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亦安每天都会去军营,谢知言则常在书房里留宿,两个人见面的机会更加少了。
可虽然不常见面,也不说话,但谢知言每日托人留信给他,哪怕两人总是在同一屋檐下,信中或是讲她见过的景色,或是她遇见的趣事,或者是她兴致而来的一首小诗,或者是对朝堂上争吵的抱怨。
偶尔随着信带给他的还有她亲自挑选的有趣的小物件,或者是她亲手做的衣服鞋子,荷包香囊,说别人的夫君总有妻子亲手做的的东西,他也不该例外。
亦安看着谢知言留给他的信,总会有些出神,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好像是真的拿他当她的夫君一样。
就像他不明白明明地位他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侍卫,哪来的自信一次又一次对她冷嘲热讽,好像莫名知道谢知言不会真将他怎样,又是哪里来的依仗呢?
亦安只知道,在他与谢知言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总会对谢知言的眼睛出神,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深邃,眼中似乎没有情绪,他却总是对着这双眼睛发呆,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呢?
而发呆的次数多了,谢知言也忍不住笑了,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也沾染了零星笑意:“我竟不知我的容貌如此貌美,总是让亦安看得我看的痴了。”
亦安听到这话也迅速回神,知道她在打趣他,同时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谢丞相也有如此不要脸的时候,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并没有注意到谢知言的脸色苍白。
谢知言也没有出声挽留,只是在他走远之后忍不住带出一连串的咳嗽,面白如纸。
谢知言病了,这是第二天他没有收到谢知言的信才知道的,后来问了她身边的丫鬟才知道原来谢知言早在那天武场便受了风,本就体弱的她当天就受了寒,只不过她从不在意,仍旧照常上朝,日夜工作。
终于在昨天撑不住了,直接倒在了朝堂之上,陛下恩赐,准许她回来养病,那昨天和他的见面正是她被恩准养病,刚刚回府的时候。
其实亦安是知道的,那天武场,谢老将军就说过她生来体弱,她又有武场上吹了那么久的风,当时就咳嗽不断了。
只不过当时他的关注点全都在她和谢老将军的话上,就算听到了,也不在意罢了。
亦安踏进书房,这也是谢知言这么长时间日夜住着的地方,亦安看着面无血色的谢知言,头一次如此清晰的知道她的身体真的很弱,一场风寒都差点要了她的命。
许是察觉到了有人来,谢知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宁静悠远,但这一次却让他异常愤怒。
刚才大夫说,她受了风寒后没有好好治疗,后来高烧不止才导致昏倒,这个人就这么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吗!
可还没开口,谢知言就好像察觉到了,声音嘶哑:“你在生气?”
“因为我生病吗?”
亦安所有话都堵在了胸口无法吐出,她糟践自己的身体是她自己的事,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想通便转身要走,却被谢知言给拽住了。
她高烧刚退,指尖微微犯凉,却也没多少力气,但亦安还是停住了。
“别走,亦安,陪我说说话吧。”
谢知言难得有如此脆弱的时候,亦安还是留下了。
谢知言说:“亦安,你见过大漠吗?”
“见过。”
“那,大漠美吗?”
亦安转头看她:“谢老将军镇守边疆,你没见过大漠?”
谢知言眸子微垂,神情间带着落寞:“我自幼体弱,受不了大漠的气候,一出生就送到了江南的祖母家,我是在祖母家长大的。”
“我从小便听祖母讲大漠种种美好,我能跟祖母学会江南的琵琶曲,却总是吹不出描写大漠的笛曲。”
“我也曾求着祖母让我去爹娘那里,去看看大漠的样子,祖母拗不过我,于是让我娘接我过去。”
“可还没来得及看大漠的样子,我们便被楚**队掳了去,想用来威胁正在对战的父亲。”
亦安垂下眸子,这件事他也知道,谢知言神色平淡,仍旧继续说着:
“可是啊那些人没想到阿娘也会些功夫,就这样带着我逃跑了,可是还是楚国人追了上来,阿娘把我藏在地窖里,不让我出来,然后自己抵挡那些楚国人。”
“我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声,阿娘宁死不屈,最后自杀了,临死前还带着一个楚国人下了地府。”
“而等了一天一夜后阿爹才找来,因为在地窖里呆的太久,我也高烧不退,退烧后父亲命人连夜将我送回了江南,就算如此也落下了病根,一点风一点寒都能让我烧一场,我也习惯了。”
亦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哪怕如此,你还是喜欢大漠吗?”
“喜欢啊。”谢知言回答的理所当然,毫无犹疑:“因为阿娘在那里,祖母也葬在那里,阿爹守着那里守了很多年,阿姐也在那里长大。”
“那里有我一辈子都没看过的景色,还有我的家。”
话落,谢知言紧紧拽住亦安的袖子,认真的说:
“亦安,若有一天你去了大漠,要替我好好看那大漠的秀丽风光,风土人情,回来一一告诉我好不好。”
亦安看着她的眼睛,心跳一时有些加快,忍不住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