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围着他,尽己所能的安慰,哭吧哭吧,有的时候眼泪是一种很好的宣泄。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那年伊始离开天山,雪绒变了很多,最让他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身,反倒是那些为他好却要他忍的人们。
在他快要疯掉的时候旁人觉得小事一桩,被千夫所指,而引导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清清白白,他们说他这样不行,说他心思太重,报复心强,他紧抓不放,他无理取闹。
背后的伤口再深也终有结痂的一天,只是这的环境,这里的人们令他窒息。
有人不满意伤口愈合的速度,习惯大事化小,所以用尽方法,外界的刺激,一遍遍提及,当事人也被迫一遍遍回忆,然后从中找到改变的可能。
伤不在旁人身上,旁人却能压着他的脑袋,拼命让他学会乖巧,然后回头,看,就只是孩子不听话,哪来的什么大事?拿过来人的经验教一教,实际什么都能改。
痛了不就学乖了?但究其本身,到底是他顽劣不堪需要管束,还是旁人的权威,自作聪明,不用了解,就已经先入为主,给他套上定义?
事情完全脱轨,从一开始为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后来一定是对一棵人们眼中歪斜树苗扶正。
可树苗为什么要扶正?他本长在风中。
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有定义!人们凭什么去定义它?生命的多变,性格是这样,为人是这样,思绪是这样,需要做的事情也是这样。
即使我们都活在一个圈套里,有着固定的模板,基数缩小不同,有着相似又相斥的人生,但总有新生的嫩芽不愿意就此苟活,打破,打破这扇名为定义的大门。
不敢和家人述说,他不是家里最重要的那个,没有朋友的偏帮,他不是友谊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失去族群的庇护,雪绒只是天山上最普通的一只兔子,没有任何的特殊。
可一旦离了这,身旁还会有很多人,他是北黎山上唯一的兔子,师门四人谁都能叫出对方的姓名,幽峡谷很欢迎他,就连时乐他们也是,当年出海的航行,只留他一人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又何尝没有旁人的庇护?
他在别的地方可以被人当成宝,却要在本该舒适的温床里成了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草,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在这里透露了太多,落叶要归根,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样,不到最后也不会想绝交,长老们再怎么过失,他们也依旧是当年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永远还留着那么一线,还带着一丝侥幸的人,被迫,活该吞一万根针!
我们都知道真理,却有时迷茫,为何难以融入?融入这个美好又糟糕的世界,于清醒中沉沦,无法做到,放弃自我,你为何始终无法做到?就那样欺骗自己,融入世俗,放过自己,轻而易举,他们口中不断诉说着,要我们于清醒中沉沦,去过啊,每一个人都在过着的人生。
滚落到一旁的记忆光球又闪了一下,所有人又一次看过去,在三年前雪绒彻底离开天山的前一个月,失魂落魄的他无意间闯入族长的石室。
在里面触发了一段神君残留下的印象。
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从灯盏里飘出,吓坏了从外头闯入的人,一个后退,左脚绊着右脚很狼狈的跌坐在地。
“小家伙。”那个模糊的人影却很不合时宜的凑近:“我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不太好的东西,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雪绒双手后撑着,但听到疑惑后却叫心底别的情绪战胜了恐惧。
他默默无言,却好像什么都已经诉说。
“可怜的小家伙,为什么你的眼里写尽了悲伤?”
雪绒摇头,终于反应过来:“你是神仙?”
男人点头:“是啊,我可是神仙。”
“那你可以帮我倒流时间吗?”雪绒好像看到了一些希望,他说他想改变令他后悔的过往。
可对方却摇摇头,他只是一道虚影,更何况有些问题改变了一次又能改变一生吗?
雪绒抱紧了自己,垂下兔头,声线颤抖:“那我怎么办?”他要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我受不了,我真的要受不了了,那些一次次落空的希望,伸出的手没有一次被握紧,我好想逃,可是我逃不掉,被死死的按在这里,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可是我不想,我想死,可我好害怕,我好怕疼的,我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会不会就算死了他们也在追着我认错,要求我学乖?”
他抬眼:“你是神仙,你能告诉我吗?”
很久很久,久到兔子以为连神仙都没办法救他,却听上方一声清浅的叹息。
“如果你觉得无人救你,那你来救你。”男人笑了笑:“小家伙,山高水阔,你知道这世界有多大?”
雪绒摇头,那道虚影说:“眼下困境,若求助无门,自己就需得拉自己一把。”
“我自己?”雪绒茫然,对方确实肯定:“对,你自己,弦到急时骤然崩断,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永远的救赎,这样吧,不如我们做个约定。”
雪绒疑惑:“什么?”
