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已经发布了黄色预警,看这暴雨来势汹汹,更有接着严重的趋势。且段爻的家在山上,车子在往山路上开的时候,两侧的树木迎风摇曳,晃动的频率弧度都相当大,风声更是贴着耳边在不停的哀嚎,听着十分瘆人。
段月满被拎回了家,脚步刚踏进屋内,她便见到了一个男人站在厨房背对着。屋内灯光昏暗,他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地砍落在砧板上,看不清切的是何物,但背影不像是季勤。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从小的家教严格让她对于陌生的男性都有一种天然的警惕感。配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凄厉风声,偶尔几滴沾到墙上的鲜红血迹,这场景看着是那么的吓人。双脚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刚一转身回头,就见到了刚进门的段爻。
段月满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赶忙躲到了段爻的身后,有些害怕地喊了句:“小叔叔。”
“嗯?”段爻抬眸看着那脸上表情写着慌乱的小侄女,“怎么了?”
“那、那有人。”
段爻顺着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了那男人身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着应该是认识的。
只不过他眼神微顿,又侧了侧头,低眸看向了身后的段月满。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眉毛微挑,眸光幽暗,语调轻悠悠地慢慢拉长道:“嘘,别吵到他了,他是我请回来处理尸体的。”
段月满错愕的小脸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抬着头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位小叔叔,微张开的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却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身体被完全僵住,看着小叔叔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却是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脚不自觉地往后移,想拉开一点与段爻的距离。可那脚都还没来得及往后移动半寸,整个后背就像是撞到了什么结实的物体。她缓缓转头望去,视线落下的地方却是一道狰狞的伤疤,一股电流从小腿肚直冲上脊椎,巨大的恐慌感瞬间笼罩着她。
“啊,别杀我!”
段月满胆子本就小,如今又在这样一种电闪雷鸣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氛围笼罩下,耳边不时传来一下又一下地砍骨头的响声,她的神经已经脆弱到了极点。一刹间,她的眼睛便蓄满了泪水,瞪大了眼睛任由那珠子般大小的眼泪从眼角处啪嗒啪嗒的掉,哽咽的声音在这偌大的房子里起起伏伏。
小孩的尖叫声和哭声终于引起了厨房那男人的注意,他举着刀困惑地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处的三人,便不解便往前走去:“怎么了?怎么了?”
那刀上尚且还沾着血迹,猩红的血液顺着刀背往下滑,滴到了男人的手臂上。
段月满被吓坏了,她虽知道她这位小叔叔也并不是什么善类,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哆嗦地躲到了段爻的身后。那紧张到颤栗的小手紧紧攥着段爻身后的衣服,一阵不小的拉扯感,却是让段爻脸上露出了一抹别样的轻笑。
“小侄女,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段爻的脸是长得十分好看的,绝对的骨相优越,让不少出众的明星都显逊色。此时他那略薄的唇扬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眼睛也笑得弯了弯,正侧过头看着段月满。
有那么一瞬间,段月满愣住了,盯着这位小叔叔的脸,似乎忘却了他才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此刻在她的心里,却是在忍不住感叹,女娲娘娘怎么在捏人的时候手感差这么多啊,这人和人之间也差太多了吧。
段爻见着这小孩是真被吓坏了,呆呆的眼神一动不动,于是也就收起了玩心,单手扯着段月满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人拎到了那举着刀的男人跟前。
段月满下意识想挣脱,但无奈衣领牵制着脖子,两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她那几下挣扎,在段爻眼中顶多是小鸡扑腾了几下。
“别动。”段爻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段月满的脑门,随即伸手指了指那男人,开始解释,“这位是乐安,和季勤一样是为我工作的,不用怕,刚刚是吓唬你的。”
乐安抬头看了眼段爻,又紧接着看了眼段月满,笑嘻嘻地开口道:“四爷,她就是段大少那女儿吧?”
手劲放松,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嗯。”
乐安其实长得清秀斯文,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如果不是手上还拿着那把菜刀,脸上也还沾着血迹。估摸着段月满第一眼见到他,应该会觉得他像是一个阳光的邻居家大哥哥。
乐安见到段月满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也猜到了该是误会了什么,于是赶紧将菜刀递到了一旁季勤的手上,笑着解释:“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刚刚只是在砍鸡,这血不好控制,所以就溅得到处都是。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乐安,以后我们应该会常常见面,我和你的年纪差不了几岁,你就跟着大家一块叫我乐安就行。”
她歪了歪脑袋,看着远处厨房桌面确实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个鸡爪,也就明白了刚刚段爻确实是在吓唬她。
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怨气,那眉毛拧到一块,有些哀怨地偷偷瞪了段爻一眼。但又不敢太过明显,仅一瞬,转而又赶紧把视线收回。
生气归生气,但段月满还是礼貌地向乐安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段月满。”
“月满,月满,这名字真好听。”
段爻睨了乐安一眼,语调恢复平淡,催促道:“饭做好了没?”
