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终于回到宗门,北黎山是一座中规中矩的小山,山顶的院落是一座自带阁楼的精致小屋,院中无树,却有着院外些许林荫,风一吹,隐隐绰绰。
“奇怪,这门怎么开着?”
雪绒在外推推门,木门咯吱一声向里缓慢移动。
“应该是有人在吧?”
有人?
有人!萧瑾安在听到声响的那一瞬间惊到起身,手中的凌霜立刻藏好,顺便以极快的速度抄起一旁的扫帚,脚上不忘撵开身前最大的土堆,单手去捞院中刚刚倒下的木架,不求恢复如初,但求糊弄过去。
然后果真,在门开着最后一秒迅速回身,和刚进来的众人正巧打了个照面。
“师兄?”
小院风平浪静,唯一的不好就是地面凌乱,像是午间突然刮过一阵妖风,在北黎山上肆虐。
“这是怎么回事?”柳如絮抱着从山下买的一堆小玩意儿抬脚跨过门槛,“师兄,你现在扫地啊?”
不是说好回来找师父?
“没什么。”萧瑾安笑着将扫把头堵在土坑前:“回来没找到人,正赶巧,也就随便扫扫。”
是吗?好兴致。
今日下山看了出好戏,柳如絮放下东西嘴里都不忘嚷嚷。
雪绒还特意从一堆瓜果零嘴中拿,这是谁的,这又是谁的。
虽然师兄没有去看戏,但是他们北黎山都一家人,所以有几个去了回来,要带的东西就绝不会短了没去的人的。
就算雪渝这个客人都有份,结果柳如絮噔噔噔的跑上楼的时候才发现,“嗯?奇怪,他不在。”
不在就对了,程诺想了想,“今日去前山记名,这个点,约莫也是快回来了。”
好嘛,把东西放在房间里头,程诺就打发着他们回去休息,就这正午刚过的时候,尤其天气热了眼皮子都要打架。
“去吧去吧,申时再来这里。”
开小课,加上前段时间的了解,程诺打算给两个徒弟量身定制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成长方案。
拿了糖,两小只也高高兴兴,等他们进了屋子,程诺回头,“刚刚发生什么了?”
萧瑾安移开扫帚,等程诺已经走近了就彻底露出底下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坑洞,“想试着找到具体方位来着。”
然后就将今日所发生的那些从头至尾捋了一遍,金米花说要他同意的时候程诺就觉好笑,“要我同意?怎么可能?”
除非他傻了才有可能帮背后一直要杀他们是人同意解开封印,而且程诺不明白,他多大的脸啊?怎么这看似关乎世界命运的东西就要他同意了?就算退一万步吧,他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什么身份?什么家庭?什么地位?
“金米花,不然,你说你是不是骗我?实际不是我徒弟,是我,我才是这个什么,什么故事的主角吧?”
“所以。”程诺从萧瑾安的话语中分析并得出结论:“往世镜也说我才是关键?”
“也?”萧瑾安疑惑,也同样回看他:“星遥,还有人对你说了同样的话吗?”
“当然。”程诺无所顾忌。
金米花一下就被惊了出来:“宿主!”上窜下跳,紧急制止,就差捂嘴的模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徒弟我的存在。”
所以之后可以?程诺无奈也把自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然后对着徒弟说:“是个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家伙,我们认识很久了,但。”程诺不经意的向旁边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金米花瞥了一眼,接着评价,“还算是很值得信任吧。”虽然有的时候真不靠谱。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因着这点人情世故,金米花感动,萧瑾安心头却是咯噔一下。
很值得信任?这样的评价,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从程星遥口中知道对方对于另一个人的信任,师父身边……有他不知道的人?认识了很久,而且说话时也完全是提起挚友的模样。
脑海中一瞬闪回日前。
“你不如回去细细查看,你就看你师尊身旁是不是还有一不知名的存在。”
“你对他全然信任,他是否又真的对你毫无保留?”
