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七月,空气夹杂着一些闷热。
沈流光的伤势已大好,一早就出门去。
谢星月收拾着东西,带上白霜,也出门去了。
六觉寺。
皇上曾将六觉寺赐予晋王修养用,但晋王仍让其他香客进庙供奉,唯有后院一处幽静处派人驻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六觉寺香客虽少,可香油钱不少。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每次所添置的香油钱足以普通寺庙一年的运作财力。
恰逢雨后,人就更少了。
谢星月轻摇着团扇入内,喜欢人少之处,显得庙里安宁。
作为六觉寺的常客,谢星月习惯添上香油钱。
在僧人的指引下,谢星月漫步莲花移至厢房,见到已经吃完点心的崔锦禾。
“果然成了王妃,架子大了,等你都要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崔锦禾等不及先损谢星月几句。
“我这不是替你拿了一块玉石,若非因为它,我可不会耽误时间。”谢星月还未说完,崔锦禾就双眼放光跑了上来,小心翼翼摸着白霜盒子的玉石。
谢星月有次在王府库房中发现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拿出来一看,才注意到这是快上好的玉石材料。
谢星月喜欢金钗珠钗,崔锦禾喜欢玉石玉镯。
特地留下来,跟沈流光讨要这块玉石,就是等着哪天赠予崔锦禾。
其实也不是因为拿玉石才迟来,谢星月单纯就是因为昨夜的疯狂而下不来床,才拿了玉石来顶罪。
“怎么样?你还等得久吗?”
谢星月自然略过崔锦禾惊喜的眼神,品味着刚泡好的茶水,享受崔锦禾昧着良心的恭维话。
“等一等我家美丽大方的星月,怎么会久呢,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下次我还是可以再等久一点的,你多带一点来,这块不是很大,打完一只镯子,就剩下一些边角料了。”说着,崔锦禾开始嫌弃料子太小。
见状,谢星月佯装拿回玉石,“你若是不喜欢,拿回来好了。”
崔锦禾立马将玉石护在怀里,“都是王妃了,还这么小气,格局放大点。一块玉石而已,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呐。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于崔锦禾来讲,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虽然料子不大,但成色品质极好,锻打一只手镯完全没有问题。
要是材料一般,崔锦禾也不至于眼睛放光。
鲁国公府可找不到这样的料子,还是谢星月厚着脸皮从晋王府拿来的。
听见谢星月说明玉石的来源,崔锦禾起了兴趣,“那你下次能不能跟晋王多要一些宝贝给我,晋王府肯定很多好东西。”
仿佛听到了笑话,谢星月眯着眼嫌弃看着崔锦禾,“不如下次我直接带你去王府的库房,你自己搬?”
一听可以身入晋王府库房,崔锦禾咧着嘴笑,整个人都快赖在谢星月身上,“好啊好啊,库房大不大,我要带几个人过去合适?”
“库房外有护卫和暗卫,你可能要带一直精锐的军队前去,不然你可能进了王府就出不来了。”
原本笑嘻嘻的崔锦禾突然瘪着嘴,反应过来谢星月在逗自己,哼的一声坐回自己位置,“算了算了,我还是小命要紧,你能拿就拿,不能拿就算了。晋王,我暂时还惹不起。”
“噗嗤。”谢星月被逗笑,崔锦禾搞得像以后就惹得起沈流光似的。
虽然许久未见,每次见面总是能一下子聊开,没有一点嫌隙。
崔锦禾递上一堆药材,“喏,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可废了我好大一番功夫,你要这些做什么用。”
“我还不知道行不行,先琢磨着开些方子。”谢星月仔细查验这些药材。
“你是不是给晋王开方子用的?话说晋王的病,究竟什么情况?他能活过三十吗?我问过我祖父,都不跟我讲。”崔锦禾凑近谢星月,压低了声音只让两人听见,生怕隔墙有耳。
谢星月思索了一会,点点头默认崔锦禾的猜测,小声回复:“情况复杂,我也不太确定,等知道告诉你。你不要把这事往外讲。”
“好吧,你要什么东西再跟我说。”崔锦禾讲完立马捂着嘴,表示不会往外透露。
姊妹两人许久未见。
上至边疆朝野下到谁家丫环和谁家公子的风流韵事,无所不谈。
问及沈流光的情况,谢星月打马虎眼掩饰过去。
并非信不过崔锦禾的为人,只是沈流光涉及皇室,很多事情并不是表现那样简单,不好过早下定论。再者,就是谢星月对沈流光的了解确实知之甚少。
原本谈笑风生,突然话锋一转。
“今日我也是受人所托,问你一句,晋王府你过得如何?可有人为难过你?”崔锦禾瞧着谢星月眼色,害怕谢星月会怪自己帮助陆容,小心翼翼替陆容问话。
陆容的母亲和崔锦禾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姊妹,陆容是崔锦禾的表哥,自小对崔锦禾也算有所照顾。陆容得知崔锦禾今日会与谢星月见面,特地前来托付问话。既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又带着表亲关系,还是丈夫的同僚,崔锦禾实在不好拒绝。
谢星月理解崔锦禾的为难,并没有责怪她,陆容肯定是私下找过崔锦禾帮忙。
开玩笑的语气打趣自己,“见我珠光宝气,就该知道我过得还不错。”
“晋王对你还好吗?前两个月我成婚那会,祖父还问我你的情况。”
这话是陆容想问,也是崔锦禾想问。
谢星月学医曾拜入崔锦禾祖父门下,想来很久没去看望老人家了。
“王爷待我很好,王府的人也不曾为难过我。让师父老人家放心,改日我登门拜访。”
谢星月浅笑喝完杯中的茶水。
“那你和表哥还有可能吗?”
