轮椅上要笑不笑地盯着她。

林雾不禁蹙起眉，都成这样了还来这场宴会，到底是准备了多大的惊喜。

江清不知道说了什么，林雾头晕眼花，什么也没听清楚，最后肩被人拍了两下，她才急忙朝人群鞠了躬，见没人注意自己，也就匆匆离开。

林雾其实有点饿了，但桌上的甜品、酒水饮料她一个也不敢碰。径直推开门往外走。

走廊上铺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踩着像陷进了泥里，不太舒服的感觉，至少林雾此刻很不舒服，身子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