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维谷之日 第3章 嫁衣花鞋

第一卷：嫁衣花鞋

云良阁的掌事妈妈当时说出来一个名字：楚洋。

“别跪在那里了，起来吧。”二小姐扔给他一个剪刀“自己动手。”店小二捆绑的时候没用太大力气，阿斗稍微一用劲绳子就断开了。

“多谢二小姐。”

“坐客堂你这样的学徒可不常见，你那大师兄就不是你这样的。那个莽夫一天天就知道给我们找事，你可得帮我好好说教。”

“那是自然的，我那大师兄为人处事只为我们本家考虑，倒是忽略了其他世家，这是我们坐客堂向来的短板。二小姐今天既然开口了，那就是我们做事的疏忽了。”

二小姐不明意味笑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你是在捧你们家的场子还是搬起石头砸我们的脚。”

“端木小姐多虑了。”阿斗弯腰赔笑，手里握紧割开绳子的剪刀。

“最好是这样。”

阿斗出来有一会时间了，寻他的柳娘也绕道来到了西口，她知道阿斗这孩子坐不住，就喜欢乱跑。刚才在巷子里面没找到他，说不定是偷跑来西口的街市上买茉莉糕。

毕竟，这孩子打小就喜欢。

刚来坐客堂那会，天天在药铺里面吵闹着要吃茉莉糕，跟他同年龄段的学徒最基础的药理知识都扎实牢固了。只有阿斗天天缠着大师兄带他去买茉莉糕“大师兄，我今天可用功了，你就允诺我吃一块茉莉糕吧。”大师兄不允，这小跟班天天跟在后面讨要茉莉糕。最后到底柳娘是心疼他，每天药铺刚打烊那会就牵着“小阿斗”来到白榆镇西口街道买茉莉糕。

“柳娘待我最好了。”

几年前东西两口的东市早于西市，以其为首的李家在白榆镇为虎作张多年，虽不是地方父母官，但垄断白榆镇几乎所有的水上生意和走私生意。缴纳赋税、贿赂官员、谎报税金，这挨千刀的李家一天只会糟践人。李家嫁女那一年，整个镇子出席的宾客寥寂，李老爷更是不敢出门喜迎宾客。

后来这西口的端木家从河道口那边进了一批货物，虽说都是些常见的小玩意，但一年下来整个赋税完全超过了李家。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李家之后的路越走也越凋敝。反观端木家在西口百姓的扶持下拿回了本该属于西口的统辖权。

端木老爷之后便在白榆镇扎住脚跟，之后娶妻生子，行业也是多领域发展。凡是西口在端木老爷名下的佃租全部减半，这也是许多店家最想要的。

“茉莉糕，茉莉糕……”叫卖声引得柳娘赶过去查看，排队的人很多，都是冲着传统老作坊手艺去的。

“掌柜的，两块茉莉糕。”一对父女排在柳娘前面，女孩也不说话就一直跟在父亲身后，之后接过店家手里递过来的茉莉糕“快吃，刚出炉的。”

柳娘不免想起来阿斗这个孩子，小时候也是一样。在买茉莉糕之前很是吵闹，但是到了铺子前排队时就不说话，之后就很自然接过店家递上来的糕点。柳娘记得，这小阿斗有一个习惯，每次都要蹲在铺子旁边吃完整块茉莉糕。

柳娘最后拿手帕给他擦嘴上周围残留的碎渣，有几次挺顺从的。后来不知道是年龄稍长还是天生心性，每次结束都是拿外衣袖口胡乱抹两下，两只手各滑一边。只要下次柳娘没时间带他去，又变回那个蛮不讲理的滚筒，在坐客堂门前撒泼打滚。

一声指尖打响，思绪就从回忆里面拉了回来“柳娘，你是在给我买茉莉糕吗？”

阿斗从云良阁出来后，在掌事妈妈那里拿到了“端木令牌”，二小姐说要让阿斗上门致歉，时间不要太久，赶在自己新婚之前。

当归，好样的。

那一晚，整个端木府没人合眼，都围在二小姐闺房前等着被传唤，据丫鬟讲述那晚大小姐也在场，还是二小姐亲自下令要让大小姐进闺房伺候。

阿斗之后就被店小二轰出了云良阁，他满脑子只想着西口的茉莉糕，就不歇脚赶了过来。在队伍中一眼就看到了柳娘，茉莉糕的香气传来，激起了孩子撒娇的心里“柳娘还是对我这么好，茉莉糕分给柳娘一半。”

