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然刚坐上大巴,将手机拿出来关机塞进书包,怀抱书包靠着座位睡觉,试图把将近十小时的路程睡过去。
但半路被小孩叽喳渣的闹声以及一阵食物的香气闹醒了。
虞然偏头,邻座的小男孩正嚼着汉堡歪着头盯他,须臾,嘴巴抽了抽,扭头就往身边女人的怀里钻,哇哇地哭起来。
虞然下意识伸手摸脸。
随即女人边拍小孩的背边转过头来看他,露出小心翼翼又怪罪的眼神,欲言又止。
女人看起来枯瘦,面容憔悴,烫过的暗黄的头发枯草似的囚拢在脑后。
虞然忍了忍,又接着闭眼睡觉。
小孩儿的哭声很快就成了他的催眠曲。
到了中午,整个长途汽车上都是食物的味道,说话声,电视声,嗑瓜子的声响,全都往耳朵里钻。
是猪都睡不着的程度。
虞然按了几下跳动不宁的太阳穴,拿出书包里的讲义静静心。
专挑目前还没被他攻略的题,高效催眠。
不过到底没能如愿,隔壁女人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像嗡嗡作响且不断朝他试探的蚊子,令他不爽地皱眉。
虞然猛地转头,因为女人怜悯的眼神而愣住,别扭地转回去。
女人抱着小孩,小孩在她臂弯睡得很香。
明明一个小时之前还一副想骂他又不敢的样子,现在似乎将他从施暴者定位成了被施暴者。
“同学,你读几年级啊?”女人问。
虞然说:“高二。”
“哦哦,”女人沉默了几秒,“那你在哪上学呢?”
虞然胡乱说了一个地名,没必要跟陌生人透露太多真实信息。
半晌,眼前递过来一小瓶饮料跟吸管,是小孩普遍爱喝的娃哈哈。
虞然没接,“谢谢,不用。”
女人被拒绝仍旧举着东西,虞然只好随意地跟她搭腔:“真不用了,你们要去哪?”
“济水岛,东滨镇。”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怅惘,“很小,很远。”
虞然没再说话,东滨镇,有赌城之城的镇级小城市,恰巧也是他的目的地。
景城到岛上没有直达的车,下车之后还得坐船。
*
下了船已经是晚上,岛四周漆黑,而岛上的天空却被灿亮的霓虹灯映得通亮。
虞然跟女人告别后直奔吴白玉工作的夜总会。
门口俩年轻安保拦住他:“穿着校服就往里冲,这里是你该来的地儿吗,滚蛋!”
虞然被推得往后趔趄,面部因骤然疼痛的胸口抽了一下。
烦,既然都回来了,不如就用这俩人找找手感。
“新来的?”他面无表情地拉起外套拉链,不紧不慢地收束书包带,直到书包紧贴在背上。
小屁孩一个,两安保对视一眼,饶有默契地回道:“关你屁——”
尾音戛然而止,喧腾的街头先后响起两声骂操声。
虞然咬紧牙一脚踹在一人小腹,紧接着拳头又快又狠地抡在另一人脸上,“替成哥教教你们,什么叫礼貌。”
“服务业,态度至上,”虞然抬头朝从旋转门出来男人嚣张地笑,“是吧,成哥?”
被称作成哥的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西装,里头白衬衣的领口几乎开到肚脐眼,在瑟瑟秋风里裸着大片麦色的皮肤。
男人板着脸,几大步走过来,抬手掀起一阵拳风,最后落在男生肩头,力道陡然卸去九成,捶了他一拳。
转头对那两位挥挥手:“去领工资,不长眼,留着当摆设啊?”
虞然皱眉哼一声,赵成拍拍他,“我可没用力。”
是刚刚打人太用力了,虞然摆了个没事的手势,揉着胸口问:“吴白玉在哪间?”
赵成疑惑地啊一声:“你妈早就辞职了,你不知道?”
他这才注意到虞然身上的校服,跟以前不一样,端正体面,胸口织着两行字:赋仁高中,虞然。
赵成一把勾住虞然肩膀,将他带离人群,低声问:“你这是从你老子那儿偷跑回来的?”
