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了竹节村,已经是下午。
风尘仆仆的朱翘翻身下驴,进村后,随便拉了个村人。
一番询问,知道祝遂还在下面。
她眼睛一亮,准备上去,下一刻又听人说张伯在上面,叹了口气。
张伯肯定是为了立牌的事情去磨大人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罢休。
她现在过去也是白搭。
其实朱翘也希望大人能松口。
虽说他们私下也立了牌偷偷拜。
但这个世界的特殊性,祝遂还活着,要供奉他就必须获得他的同意。
不然他们的供奉就是无效的,不能为祝遂带去好处。
只能每代加油努力,希望早点供奉上祝遂,好让他的身体能健健康康的。
哪怕他们清楚,即便没有他们供奉,祝遂也活的比他们久。
牵着自己的两脚兽突然不走了,毛驴很礼貌地停下等待着,等她带自己去找那个香香的人类。
过了会儿,见她还是在出神。
它嗷的叫了一声,催促意味很浓,跺了跺脚,侧过头喷了她一脸的鼻息,不耐烦极了。
“萝卜,你干嘛!”
朱翘回神,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把脸,牵着萝卜继续走。
萝卜嗷嗷叫着用头顶她,绷着绳子要去山上那边——走错了,走那边。
“先不去大人那边,先回家……”
忽的,一阵震天的哭喊打断她的话,响彻整个竹节村,惊起枝头一众鸟雀。
“姥姥,姥姥!我错了,哎呦,错了,错了!”
朱翘停住脚步,身后甩着尾巴不是很开心的萝卜撞上她的背脊。
嘶——
她单手按住萝卜乱拱的头,仔细听着。
这熟悉的叫喊声,怎么这么像她的小儿子?
方向对了,萝卜没有继续犟,任由朱翘拉过它的绳子,脚步轻快朝小楼那边去。
那小子肯定是犯事儿落他姥姥手里了。
她还是先不回去了,免得被一起数落了。
估计张伯念叨会儿就会被大人打发走。
那她就在树林里转转,等张伯出来,她再进去好了。
然而事情赶不上变化。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站住!”
一个瞧着十七岁的少年哀嚎着从拐角冲出来,后面追着个头发花白举着拐杖,精神抖擞的老太太。
一大一小,长得和朱翘都有相似的地方。
少年跑的很快,直愣愣朝朱翘这边来了。
他很快到了朱翘跟前,原本还想避让路中间的人,等看清是谁,眼镜一亮,脚拐回去,顿时泪水汪汪扑过去,藏在她身后,
“娘!姥姥要打死我了!”
这个少年,就是朱安,那个守夜,结果情绪一激动,把人开瓢了的人。
朱翘叹了口气,瞥见朱安瘸着的腿,还是伸手接住她老娘那结实的一棍。
不着痕迹推了把朱安,然后嬉皮笑脸的一把搂住朱大娘的肩膀,圈住她握武器的手臂。
手顺着她剧烈起伏的背脊,“娘,消消气,消消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放开!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
“娘,娘,怎么劳烦您呢,他爹呢,让他爹来动手,您啊看着就好。”
朱翘力道挺大,朱大娘挣不开,知道她摆明了要帮拦着。呼吸慢慢平稳,人突然平静下来,斜了眼躲在朱翘身后大口喘着气的朱安。
“好啊,你就护着他吧。”
朱翘面上笑嘻嘻的,心里给朱安记了一笔。瞧她娘气成什么样了。
“娘,这怎么能说是护着呢?我这是想为您分忧,您这么大岁数,为他动气不值当。”
“行了,少学那些人假惺惺的,不是分忧吗?你来。”
朱大娘打断她,将棍子塞给朱翘,“他爹?别揍着揍着人就找不到了。”
朱翘接过棍子,直觉有些古怪。她娘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下一刻朱大娘盯着她,“知道你的好儿子做了什么吗?”
朱翘预感不好。
朱大娘也不卖关子,将朱安做的事儿一骨碌全说了。
朱翘听着听着,握着棍子的手青筋暴起,将萝卜的绳子塞给她老娘,转身就要给自己儿子一个爱的教育。
朱安那不着调的性子,她早就说要改改,现在村里的大事需要他,他冲动行事闯了祸就罢了,竟然还要大人帮忙善后!
转头不见朱安踪影,朱翘怒火越旺。
还没有责任心,竟然敢跑了!
忽的,一头暴怒的熊出现在原地。
她四肢伏地,嗅觉灵敏的鼻翼扇动,棕色的兽瞳看得人瘆得慌,朝着村旁的树林追去去。
“翘姐儿!你还是悠着点,别打坏了啊!”
