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地,于宣的身体随着复建好了很多。他冬日的时候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哪怕醒着也不过是半闭着眼睛蹙着眉,仿佛呼吸都不顺畅的样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于宣的心脏几乎就没有完全正常过,每到病中更是雪上加霜,不管是一双瘫腿的痉挛,还是后背延绵不绝的隐痛,亦或者是早已摘除的右眼不忍寂寞地跳出来添乱,也不管于宣自己有没有感觉到,他的心脏总是随着抽紧,紧随其后便开始胡乱跳起来,仿佛要在他的身体里和其他的病灶一起来一首爱的华尔兹。
人本就没力气,呼吸又艰难,于宣那段时间简直把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了安抚这些不安分的器官,几乎没有心力再留给外界的事务,于是尽管每日多少人出出进进,顾舟费劲了心思想博于宣于宣一笑,可于宣总是淡淡的,勉强点了个头便开始发呆,仿佛一朵开始枯萎的花,浇上再多的水放入再精致的玻璃房,也不过是延缓了这朵花片片凋零的颓败步伐。
但如今不一样,随着身体的好转,于宣的飘零已久的精气神终于又走了回来。他开始有力气听着顾舟讲些大官的小秘密和小民的大生意,开始撑起身子对着病中的白粥青菜挑三拣四,不是略沾了两下就开始闭眼皱眉示意退下,而是半真半假的抱怨成天白粥青菜青菜白粥,不知道是在养兔子还是在养兔子。春寒料峭,可冬天已经过去,枯久的老藤开始试探着抽出新芽,林间的鸟儿也开始叽叽喳喳计划起春日的旅途。
难得的,于宣都会主动提出再进一步复建。相关的器具在冬日早已悄悄准备妥当,只是没人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用,甚至是否有终见天日的时候。于宣的身子甚至不比骤然瘫痪的常人,他的骨骼肌肉,几乎从幼时起便没被赋予众望,总觉得能挪一挪便是奇迹。于是从于宣能坐起之后,他的训练也不过是被五花大绑地捆着直立起来,若不是他主动提出试着走走,众人都没报过信心,他这个身子,是否真能移动分毫。
其实于宣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过年的时候系统又例行公事地过来更新了一下身体数据,肌力和体力上加粗标红放大的数值仿佛生怕于宣看不见,他严重怀疑自己今天不努力,明天就要上演医学奇迹,只能先下手为强,看看自己这具身体还有没有一丝半毫的潜力可供挖掘。
今日他同样被五花大绑,却不是绑在了直立支具上,而是一块木板自肩至腰,将上半身牢牢绑起,让他能凭借手臂的力量带动腰部,腿部则是从大腿根一直绑到了脚踝,勉强起到了支撑的作用。于宣双臂紧紧地撑住双杠,豆大的汗珠成雨般滴落,别说双腿,整个身体除了摇摇欲坠的抖动,根本说得上是纹丝不动。
于宣低着头,耳畔传来元朔几乎像哄小朋友的声音,让他试着将右臂向前伸,扭动身体让右脚向前去,可他却只是低着头,为了防止跌倒后被镜片划伤的眼睛连眼镜都没带,此时死死盯着地面,却始终看不真切,他全身都靠手臂力量支撑着站立,如今随着站立时间的增加,手臂越发酸胀,他总疑心不要说向前,他支撑的力稍微松住便要瞬间倾倒在地。
这样僵持着只会让于宣的力气越剩越小,元朔干脆让侍从扶了于宣靠回轮椅上修整片刻。他本身也不觉得于宣真能一次成功,但于宣这个病人,真真假假总让人分不清,他是医者却也不是脑电波,有些只有于宣自己知道的身体状况,元朔总是持怀疑态度,此次也不过是试探一二,知道了于宣真的走不动,才好针对性下药。
果然,等于宣落了汗喘匀了气,再尝试的时候便有侍从在身后紧紧扶持,知道自己绝不会摔倒,于宣才试探性将手往前伸了伸,果不其然身体的重心直接乱了分寸,好在健仆的支撑足够有力,于宣只是微微晃了晃便又站稳。只是元朔说的所谓用手臂力量带动腿部前进,于宣始终拿不准发力点,即使元朔之前给他演示了好几次,考虑到于宣看不清,还让他摸了肌肉的发力方式,可于宣关于图像的记忆比金鱼也强不了多少,如今只能按着脑海中的微弱印象,狠狠将身体往左边摔去。
于宣看不见脚下,感知又迟钝,他总觉得是踩在棉花上,疑心身体未动丝毫,只好出声问顾舟。此时于宣鬓发凌乱,撑住双杠的双臂微微颤抖,他刚才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脚下也只是稍稍前进,脚背不自觉地侧翻,全靠眼疾手快的侍从翻过,才勉强看上去像是走了半步的样子。
顾舟并无隐瞒,于宣就算看不见脚下,但有侍从在身下调整着什么还是能知道,只是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有移动罢了。于宣知晓有成效,再次试图将左半边身体也往前挪去,只是这次却不容乐观,他连试了三回,不用问自己都知道石沉大海,考虑到右半边已经前挪,干脆将整个身体向前栽去,这才终于挪动了分毫。
只是此时于宣已经力竭,双腿开始无意识抖动起来,担心再练下去反而引发了痉挛,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于宣抱回了榻上。于宣自己不知道,总觉得每次复建完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却不知道此时的他香汗淋漓,苍白俊美的脸庞上隐约有些运动后的红晕,竟多添了几分生气。侍从忙着给于宣擦拭身体,倒不是于宣娇气,只是上身尚只是汗水,下身却已混合杂物,好在身下垫了尿垫,侍从擦到腹部时便顺便用毛巾热热覆住,手上一遍遍打着圈。
许是废用的时间太久,或严谨点说,是从未正式启用过,于宣如今的膀胱愈加废用,容量变小不说,最近潴留的现象越发明显,哪怕复建前刚刚揉开过,却显而易见地并未排净。存量跟着于宣几乎徒劳无功的行走溢出了几丝,但除湿了下身以外几乎毫无用处,腹下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侍从甫一按上,于宣的身体便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伴随着打圈,于宣被刺激得几乎说不出话,双腿转瞬之间便开始了小幅度的痉挛,连双手都不自觉开始五只蜷缩乱飞。顾舟眼疾手快地将于宣的双手握住,在他耳边低声分散着注意力,侍从一面打圈,一面却由其余侍从用羽毛刺激大腿根和脚心,如此多管齐下,才在引发心疾之前险险重又恢复了滴漏。
伴随着几次复建,于宣终于能勉强移动,哪怕脱离了健仆的扶持,仍能靠着手臂的力量支撑着往前迈上两步。只是他足下垂格外严重,再加上看不清落点,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调节,于是脚下只能由侍从一遍遍扶正放平。只是他平时躺久了还不显,如今人虽是五花大绑但也勉强能站起来之后,尿潴留的现象反而更加严重,除了复建的时候在重力的带动下会滴漏几滴以外,总是时时憋胀却闸门紧缩,经常刺激地于宣心口乱跳。
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由侍女日夜揉着随也不是不行,于宣之前卧床的时日经常如此,可他身体转好便要四处走动,便不甚方便,还是元朔想出了办法,居然做出了尿管,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却也让于宣更加疑惑,一句“奇变偶不变”在嘴里滚了好几次还是忍住了没出口,毕竟就算认亲了能怎样呢,两个人在一起抱团回忆自己的二次元老婆吗?他现在又不是没老婆,还不如让元朔见到自己便担心穿帮,少来破坏和自己老婆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