虞然默认了,他不奇怪赵成知道他被虞闻声带去景城这事。
他跟吴白玉在这个镇上是没有秘密的。
“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找她麻烦?”虞然问。
赵成摇摇头,“你不知道,你离开之后,你妈变得多辣。”
虞然脚步一顿,赵成立马正色道:“泼辣的辣。”
他遗憾地说:“起初是有那么几个女人,不过一个个被你妈扯头发扯得鬼叫,老子他妈都没来及英雄救美。”
虞然低头扬了扬唇角。
赵成告诉他,吴白玉在他们家老小区东门不远处盘下一家店面,开了家发廊。
虞然不由瞥男人的发型,纯黑大背头,用发胶固定得很完美,两额两绺螳螂须,油腻腻的,有点难评。
*
赵成跟到路口就走了,虞然站在原地抽烟,转角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那间发廊。
风大,一支烟很快抽完了,脸被冰冷咸腥的海风吹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弯腰把烟头送进垃圾桶,而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举步。
刚绕过转角就看见发廊门口,女人攥着针织披肩,正弯腰跟钻出车窗的一眼镜男接吻。
路边观众还不少,表情各异。
操,虞然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女人拉起身,朝男人骂了声滚。
吴白玉看到他浓妆艳抹的脸瞬间失色,肉眼可见地生出几分懊悔来。
男人脸色一变,当即要下车,吴白玉及时按住车门,劝道:“你先回去吧。”
“妈的,这谁啊,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男人强硬地说。
虞然作势抬脚就要往他脸上踢,吴白玉赶紧把人拉住,回头冲男人歉然地笑:“我儿子。”
男人满面怒容,发动引擎的同时,嘴里不悦地低骂道:“操,没断奶的小杂种。”
虞然推开吴白玉,快速抓住男人的衣领,用力一拽,直接将男人的脑袋卡出窗外,一拳砸在对方太阳穴上。
男人的金丝边眼镜倏地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下,布满裂纹。
虞然自己的整只手也同样又痛又麻,手指轻微地颤了颤,他面上丝毫不显,冷漠地睥睨着狼狈挨揍的男人,“给你十秒滚蛋。”
男人不甘地动动脖子,片刻后重新发动引擎:“你等着。”
虞然懒得理这种只会放狠话的废物,浪费表情。
街两边众人纷纷站着看戏,女的面露鄙夷,男的则幸灾乐祸。
他一眼扫过去,捏紧拳头,脑海闪过阴暗的念头,想把那一双双含夹暗讽的眼睛杵瞎。
吴白玉费力地把他拉进店里,关门,把营业牌翻到关闭那面,然后拉下卷帘门,才终于舒了口气。
吴白玉将一头如瀑的长卷发快速卷起,找了根木簪挽起来,脸色微冷:“你跑回来做什么?”
虞然眨了下干涩酸胀的双眼,张张口,哑了声。
在路口抽烟的时候,他就设想过如果吴白玉这么质问该怎么办。
到时候是死皮赖脸,还是直接走人。
然而真到了这会儿,脚钉住了似的不动,整个下颚微微发僵。
是啊,吴白玉没他活得更快活了,他回来给人添堵吗?
半晌,他松了松勒紧的书包带,一言不发地去按卷帘门开关,抬手还没按到被吴白玉一巴掌拍落。
“小没良心,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跟你爹一个德行!”她攥住虞然僵硬的手臂,这回很轻易就拉动了他。
吴白玉说:“回家。”
虞然乖顺地跟着走,在昏暗的环境里盯着女人的侧脸,直到踏上昏暗的楼梯间,他才压着情绪喊她:“吴白玉。”
有人选他的,吴白玉从一开始就选了他。
吴白玉顿了一下,回头,面上写着不满,然后转头拉着他继续往上走。
虞然说:“那男的不行,分了吧。”
被高中生揍都不敢回手,而且嘴太脏,是挺败类但跟斯文完全不搭边。
吴白玉抖了抖钥匙,虞然接过去开门,听到她说:“不分。”
才平复的心头火不仅复燃,还烧得更旺了,虞然使劲捅了几下钥匙孔,皱眉说:“不恋爱不会死。”
吴白玉:“但会寂寞。”
“寂寞也不会死。”
“女人一旦寂寞了是会枯萎的,”吴白玉站在玄关处拿出白葡萄酒,倒了两杯,抿了小一口,“你个小孩懂什么。”
“吃面?”吴白玉问。
虞然意外地点头,转而有些失落,他不在的时候,吴白玉的生存技能全面提高了。
一刻钟左右吴白玉端了两碗青菜鸡蛋面出来。
卖相不错,还不忘撒一片绿油油的葱。
虞然尝了一口,动作微顿接着吃,没一会儿就听到吴白玉抱怨:“啧,又忘记放盐。”
虞然没忍住笑了一下,吴白玉没好气地瞪他,去厨房拿了酱油过来,“笑屁,自己加。”
“不用,挺好吃的。”他说。
吴白玉质疑地看着他:“去景城短短两个多月,口味变化挺大。”
虞然:“……”
提到这茬,吴白玉放下筷子,幽幽地盯着他脸上的淤伤:“在那边受欺负了?”
虞然眼皮一抬,因为吴白玉这副为母者的姿态怔了两秒,随即垂下眼睑。
“没人敢。”他语气坚定而轻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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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