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锦绣和纨琦一行人来了大厨房,十分客气地请李荣家的出来说话。
李荣家的在厨房里向外看,见锦绣和纨琦两个大丫鬟在外面带着一群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看她等着她出来,原本虚着的心更加虚了。
要是锦绣和纨琦是打过来、骂过来的,李荣家的心里可能还没那么虚,她是能和她们骂上一场打上一架的,毕竟这事是采买的锅,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总不能用烂了的菜做给老夫人和老爷吃吧?可如今锦绣和纨琦都是笑着来的,还带来了一大堆人,这就让李荣家的心里发虚,这是什么情况。
最关键的是,她今早派人去找李嬷嬷说要给老夫人请安,李嬷嬷那边一直没有回话,这是让李荣家的最慌的事。
她此时心里已经隐隐后悔昨天干的事,但是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借口没有破绽,就算林瑾恼了她,也拿不住她的错处,没菜做饭你还能为难我这个厨子不成,在李荣家的看来林瑾她一个刚管家的小姐,脸皮薄,不能与她争论,果不其然,昨天晚上白青院就没打发人来厨房,可现在锦绣和纨琦两个大丫鬟都来了大厨房还带了一堆人,看着这样的场景,李荣家的心里就没了底。
但是锦绣和纨琦已经带人已经堵了门口,容不得李荣家的避而不见。
李荣家的强挤出笑来从厨房里出来笑道:“两位姑娘怎么来了?让小丫鬟来提饭就是了,午膳一会就好,我带人亲自送去白青院。”
锦绣和纨琦笑着看着李荣家的不接话,李荣家的心里不免更慌,但是还是强撑着笑脸说:“姑娘们要是想在这等着,我让人搬个凳子坐着等吧。”
锦绣和纨琦还是笑着看她不说话。
这是纨琦之前和锦绣说好的,要看这李荣家的恶婆子的笑话,锦绣不愿因为这事和纨琦再争执起来,就应了下来。
看着纨琦的笑脸,往日恩怨一幕幕浮现,李荣家的心里更慌,不知道纨琦要怎么收拾他。
见李荣家的笑脸几乎维持不住,笑得比哭还难看,纨琦终于满意打破沉默开口道:“恭喜婶子了!我给婶子道喜了!”
一开口就是恭喜让李荣家的摸不到头脑。
李荣家的就问:“喜?哪里来的喜?”
纨琦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来笑道:“小姐开恩免了你的奴籍,以后你就是一个良民了。”
李荣家的听了这话却不见开心,身如抖糠:“我的户籍都在老夫人那里,怎么会……”
见她如此,纨琦笑得更开心了,她笑道:“大小姐拿了大人的名刺去找了清吏使大人,不需要拿原户籍去就能办下来,你们一家五口,哦,还有你那个侄子现在都是良民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等以后你侄子、儿子成了秀才相公、举人老爷,你可就有福可享了。”
主人家开恩放归成为良民,可以科举,这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李荣家的听了身子都晃了两晃几近晕厥过去,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能成什么秀才、举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只是勉强认得几个字,能办差就是了,她儿子更是才五岁,撒尿和泥的岁数,哪能看出聪慧与否有没有读书的本事来?
别的奴婢谋求出府那是有了好归宿想要后代子孙参加科举才出府,她们一家子日子过得好好的,根本没有那么大个志向要读书,何苦出去?
他们一家子出了府之后要怎么办?如何谋生?这年头出去种地就是指着老天活命,在林府吃住全管,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交税,不用交租,谁要出去做那朝不保夕的良民?
李荣家的眼里满是慌乱,不知道怎么办好。
纨琦看着李荣家的慢条斯理接着说道:“既然婶子已经是良民了,这府上的差事是不能再做了,府上的宅子也是不能再住了,婶子把钥匙都交出来罢。”
一听让自己把差事和钥匙都交出去,知道自己出去之后大概率是再找不到像林府这样好的差事,从此就要过上苦日子,李荣家的瞬间软了下去哭喊道:“大小姐开恩啊!大小姐开恩,以后再也不敢了……”
纨琦就说:“大小姐不是已经开恩了吗?!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这是大小姐念在你服侍老夫人一场的份子上给你的体面,你还要大小姐再给你开什么恩!?”
见喊大小姐求饶没用,李荣家的就换了一佛去拜,就说:“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老夫人!”
