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晋把封糖送到封家老宅。
老宅的气氛冷肃至极点,阿姨端着茶点过来,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劝架。
封晋笑笑,挺赶巧,劝架就免了,他不介意添把柴,让老爷子的肝火烧得更旺些。
老爷子面色铁青,沉浊的眼睛里溢满郁色,手杖重重地戳在地上,花白的头发都跟着抖了抖。
“我当初就不赞成你们在一起,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你也敢往家带!”
“查明她的身份后,你仍旧执迷不悟,你看看,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被训话的封镇南沉默地坐在轮椅上,对老爷子的说辞不置一词。
封晋把封糖交给阿姨照顾,懒散散地坐进沙发里,接上老爷子的潜台词。
“马上全景市都会知道,封家老二的老婆跑了,让老封家的脸往哪儿搁!”
老爷子不悦地瞪着他,捂着胸口难耐地咳嗽,“还知道回来!”
封晋歉然地耸耸肩,面上依旧笑着,漫不经心地往嘴里丢了块马蹄糕。
转向封镇南时,才收敛几分,诚心诚意地建议他给封糖找个心理医生,小孩在这种刚晓事的年纪最敏感。
封镇南点了点头:“让你费心了。”
“小婶也有自己的考量。”封晋说。
他大学那会才知道,原来小婶家祖辈都是道上混的,偏偏他小叔是位政治家,他俩的爱情故事比之电视话本还狗血,前几次断舍离都没断成,这回双方大概都下定决心了。
封镇南没说话,封晋不便置喙他们夫妻间的事,遂又将话题扯回封糖身上。
老爷子见他俩讨论起育儿心经,完全忽视自己的存在,登时怒不可遏。
直接将手杖当惊堂木使,愤然敲了下地砖。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老爷子将怒气从儿子身上迁到孙子头上,“那些不入流的戏还没演够么!”
封晋面不改色,站起来理了理衬衣袖口,准备离开。
关于这个问题,他从不打算和老爷子争辩,程女士至今不为老爷子理解和接受,他没必要和他白费唇舌。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淡淡道:“您别忘了,我本该姓程。”
之所以一直没改,是因为尊重程霜晚,给她的爱情留点存在过的佐证。
“你!”老爷子失望又气愤地指着长孙,目眦欲裂,“尽学你那个妈,好好好,你们都滚,永远别再回封家!”
地砖和手杖撞出一连串沉沉的声响,仿若闷雷滚滚。
“别太激动,您还得长命百岁,守封家万世江山呢。”封晋轻哂,大步迈出大门。
发动引擎后他给虞然发条消息,问他喜欢吃什么菜,打算回去的路上顺道买了。
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不挑】
封晋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直言他语文还得再下点功夫。
虞然不解地回个问号过来,封晋瞥了几眼屏幕,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他不由失笑,没继续难为他,转开话题。
【检讨那事考虑得怎么样?】
虞然:【重考】
封晋视线掠过简洁的字眼,轻轻笑了一下。
*
一回到公寓,封晋径直往封隋房间的方向走,敲门没人应。
他出门时封隋正在客厅打游戏,装腔作势,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比算盘滚珠还响亮,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这会儿肯定上哪撒气去了。
打封隋电话没人接,便打给周和宁,幸好提前招呼了一声,让他看着点。
电话拨了几遍才被接通。
“哥,”周和宁说,“封隋这儿有我看着呢,放心吧。”
封隋从公寓出来,直接打车去了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周和宁没拦着,反正他没成年没身份证根本进不去。
果然,封隋连吃闭门羹,只好找路人帮他买酒,结果全被周和宁给搅合了。
封隋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正跟他角力扭打,周和宁被掐住颈脖,单手举着手机,双目涨红。
不管封隋怎么砸拳,另一只手始终牢牢攥着他,免得他跑了。
不待封晋说话,周和宁艰难开口:“我会照顾他的,挂了。”
咚的一声,封隋发狠地用自己的头撞他的,如困兽般不知痛地乱撞,周和宁倒吸几口凉气,收起手机,腾出手按住他的后脑。
跟封隋这种假把式不一样,他全身都是硬铮铮的,胸膛和四肢铸铁般束缚住身前疯狂挣动的人。
“放开我,周和宁,你他妈管天管地,还管老子喝酒,我草你妈的臭傻逼!”封隋气得破口大骂。
被他箍着腰,很近,两人几乎胸膛紧贴,任他怎么挣动都使不上力,额头青筋怒张,脸也憋得通红。
两具同样高大的身躯在半明半暗的巷子里,密不可分,几乎在暗夜中融成一体。
直到封隋不再有异动,周和宁才去探他额头,果然肿了,没好气地骂他是傻子。
“哪儿偷学的铁头功,忒不到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操,你他妈全家都是傻子!”封隋通地皱起眉,最烦被人骂蠢、傻这类字眼了,“老子草你全……”
话未说完,周和宁捂住了他的嘴,“好凶啊,隋哥,我家里人遭不住的,我替他们扛着,你尽管冲我来。”
封隋跟他个头相当,隐约能望见对方黑亮眼眸中的清光,以及能清晰地感受到结实的胸腹,有力的臂膀。
无力感海潮般从四面袭来,将他攫住,连眼皮的眨动都觉得困难,索性睁着眼一动不动。
脑海响起封糖委屈的哭声,两缕亮莹莹的银丝不争气地从脸颊滑下来。
操,老子一定是眼睛太干涩了,都怪周和宁这个傻逼。
温热的水珠啪嗒滴落在手背上,周和宁僵直地站着也不动。
封隋努力装作无事发生,他便也装作毫不知情,两人就这么躲在阴翳里,呼吸渐渐轻慢,仿佛消失在嗜杂里。
回去的时候,彼此难得默契,各贴着一侧门坐在出租车里。
下车之后,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
周和宁沉默地跟在后头,在封隋看不见的地方,踩他的步子。
封隋一路都像斗败的鸡,垂着头,直到进家门前才撂了句狠话:“你敢跟别人提今天的事,我他妈一定要你狗命!”
“傻逼!”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进房。
封晋拿下盖在脸上的台本,从沙发上坐起来,低骂了一声小兔崽子,拍了下周和宁的肩膀,“辛苦了,在外面闹什么?”
“没喝成酒,闹脾气呢。”周和宁说。
封晋扯了扯嘴角,心里门儿清,不再多问,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