“马上了四爷,再过个几分钟把饭闷一会就能上桌了。这鸡是我今天刚上来那会在山上发现的野鸡,我先把他处理了,明天给大家炖汤喝。”
“嗯。”
段爻敷衍式地嗯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眼段月满:“还愣着干嘛?回房放东西,下来吃饭。”
“噢,好的小叔叔。”
段月满没敢再拖延,拿上东西就赶紧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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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段月满来到这以来吃过最热闹的一顿晚饭,但与其说是晚饭,这个点,还不如说是夜宵更为贴切。
段月满中午是在学校吃的,饭堂的菜难吃,她吃的又不多,这个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闻着食物的香气,段月满主动到厨房帮忙端菜,段爻便像个大爷似的早早入座,悠哉悠哉地看着两人忙活的身影。
乐安的厨艺是很好的,也跟了段爻好些年,外出考察时保姆不在身边的时候,一般都是由他来做饭。平时只要还在络城,乐安大多时候就是负责段爻日常起居以及公司上的一些琐碎事宜。昨天傍晚他突然接到了季勤打来的电话,也知道了眉姨被辞退的事情,他害怕段爻的怒火迁移到他身上,所以赶忙处理好手头上的工作,屁颠屁颠地便赶来这深山老林里做饭了。
端上了最后一碟清炒油麦菜,五菜一汤便全上桌了。乐安专门去厨艺学校培训过,所以做出来的菜并不亚于外头酒楼的那些厨师。
段爻扫视了一眼,拿起筷子随口道:“一块吃吧。”
“谢谢四爷。”乐安说完还不忘了招呼还在厨房拿汤勺的段月满,“月满,快来吃饭。”
段月满找到那瓷白勺,听到赶忙转头应了句:“好,我来啦。”
段月满坐在了段爻正对面,乐安坐在了她的旁边,四个人形成了一个正方形,气氛一度显得有些拘谨。特别是当她前面坐的是段爻,她就恨不得把脑袋埋得很低,生怕和她这位阴晴不定的小叔来了个眼神对视,又激起了他老逗弄人的兴致。
“段月满。”
“啊?”可怕什么来什么,突然被叫到名字,恍然间有种被老师上课点名的恐慌感。
“你头低成这样,数米粒呢?”
段月满赶紧摇头表示:“不是的。”
看着小孩低着脑袋,碗里除了白饭就是白饭,眼神淡淡看了乐安一眼,道:“那就是乐安做的不好吃了。既然做的不好吃,那就把手废了吧,反正留着也没用。”
乐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发怵道:“啊?四、四爷......”
段月满没想到自己不吃菜还会殃及到做饭的人,吓得哆嗦着赶紧道:“不是的不是的小叔叔,不是乐安做的不好吃,我吃我吃,我现在就吃!”
说罢,便赶紧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夹了许多菜到自己的碗里,腮帮子都被塞得鼓鼓的。
乐安也是知道段爻只不过在开玩笑,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四爷最近是太闲了,还是转性子喜欢逗小孩了?还一天之内逗了两次?
段月满依旧是低着头,只不过这次是低着头猛炫饭,段爻害怕她把自己噎死了,便问了会话打断了她的进食。
“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饭桌上的长辈问话是最让人发怯的,嚼吧嚼吧把饭菜全数咽下后,段月满才小声回道:“还可以。”
“准备考哪个学校?”
“络大。”
“没志向。”
“......”
餐桌上又是一片死寂,季勤是个闷葫芦,是断然不会出来活跃气氛的。乐安见着小孩情绪不对,也赶紧出来打圆场道:“络大也是个很好的学校啊,起码是个双一流本科嘛。月满你放平心态,稳定发挥,一定能考上你心仪的学校的。”
段月满蔫下的小脸瞬间变得鲜活,眼睛亮了亮,有了鼓励心情霎间便好了许多,眉眼弯弯地对乐安道:“嗯!谢谢你乐安。”
段爻是吃过饭了的,所以这顿他也仅是吃了几口。懒得再陪小孩吃饭,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起身前还不忘对着段月满轻飘飘地抛下句:“段月满,吃不完不许下桌。”
身体又是一怔,段月满满脸愁容地看着段爻离开的背影,回想起昨晚自己硬是将满桌子菜吃完了的痛苦回忆,那胃里就撑得难受。
段月满有些无措地将眼神求助于乐安,而乐安也只是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四爷也只不过是开句玩笑,不必当真。”
“真的?”段月满虽然高兴,但还是有些迟疑。毕竟她一想到她小叔那凌厉且透着寒光的眼神,她就感到害怕。
“当然是真的,这满桌子的菜你要是都吃完还不得撑死了。”
就连季勤也终于说话道:“月满小姐,吃不完就不吃了,待会我来收拾。”
想起自己还欠着债,段月满赶紧摆摆手表示:“我来收拾就好,我还欠着小叔叔的钱,我们说好了要用做饭和干家务还的。”
乐安和季勤同时惊讶地看向段月满:“欠钱?”
“嗯。”段月满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欠了多少?”
段月满长长叹了一口气,哀声道:“四万多呢。”
“四万多......元?人民币?”
“嗯嗯,所以我得用劳动来还。”
见小孩说得认真且真诚,乐安和季勤相视一眼,也就默契地没有说话。随即乐安笑了笑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好,那就你收拾吧,早日把债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