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出嫁以后,父亲对我格外纵容,再没有逼我作过画,更是甚少说骂于我。
可我却不喜欢留在府中,我也不知是不愿见这阿姐住过的府邸,还是不愿面对父亲。
我常常出游,跟着沈嘉言许是去湖中游湖,许是去马场赛马,有时也会隐瞒身份去画楼之中,和那些书生画师一论高下。
有时候画心师的名头还挺好用,很多人对我小心翼翼,处处讨好,只为得我一幅画。
我坐立高台之上,俯瞰着这些人的面孔,像看着什么笑话一样,只觉满目荒唐。
沈嘉言在外还是用这个化名,我也喜欢这般叫他。
我们焦不离孟,行走在外总有人能认出我们,关于我们的流言也越来越多。
我毫不在意,仍旧常常与他在一处,任凭流言愈演愈烈,直到父亲听到了外面的流言,在阿姐走后第一次向我生气。
父亲让我跪在祠堂前,看着我浑不在意的表情,手里的板子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最后他颓然的放下手,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我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怔然。
父亲对我,还是有在意的吗?
父亲用嘶哑的声音带着略微的祈求对我说:“小欢儿,别和他在一起了,你终有一天会寻到你的如意郎君的,那个人……他不会待你好的。”
我抬头看他,嘴里却说出最无情的话:
“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我的死活,父亲还在意吗?”
父亲愣在原地,几度张口,却都说不出话来,我却起身离开,一去不回头。
当天,我就住在了淮王府,对于我的到来,沈嘉言并没有多问,只是给我安排了离他最近的院子。
往后,我都能与他赏月看花,束发描眉。
我们像过起了话本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是他总是很忙,不能常常陪我,闲暇时,他总爱拉着我去画楼赏花,去西楼听戏。
他会把这世上最好听的诗念给我听,会把世上最名贵的画送到我这里。
他最喜欢的事,是将我环进他的臂弯里,握着我的手画着他双眼曾流连过的世间,轻声在我的耳畔,诉说着他的情意绵绵。
我沉溺于他的怀抱,怀念他的温度,他在时,常与我画山河万里,人影幢幢。
他不在时,我就对着满屋空寂,想象着他的身影,一笔一画落在纸上,或坐或立,或喜或悲,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在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他不在,我满眼满心还是他。
我看着窗外的叶子黄了又绿,画过画纸也塞满了两个大箱子,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那也挺好。
后来又一年花开,他带着满怀春风,将我紧紧拥住,我不知所措,只好紧紧回拥。
我们不知道相拥了多久,花瓣在我们身旁盘旋,就在我忍不住在他怀中心中欢喜之时,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耳语,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
“小欢儿,帮我画画吧。”
我有着一瞬间的怔然,最后垂了垂眼眸,再抬眸时,已经盛着满眸笑意,答应了他。
他似乎没想到我能答应的如此干脆,抬头看我,却只见我笑容浅浅的对他说:
“这是殿下想要的吧。”
“只要殿下想要,我都给殿下,竭尽所能。”
在那之后,我像以前给父亲画画一样,按他的要求画画。
也在这之后,我总会在夜间惊醒,窗外似乎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
可当我想探究时,却总会被沈嘉言拥入怀中,那时我耳旁只有他的心跳声,便再也听不见其他了。
但我仍旧常被噩梦惊醒,因此沈嘉言陪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夜半时分惊醒,我仍旧能摸到身侧一手冰凉,我知道他又走了。
他是有很多事要处理,渐渐的,哪怕再次被惊醒,我也学会了沉默,不再惊扰他。
直到有一天,他沉重的回来,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念我的名字:
“小欢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