纨琦脸色一板,全然不见笑容,疾声厉色指着李荣家的说:“你不要不知好歹,最后落了个不体面!”
现在是开恩放出去的奴婢,是个有功的奴婢,自然是体面,不体面就要被逐出去,是个犯错的奴婢,让人再也不敢用她一家。
李荣家的能做出昨夜那样的蠢事来自然是个蠢人,遇见这种大事,再让纨琦一吓,她是一点主意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的哭喊。
纨琦冷笑一声就说:“看来婶子是欢喜傻了,大家认识一场,我们就帮着婶子收拾东西送回家去吧。”
说着纨琦从李荣家的身上搜出钥匙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招呼身后的婆子,几人撕扯、搀扶着李荣家的来到林府后门处院子,李荣家就在这院子里住着。
不止李荣家的在这住着,这里一片院子都是住着林府的世仆,此时都听到李荣家的要被赶出去的消息,个个都伸着脖子看热闹,还有的人家已经在谋算着李荣家现在住的屋子了,毕竟李荣家的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人住在正房里,那可是个好屋子。
人们正议论着呢,这时候管车马的李荣也回来了,他从小叶子那里得了林瑾开恩免了他们一家奴籍的消息,但是他是个体面的人,没有用小叶子推搡撕扯就自己识趣地回到了家里,他回到家里正好撞到纨琦一行人扯着自己媳妇进家门的场面,他这个做丈夫的不仅没有为自己媳妇出头,反而指着她就骂。
“你这蠢妇都做了什么!”李荣说着手也也举起来了。
李荣家的看着李荣有要她的迹象,突然有了力气,站起来和李荣厮扯:“这事怎打么都怪了我!你还想打我?你打!你打!”
屋子的孩子听到父母说话声音出来,结果只看到父母在那厮打,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哭泣。
夫妻叫骂厮打、孩童哭泣,让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纨琦依旧无动于衷就那样冷漠看着。
等着夫妻两人撕扯累了,都瘫在地上喘着粗气不说话,纨琦才上前说道:“李荣叔回来了就好,快点收拾出府去吧。”
李荣要比他媳妇的脑子清楚多了,看向纨琦就说:“我们夫妻俩承蒙大小姐、老爷和老夫人恩德今日离府,这恩德别说今生今世就是来生来世都报效不尽了,但是如今我们一家就要离府再也不能为林家效力,老爷官务繁忙不敢打扰,只希望临走能给大小姐和老夫人请安磕头算是全了这份主仆情分。”
话说的好听,但是和他媳妇说的话是一个意思,他要见老夫人!
他们一家都尽心为老夫人做事,昨夜的事说到底也是有老夫人的吩咐他那蠢媳妇才这样做的,忠心做事怎么就要把他们赶出府去了,就算是要出府,也要对他们一家人有个交代,有个安排才是。
李荣这话的本质上虽然和她媳妇大声嚷嚷着要见老夫人的话没什么两样,但是这样一说就很合情合情而且让人很难拒绝,谁能拒绝一个忠心的仆人要给主人嗑最后一个头的请求。
纨琦眼睛在李荣身上打了一个转,然后笑道:“李荣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府里谁都知道老夫人这段日子在静养,连自己两个孙女都没有见,你怎么能去打扰老夫人静养呢?至于大小姐,大小姐管家事物繁忙也是没空见你,你要真有心,就在这院子里朝着老夫人院子方向和大小姐院子方向嗑一个就是了。”
“那怎么能一样。”李荣听了就拒绝:“还是要去院子里磕头的。”
纨琦就笑站在李荣身前:“那怎么不一样了,都是你的心意,心意到了在哪里不一样,我回去会告诉大小姐和老夫人你的心意的,你磕吧!我瞧着呢!”
李荣脸色难看盯着纨琦,纨琦也不怕他,不躲不避任他盯着。过了良久,李荣才从雕塑一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转动眼珠向院子里看了一眼。
语言最开始发明出来是为了沟通,但是人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此基础上发明出了语言的艺术,可以用来胁迫别人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还不是语言艺术最精妙的,精妙就在于,你可以用语言来胁迫别人,但是同时你说出的语言也会反过来成为一张大网束缚住自己。
就如现在。
院子里的人都看着李荣,或者好奇或讥讽或冷漠,但是他们都在看着李荣,等着看他磕头。
有那促狭鬼见李荣不跪,混在人堆里喊:“李荣兄弟怎么还不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