脑中有一瞬恍惚,萧瑾安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默默呢喃:“他,不信任你呢。”
他不信任你。
他不信任你。
他,不信任你。
短短一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徘徊,似魔咒一般,叫人将原本想直接问出来的问题复又咽了下去。
程诺觉得金米花突然高兴到想要凑上来的举动实在有些汗颜,并推拒。
认识多久了?干嘛突然肉麻。
“那。”萧瑾安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平复心绪,委婉试探:“那位前辈现在是在师门附近了?”
“是啊。”
萧瑾安拿着扫帚的手略微紧了紧,“师父不把他带上山吗?”
“嗯?”程诺疑惑,敏锐的神经叫他终于察觉这个问题似乎不对。
但师徒二人不愧都是戏台子上的高手,连找理由将事情合理化的方式都一脉相传。
“毕竟以现在的形式。”萧瑾安合理补充,故意用长长的睫毛打下视线,因为又不是正对面站着,程诺最多只能看见他一个侧颜,所以萧瑾安便更是料定了如此这般叫人看着也只会认为他在认真思考,合理建议,不会起疑,星遥的心思向来最细:“前辈一人,怕是危险。”
这样啊,“不会。”对于这点程诺更自信,所以果然被带了过去,顺便蹲下身,拿了个地上的木枝去扒拉眼前的坑洞,“关于这点你根本无需担心,他嘛……来无影去无踪,实力不俗,脚程飞快,这么说,就算是对上寻常整个宗门都有把握全身而退。”
这样厉害?
“不过。”程诺话风一转,似乎是在思考措辞,下意识的动作,手搭上侧脸,食指微微敲打,然后找到合适的形容语气上扬:“他一般不与人正面冲突。”
“是吗?”这样的神情动作萧瑾安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在程诺心底,“毕竟是系统嘛,所以就算是金米花某天走在大街上突然脑子一抽和那谁谁谁起了冲突,可……最关键的一点也要对方先能看见他。”
存在才合理,谁会对着一团空气突然叫骂?
只是程诺对金米花评价的越高,萧瑾安心头就对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前辈”越复杂。
经过程诺评价完后金米花在萧瑾安心头的印象,强大,稳妥,相知多年必然品性极佳,来去江湖,必然肆意潇洒。
所以即使明明知道对方是师父的挚友,若是换做平常他明明会直接将心底的情绪坦言,前辈是师父的挚友,他是师父的徒弟,前辈只是挚友,他还可以是星遥的枕边人,他不该没有自信,他原本不该……
“真的吗?”
似乎又出现了幻听。
远在七星堂的沈南鱼只能眼观星图,司命殿观命途,在时机未到前是不能泄露天机的,人太早知晓自己的一生也并非一定就好。
只是沈南鱼还是感慨,明明告诫过他们,就以为至少不会这样快动手,没想到,已经这样迫不及待。
“先不要再继续说他了。”突然和对象聊系统,程诺说了两句就觉没意思,金米花见着大概也没他什么事了终于遁走。
“所以现在我假设他们要再进一步,要么杀了你,要么策反我。”
可无论是哪种,程诺都觉着对面对他这个徒弟的敌意那可真不是一般大啊。
“刚刚你在试。”程诺边说边伸手拂开坑里后续落下的新土,“这里,这个口……是剑,凌霜?”
惊讶,程诺偏头向上仰望:“你用凌霜刨坑啦?”
这该是一柄灵剑的待遇?凌霜怕是从诞生起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修士应该用剑的,还有些修士看重剑就跟看重自家道侣一般,但萧瑾安突然有了个打算,在找到第三处封印的具体位置后将凌霜隐藏。
所以他点头,“用了一下。”
程诺嘴里啧啧两声,“下次可别这样。”毕竟是本命剑来着。
说完就又去观察他那坑了。
但却不了解,萧瑾安心中的想法,本来,他有剑,却在之前的好几场打斗中极少用到。
所以如果眼前这个困扰他们的问题一定要用上凌霜落华解决,那么没有其中一门钥匙,一切不就已经迎刃而解?