“你这孩子……。”柳娘是大师兄的小姨，也兼具坐客堂的老妈妈。年纪较小的孩子都喜欢缠着柳娘，这让大师兄很头疼和乱吃醋。他跟小孩在争理时又拌不过几张啥都敢往外说的小嘴，每次气得就拿阿斗练手“过来，师兄给你看个好东西。”

在阿斗印象里面，大师兄有一次把他惹哭了。那次像往常一样，大师兄叫他去后院帮忙，阿斗在分药材的时候，大师兄突然叫住了他“阿斗，看这里。”

鸟笼被他打开，大师兄放走了他的小飞。

他亲眼看见了。

“我的小飞。”半大点的孩子抱着后院的木头柱子嚎叫“小……飞……”

“不就是一只鸟吗？大师兄下次带你捕最好的石头鸟。”

他捡起后院劈好的柴火，全部扔在大师兄的房间里，一边搬柴火一边哭叫“我最讨厌大师兄，我的小飞，你还我小飞。”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整个坐客堂都知道阿斗的小飞飞走了。

小孩子脾气大，后面几次打野完全不带理人的，大师兄捉了一只跟小黑品种相同的鸟送给阿斗，这小孩胳膊交叉在一起“哼，我才不稀罕，我就要我的小飞。”

大师兄只好放了那只作为“礼物”的鸟：“人小鬼大，这脾气也没谁了。”

——

第二日，阿斗到端木府门口，还没到村民食用时间。毫无疑问，他是跟着“讨厌的”大师兄一起来的，八字眉皱在脸上一刻也不放松“非要来这么早吗？你……”

阿斗扣住他的嘴巴“家仆出来了，别说话。”

倒也不奇怪，“小飞”事件后，这师兄俩每天都缠在一块。最开始是师弟追着师兄痛哭“小……飞……”，后来竟成了我们大师兄给小师弟送礼物“师弟，坐客堂门口有糖人摊，带你去吃；师弟，师兄今天带你去买茉莉糕……”

“阿斗先生，我们二小姐此刻还在休息，请您先移步偏房等候。”

“多谢了。”

“里面请。”

阿斗拉拽着师兄往府里走“竹乌尘，噤声。”

大师兄直接甩脸子“你挺能耐，连我本名都喊出来了。”

“师兄，我这么叫你你肯不听，那我就换个称呼—竹乌尘。”

端木府三个偏房里就属二小姐端木梓的闺阁最多，手下的仆人和丫鬟相较于大小姐端木泠来说，很多无疑是来充数的。在主偏房拐角进去，有一个小院子，俗名“若锦”。只有端木梓的手谕和一些重要场合这里才会打开院门。

阿斗猜想，这里就因该是传说的那个“男宠屋”了。之前就一直有传言，说这二小姐在府上养了一批雅客，专门作诗书画。且这雅客之间不和，常为了一些琐事闹得心烦。之后就遣散了一批雅客，邻居街坊免不了说闲话“这遣散的怎么都是云良阁的……媚男。”

云良阁的二品良就在名单上。

后来村民才知道，这端木府二小姐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欺压长姐，甚至在府上养男宠。不管是否有过婚史，这二小姐都不在乎。只有一个条件：腰身要足够细长。

最开始来端木府上的有很多慕名，打着自己要讨二小姐欢心的名号住在端木府上过着舒适日子，每天还有固定的俸禄可以领取，白榆镇上的好事算是让他们都占了去。

“这是……”大师兄对着镇上的传闻不太信，寻常日子也只是在药铺里面理药、或者是帮着柳娘打杂，虽说之前和这个二小姐有过渊源，但也只停留在表面现象上：谁让她端木梓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一而再再而三派她那个主事丫头掺和坐客堂的事情。作为大师兄，自然就要照顾好药铺的名声和荣誉。

“竹乌尘，闭嘴。”我这让人头疼的大师兄，看见谁都想知道，早晚有一天“好奇心害死猫”会诅咒在你的身上。

由于动静太大，还是被前面带路的家仆听了去。不愧是端木家的仆人做事言谈都很刻薄“这位公子，你家礼仪教条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那你就应该知道，来做客主家的规矩和客家寻礼。先不说你没有腰牌就闯入端木府，就算通融你进来，那你也应该明白做个哑巴的好处。”

