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是被门外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吵醒的,自醒后,他一直屏息躲在微敞的船窗后,观察着远处逐渐靠拢的渔船,这些渔船隐在暗夜里,只有蒙蒙的月光撒下时才可见点点轮廓。
该来的还是会来。
皇后一夜未睡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一声令下:“全军警戒!”
随即一声哨声,甲板上的人都迅速行动了起来,船工和部分士兵到舱底运作船侧的利炮,以备随时反击,一应平民奴仆都到屋内躲好,墨竹则带人守在林风屋外,以免有人趁乱作怪,皇后一直留在甲板上观察江面情势。
桅杆上的瞭望台接连不断地传递着消息给她,时不时还有密密的飞箭倾泻而下,箭上萃着特殊燃料,遇风即燃,船上火光四溅。
全船人都在等她号令,皇后却凝视着远处,迟迟未发一语,底下的船工已经有些着急了,额头蹭蹭冒汗。
奇怪的是全船的士兵却是丝毫没被此下危急的关头给影响,一方面,他们受过的长期的军队训练告诉他们:军令如山。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此刻的将领是崔兰馨,江南水军名将崔行道之女,自小就是随父与水匪打交道的江上明珠。
因而林风虽然也有些担心母亲安危,但仍旧默默等待在窗边。
快过去一刻钟后,林风身前的窗户陡然合上,风吹起门外墨竹腰间的玉坠绦带,她握着剑柄的手不由一紧。
“开炮!"崔兰馨终于下令,甲板上下陆续传递着指令。
“碰!”整船的炮火同时射出,在水面炸起层层巨浪,距离虽然不近,但仍可听见水匪一个个被炸伤的凄厉惨叫声。
崔兰馨仍不觉够,命令手下,就着此刻的风势,将刚刚的箭矢全都给他们射回去,刹时,茫茫黑夜下起了火雨,火光点燃了水匪的船只,炮火轰击的角度更加精准了 。
此前按兵不动,水匪的胆子大了起来,凑近了不少船只,此刻一枚炮火便可连连炸毁数只小船,这种碾压感,才微微让崔兰馨舒心了不少。
林风觉得要是自己母后也在现世,可能会非常喜欢某款消除游戏,毕竟风靡各国,老少皆宜。
之后的数日皇后心情都非常不错,虽然吃得寒碜,但每日船中上下皆可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本以为皇后难以亲近的人都纷纷随之心情好了起来,时不时路过的船工还会和她插科打诨几句。
墨竹见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李嬷嬷不在时时看着皇后娘娘,只要她一混熟了,没几天就会本性暴露。
林风到是乐得如此,母后嫁人前是崔家大小姐,江南贵女,爹娘的掌中宝,无拘无束,肆意潇洒,后朝中局势不稳,才嫁给自己那便宜爹,嫁人后再高的地位,再强的能力,也只能守在那四四方方的后宫,静待容颜枯槁,韶华尽废。
厨房靠近楼梯侧是柴房,之前被抓的船工和张妈妈都在里面。
张妈妈自被抓之后便吵吵嚷嚷,看守的嫌烦给他堵了起来,柴房背光,幽暗的环境让人的感官无限放大,上一个被用刑的是船工,血肉模糊,惨叫了一夜,行刑的人到了天亮才罢手休息,自那人走后房间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只能听见稀稀疏疏的鼠虫活动声,空气间飘着腐肉的味道,张妈妈害怕极了。
这人还活着吗?
张妈妈觉得自己倒了大霉,不知道哪来的鬼信把自己坑害成这样,自己明明不识字啊!
争辩了半天没人相信,硬是把嘴也被堵上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行刑的人去了有些时候了,那什么时候又会回来?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看守门外的两人刚刚耳朵清净一会儿,鼻尖又被刺鼻的味道占据了,纷纷掩住口鼻,个高的问道:"你拉了?"
另外一个嫌恶道:"滚,平时放屁栽赃也就算了,拉屎□□也来?"
人恐慌之际往往会忽略很多细节。
一楼之隔。
皇后听着墨竹禀报昨晚审问结果,反复拷打后仍然不知道是谁指派的船工,船工只是拿钱做事,对方做事很干净,只有一条线传递消息,下达任务也从不露面,完全查无可查。
皇后了然,大致也猜得出能下这么大手笔杀人的也只有朝中那位,手段这么阴狠的除了他,朝中可能也无第二人。
"那张妈妈如何处理?"墨竹俯身给皇后续上了茶水。
"放着吧。找两个机灵些去守着,放些水。张妈妈不识字宫里的人都知道,有些人泼错水了。"皇后吹开茶沫,抿了一口,"剩下的交给你了。"
"是。" 墨竹领命,一直便是如此,皇后只要一个眼神,墨竹便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是十多年朝夕相处的默契。
墨竹走后,皇后来到了林风门口,敲了敲门:"阿崽醒了没?"
林风早醒了,已经做了一些功课,许久没看这边的文献还有些不习惯这边的行文方式,单领出来一个个还认识,放一起不知道云云什么。
"醒了。"听见母后叫自己,林风毫不犹豫放下书,替来人开了门。
"来用些饭。"皇后示意林风关上门,自己端过婢女的饭径直走到了窗边。
“再坚持一天,明日我们便上岸了,到时候外祖父带你吃好吃的。”没料桌子上还放着书,皇后微顿:这小子近来是真转性了,这么用功?
“好。”林风收走了桌面的书,其实最近的饮食还能接受,前世为了找寻灵感,去的有些地方恶劣多了,有什么就得吃什么,不然还活不到现在。
近来林风才刚刚忆起,张妈妈自小被卖身到崔府,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会有人差使她用这么复杂的方式,想来应该是有人栽赃。
信的内容他暗中瞧过,并未指名道姓说让谁潜入崔府,那塞谁,谁不就是那个奸细嘛。想来当时事发突然,那人也没料到会突然搜查船舱,情急之下便只好随便找了个人的包袱给塞了进去。
这样一来既可放松我们这边的警惕,也可摆托这个大隐患。
但不在回崔府前抓到这个人,这人便会是崔府的一个大麻烦。
“......”林风斟酌着措辞,“母后,张妈妈真的是坏人吗?”
“......”皇后低垂的眼皮遮住了她此刻微转的黑色眼珠,“阿崽觉得呢?”
“孩儿觉得一定是,之前孩儿让张妈妈去厨房拿一些蜜枣糕给孩儿吃,但是她拿的分明糖纸上写着'玉米糕',孩儿最讨厌玉米了,大家都知道,她定是要捉弄我当时。"林风佯装生气。
“有这事?那为娘得好好惩罚她呢。”皇后抱起林风安抚道。
“嗯!”林风连连点头,头埋在皇后颈边,“也不要太重了,张妈妈的红烧排骨很好吃。”
皇后咯咯地笑,林风抱住皇后的手互相揉搓,头埋得更深:这样母后应该自有判断吧。
皇后:自己这个太子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