这个想法不敢说,因为如果说了他知道程星遥一定反对,胡闹!一个修士,他怎么能没有他的配剑呢?
那一个坑左看右看是不会再有什么稀奇了,所以有关宗门试炼的事程诺也顺带提了一嘴。
总之现在的情形似乎就是很奇怪。
他们将自己处在了一个松弛与紧张的氛围之间,要说下一秒提刀就亡命天涯那倒也还是不太至于,但若说安安稳稳,在宗门内享受简单的修仙生活,那便也是温水里煮着的青蛙,只二字形容,找死。
于是到后头萧瑾安已经不想程诺继续,如果他也要往下找的,而不是继续在这里拿树枝扒拉路过的蚂蚁的话,怕会露馅的人将师父从后头拉起。
但总的来说也不是拉,是托,萧瑾安伸手就把底下那个突然跑偏,现在还在玩蚂蚁的师父用双手夹着托起。
“这个坑我马上填上,时候不早了师父,在别人没有再多一步行动之前,你知道的,就算封印被你找到,我们也无可奈何。”
行动什么?都没人打过来他们又何必杞人忧天。
“我这是防范于未然。”程诺觉得他至少不是一个小朋友,而且就算是孩子的时候他都没被人从身后夹着胳肢窝拉起。
举着手中还有一只蚂蚁的枯木枝抗议,人却不站直,大半个身子向后倒,比起托来就更像是拖,“你快点放开我,萧予之!”
不放,放了要摔,萧瑾安说:“你再不好好站,我可就要抱你了。”
啊啊啊!无能狂怒的抗议,门又嘎吱一声,雪渝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回来。
尴尬对上,然后贴心退后,关门。
程诺怔了一瞬,站立,回头,背身,与萧瑾安面对面,又正好逃避门口到屋内的这段距离,直到有眼力见的兔子再次开门,朝他们打了个招呼离去。
“都怪你!”对着萧瑾安来了一拳头,程诺觉得自己的脸都有点红,所以嗔怪。
怎么了,萧瑾安也觉得程星遥这句话说的好没道理,殊不知北辰仙尊可以光明正大的秀恩爱,但唯独绝对不能,不能光明正大的丢脸面!
太……幼稚了。
长大后,羞耻。
早知道……不**了!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萧瑾安突然就顺势把脑袋搁在师父肩膀上,并伸出双手环抱。
错愕的人很错愕,程诺现在就这样。
对嘛,萧瑾安觉得很奇怪,面对这样的程星遥,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还能患得患失?
“哎?不是,怎么这样!”
“好吧好吧,其实我也有一点责任,不能全怪你。”
“嗯,怎么还不起?你赢了,我承认,我刚刚的确就是故意的。”
“予之?你不会要我哄你吧?”
丢了人的北辰仙尊现在还要继续低下头?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好吧,是他口嗨,不能丢脸怪徒弟,因为他还记得他的徒弟从小就很娇!
然而下一刻萧瑾安松手又把他打横抱起。
什么情况?程诺脑子里闪过一排问号。
没两步,急了,左右蹬腿:“萧瑾安!你干嘛?”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
虽然现在没人。
“都说了,你不好好站,我就抱你走,星遥,你方才自己承认。”
嗯?承认什么?承认故意?程诺不懂,程诺大受震撼,黑心莲!“萧瑾安你作弊!”
抗议,抗议无效,坏徒弟把他死死按牢并说,“师父,师弟们可能还未歇下。”
于是瞬间封口,真是过分啊!生气,干脆隔着衣料冲他肩上来一口,萧瑾安闷哼一下,看他。
“别惹。”
哈?程诺抬眼,忽而一笑,挑衅,不然说人没有定性,就算平时看着一直觉得像鸟一样的人也能突然变狐狸。
张口十分不怕死的做出些口型。
“就——不——”
现在可是白日,申时要在小院中教学,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拿我怎样?你敢拿我怎样?你不敢,哈哈,傻了吧?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