“你这话是在找事？”竹乌尘也不是个好惹的，想来遵从礼尚往来，端木家的家仆都可以在自己身上撒泡尿，现在要委屈求全。滚犊子，还早。

阿斗拦住大师兄“师兄，我来说教。”竹乌尘被他护在身后，阿斗平时看起来嬉皮笑脸，但在护短和坐客堂有关的事件上他就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退一步来讲，竹乌尘，他没错。

这狗奴才仗势欺人。

“这位小哥，我们也是初次来府上坐客，对贵府不是很了解，贸然出口询问这是我们的过错。但你这样羞辱于我师兄，倒是高看了贵府的教养了。再说了，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杂碎，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配在这里狗仗人势。”

说话间，若锦的院门推开了“吵什么？”端木梓外衣都没穿戴整齐，对于寻常女子来说仪容是很重要的。她完全不在乎，衣服还是昨天在云良阁那件，发丝上佩戴的珠钗斜插了好几根，外衣下侧的挂件也不知是赏给了哪位“佳人。”身上还有酒味打转，走两步路步子都踉跄，身旁也没有丫鬟伺候。

那狗奴才已经跪在阿斗脚下，抬眼观战的勇气都没有。在端木家伺候的家奴都知道二小姐有养男宠的癖好，每当次日清晨见到二小姐从若锦小院中出来，就得遵循那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门响，奴跪。

“二小姐。”

“跪着的那个自己去杖房领棍子，不是让你去账房拿俸禄。”

“是是是，二小姐，多谢二小姐。”

家仆走后，端木梓整理好自己外衣“那些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村妇说的话不可全信，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二小姐一脸得意样，“我就不喜欢那种文邹邹的，一天天就知道端个架子自讨没趣。”

两师兄弟也不知该怎么接话，简单抛出了他们的问题“那二小姐让我们来是有事相告还是……”

“竹乌尘，家父有事找你，你且去正厅候，慢走不送，阿斗你随我来。”

若锦小院阵阵高门，困住的何止是院内的人，外围的人何尝又不是自我欺骗。有人进就会有败落，步步回响。

琴音空空，倒是这破败的小院成了寄托情丝的宅子，旧人不覆。竹乌尘绕道在主房台阶上，若锦小院一阵嘈杂声，几人聚在一起唱歌，还有一人为其伴奏。

现在还不到辰时，西口街市铺子还没开张，这端木府竟热闹起来，琴音他听过，是戏台班子《贵女诛》曲目的插曲“名门贵女，违不负君。”

演奏的人是若锦小院里面的旧人，外人只知道在这端木府里“宠妾”无数，却不知早期进来的不过是其他人的陪嫁罢了。进了那个小院就被困住了，君王喜欢的从来就只有星零。他们在这里也会被分成等级：甲级以上，端木小姐才会踏进你的房门。

搞什么后宫选妃那一套，老掉牙。

但招架不住，我们二小姐就是喜欢。

偏房主间内，婢女犹雪早已备好了早茶，端木梓和阿斗进来的时候她带领一众丫头退了出去，队伍中间有个特别惹眼的，脸上银钗划过的痕迹很严重，现在已经结痂蜕皮了，但看起来还是让人心头一震，阿斗就多留意了一刻。

“怎么，你喜欢？”端木梓一脸看戏的模样，众婢女退出去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阿斗的眼神在其中一位身上打转。而这人，便是前不久被她亲自毁容的那个丫头。

阿斗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我就是好奇。”

“你倒是对我府上的人投趣，怎么个好奇法？正巧，闲来无事你便说来听听。”二小姐抬脚搭在软榻上，对着门外喊了一句“犹雪。”

下一秒，里门就被推开，那个叫“犹雪”的姑娘进来站在小姐身边“二小姐，大小姐派人来说让你留意去云良阁的次数，东口李家那边最近对我们盯得紧，望小姐还是多谨记。”

“我这个姐姐倒真是有掌家的风范，风格似我母亲。”

“是，大小姐要是知道二小姐这么夸耀她，激动得今晚又要失眠了。”端木梓也是将小女儿的娇俏展示出来“姐姐肯定会欢喜的。”

“你且去回了姐姐，我会留意的。还有楚泽那里我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去跟云良阁的掌事妈妈招呼一声。”

“好的，二小姐。”

阿斗的思绪还在端木家两姐妹不和，二小姐不是对她那个姐姐很有敌视感吗？果然 ，外界的传言不可信。

这样看来，我们二小姐还是蛮可爱的。

阿斗低头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二小姐真的很想知道吗？”

“说……”

“我，额……也想要一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