“不可能。”
“为什么?”
谢星月毫无犹豫答复,崔锦禾理直气壮反问。
话刚说出去,崔锦禾就意识到错误了,缩了缩自己的脖子,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
小心祸从口出。
陆容是陆家未来的掌权者,不可能娶一个二嫁妇,何况还是晋王的王妃。
沈流光是亲王皇室,谢星月成为晋王妃的那一刻开始。生是沈流光的人,死是沈流光的魂,除非和离,否则一辈子都离不开晋王府。
但亲王和离,史无前例。
“自那日退亲起,我与陆容再无可能。”
时至今日,陆容并未在退亲后给过谢星月任何回复。
“我听说,我听说的啊,表哥被姨父姨母扣留在祠堂,差点断绝关系。”谢星月闭口不言,崔锦禾继续说着憋了很久的话。“我只是可惜你和表哥那样好的感情,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明明相爱却不得在一起。”
谢星月曾经有过无数的猜想。
陆容心里是有自己的,但无奈抵不过家族的施压,又担负陆家的未来和责任,陆容迫不得已放弃这段感情。
谢星月是这么觉得的,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实际上,陆容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抉择。
听着崔锦禾将那段时间陆容经历的困难,谢星月没心没肺笑着。
“我知道,他没来,是被绊住了脚步。不管什么原因,我们只能说有缘无份,以后莫要再提我和他的事情,被人听到了不好。”
“那晋王可知道你跟表哥一事?”
“他都知道,没为难我。”
“行吧行吧,我们不聊这个沉重的话,我们去求签吧,走走走,我们去前面宝殿祈福吧。”
见话题太过沉重悲伤,崔锦禾紧急转移话题,推拉着谢星月离开。
谢星月被崔锦禾拉着走,离开时,厢房旁的栏杆上站着陆容。
双手负立,拳头紧握克制内心的隐忍,自知与谢星月再无可能。可听到话从谢星月嘴里说出,微热的心瞬间死去。
哪怕不能在一起,远远看着她,也是好的。
目视谢星月崔锦禾离开,直至看不见谢星月的身影,正准备离开时,崔锦禾的贴身丫环出现,“陆大人,我家夫人请您多待一会再走。你与晋王妃前后脚离开此处,万一有心人看见,晋王妃百口莫辩。”
谢星月和陆容的事情京城无人不晓,六觉寺又是达官贵妇常来的地方,万一被人不小心看见,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谣言。
世间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
陆容是男子总归没什么大碍,谢星月嫁为人妇,到时候里外不是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被崔锦禾戳中伤心事,陆容忍不住嘲讽:“你家夫人还能有这脑子,看来嫁了户部尚书是学了一点东西。”
崔锦禾被家中宠着长大,人小鬼大。京城世家多少跟崔家沾亲带故,人人都谦让着她,自小不曾受过半点不顺心的事,就不喜欢人情世故那一套,整天大大咧咧。
嫁入夫家,倒是学会了人情世故,这令陆容挺惊讶的。
“我家夫人还说了,您若是说她坏话,下次就别找她帮忙了。”丫环说完把头低下,憋着笑,不敢看陆容黑下去的脸色。
丫环的话把陆容气的够呛,还以为崔锦禾变得规矩端庄些,这情况还不是跟以前一样精灵古怪。
真不知她那死板的丈夫如何受得了她这跳脱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