男人道:“百年为期,我送你一件礼物,离开这里,不会有人阻拦,等你遍行山河,再来诉说,今日之难于那时的你而言到底还算些什么,好吗?”
光球彻底熄灭,所以,原来这就是雪绒不允许别人诋毁那位神君的理由。
难怪即使在学堂之上也要和柳如絮吵起来了,毕竟这样温和的人和柳如絮口中那个肆意的神君又相差太大,甚至大到让雪绒以为柳如絮就是在诋毁神君。
直到他听到那个故事,虽然气愤,依旧接受。
“我很幸运,神君说的对,原来都不用百年,师父,我觉得我已经快要找到答案了。”
这句话说完蚕小虫他们以为雪绒哭傻了,程诺呆了呆确实很无奈。
人家明明是让他踏遍山川,这兔子才出去就遇海难,在南海底下搓磨了三年,如今才见天日,他却说他想明白了。
怎么就想明白了呢?他在这世上见到的东西明明也才只那么一点。
“后面的人要追上来了。”拿着铁锹的骗子小孩前辈说。
地底下有细微的震动,蚕扑棱突然大叫一声:“呀,是蚕富贵!”
他手上多了条金色的蚕丝,也就是说不同方向许多人在往同一边聚集。
“这东西。”程诺想了想道:“你们能感知他们的位置吗?”
蚕小虫点头:“当然。”
他们吐丝能吐到一处。
雪绒道:“那我……”
“我来。”雪绒话都没说完铁锹前辈就已经驳回了他的申请,并身体力行的开始干活,对着蚕小虫他们所指的方向,拿起他心爱的大铁锹打算挖个坑迷惑敌手。
程诺看完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话不多的前辈总想笑,什么呀,就算是哑巴身体力行的关心吗?
“前辈,为什么会帮我们呢?”
那人停了一下回头,程诺以为他要回答,结果他说:“不是前辈。”
嗯?程诺笑着眨眨眼,等待这人的后一句,然后……没有然后。
真是个克星!事情又回到原点,“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不然知道你长什么样?”
“……”
这天聊不下去一点点,等洞挖好程诺就拿剑带着几人飞上去,可怜的落华一次要载五个人,因为上去的时候拿着铁锹的前辈说:“忘带了。”
“什么?”
“剑,没带。”
他一定不是个剑修!程诺想,“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修士出门没带自己的佩剑!”
和聋子哑巴一样拙劣的理由!如果不是特意戏弄人,那这人的习惯也实在是太奇特了点!
那人全程自动低着头,一言不发站上去,三小只相互对视了一眼,雪绒果断变回兔子和汤圆一样跟着他们叠叠乐。
这样一把剑上站着五个人居然还有空余。
“气息追踪到这里就断了,族长。”
“来两个人,破开这里。”
数道谈论声突然响起,这么快?听模样还多了些帮手,来拿东西的他们实在不宜与原住民起冲突,虽然怎么说实在是不太道德,但他们毕竟是不问自取。
“抱歉了,人命关天。”
程诺想了想就从袖兜里掏出些灵石丢下去,然后一脚踩上落华。
身后轰隆隆的一阵响,从另一头的石块砸落下来。
“族长,那边有个洞!”
“白痴!”后头的那人似乎被他的同伴打了一下,“没看见天上的那几个,他们人都还没跑远呢!”
结果一下就被眼前的洞给迷惑了?从下边甩了道鞭子试图拉住落华,哐的一声,鞭子又被铁锹挡回去。
程诺汗颜,怪他跑的不够快?不然前辈挖的这个洞还不会算是无用功。
“下次挖快点。”铁锹前辈拿着他的铁锹向下看,他们知道这下用不了多久又得被追上,“抱歉,下次再挖快点就不会这么快被发现了。”
程诺心底一咯噔,面冷心热好欺负,本来觉得荒谬,但是现在:“前辈,从草木堂挖来的雪莲羹好吃吗?”
对方疑惑,顺口接:“你不是从没……”
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背后已经惊出一身冷汗,程诺冷笑一声回头越发咬牙切齿,在其余三个小家伙一脸疑惑的间隙,他只想把这家伙一脚踹下去,告诉他做人有时其实也能死一死。
目标锁定。
不敢露脸,不敢拿剑,带着铁锹,皇帝的雪莲羹梅开二度。
某人:铁锹……定情信物。
观众:6
问:雪绒为什么不是家里最重要的那个。
答:因为雪渝一个人带弟弟,就像学校老师找,雪渝的第一反应是雪绒又做了什么,这是许多人思维中的通病,也是单亲家庭害怕惹事,所以不能说雪渝不爱他,只能说雪渝不懂他,雪绒受了委屈也是不敢往家里讲的,因为没用,还会让多一个人担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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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哑巴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