一头硕大的熊从村里跑出去,来往的村人却不惊讶害怕,还有心思和朱大娘寒暄,
“啊呀,朱大娘,你家朱翘又精进了哦,能变全身了呢。”
朱大娘捡起自己的拐杖,拍拍灰,重新杵着,又是个精神头很足的乐呵呵老太太了,
“哪里,你家小子才是,小小年纪就能激发血脉了,未来不可限量啊。”
“嗐,那皮小子……”
搭话的村人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这个世界如今的确是只有人族。
但往上数,上古时代八大种族长时间混居,有不少跨越种族相恋的存在。
天灾肆虐后,死的死,藏的藏,这片大陆上,只剩下有天道庇护的人族了。
那些混血的人类也存活下来,并且因为有他族血脉,有一定的概率传承部分能力。
甚至隔了几代幸运一些的还能返祖,获得超凡力量。
只是灵气进入衰竭期,人族渐渐失去修炼的能力,天道束缚力越发强,那些混血也潜伏起来,小心隐藏。
竹节村便是一个多种族混血抱团混居的存在。
所以,祝遂捡到一个有虎族血脉的傀儡,也一点不稀奇。
……
“真是麻烦祝大夫了啊。”
说话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就是朱翘嘴里的张伯。
他衣服虽旧却浆洗的很干净。
方正憨厚的脸上带着笑,看着旁边的祝遂眼中满是崇敬,细看还带了丝狂热。
他又说了些话,大多都是在感谢祝遂。祝遂没有接话,只侧耳听着。
风吹过,卷起几片叶子,飘进亭子里,落在祝遂发间。
他察觉到,伸手捋过被吹乱的发丝,顺手摘下调皮的小家伙,虚虚拢在宽大的袖袍中。
二人在小楼旁的亭子里坐着。
男人肚子里墨水有,但显然不是很多,夸人的话颠来倒去的就那几句。
配上真挚的表情和热切语气,倒是很能打动人心。
祝遂视线落在一旁的竹林上,面上淡淡的。
也不是他铁石心肠,换作谁听了这些车轱辘话几百年,最初再触动,现在依旧会转为平淡。
他甚至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下一刻——
“没有您,我们可怎么办啊,只希望您能容许我们为您立牌,这样也好时时为您祈福……”
祝遂一点都不意外,眼底无奈,抬手打断他。
又熟练地三言两语要打发他离开。
见此,男人停住话头,知道今天依旧没戏。
面上难掩遗憾,也知道祝遂的性子,便不再多说,留下些新鲜的蔬果就离开了。
人走远了。
祝遂只觉得头疼。
他基本住在山里,没有大事的话,几年不会露面。
静养是一会儿事,躲清闲又是另一回事儿。
对外他的身份是大夫,这个村几代下来,体格都挺好的,按理说他这个大夫应该很闲。
但这个村很莫名其妙,种族都不同,却从祖辈开始就试图供奉他,一代一代坚持不懈。
最后更是发展到只要祝遂在山下,没病也要上门送东西送吃的。
先是说自家无本东西吃个新鲜,希望祝遂收下。
接着便开始东扯西扯,感念他为村里做的事。最后必是以想为他立牌,被祝遂拒绝结尾。
祝遂只想等身体撑不住就消散世间,对别的不感兴趣,所以总是称病静养。
村人还挺信的,各自约束家人少去打扰。
毕竟祝遂看起来身体真的不是很好。
尽管他就这样病病歪歪熬走了好几代人。
昨晚朱刘几人纯粹是好运撞上了,不然这个时候,祝遂多半也不在这边的,顶多将一楼开放供人取药。
连日阴雨后,天空碧蓝如洗,云彩大团大团舒展着身体,轻盈地飘远。
竹林沙沙作响,小楼的阵法无声运作,竹子的清香混着灵气进来,缓缓滋润着祝遂几乎干涸的灵池。
潺潺的灵气灌入,修复着干裂的边缘,却依旧如泥牛入海,溅不起水花。
换一个人如此,灵池日复一日不断修复不断裂开,估计早就崩溃了。
可这是祝遂的日常。
呼吸了清新的空气,祝遂突然有了胃口。
而和他心意相通的小家伙们,已经殷勤地从厨房拿来点心和茶水了。
祝遂瞥了眼期待的竹叶,缓步坐下。
其实他没有虚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只是前段时间消耗太大,所以最近显得有些脆弱。
不过,也的确是把这些小家伙吓到了,以至于现在都拿他当瓷器娃娃照顾着。
茶点闻起来很香,祝遂入口一尝,便知是拾光的手笔。
最近拾光在尝试下厨,饭菜只会简单样式,不过糕点倒是倒腾很多种出来。
今天这盘就是他新鲜出炉的尝试,外皮酥脆带着丝丝甜,内陷柔软细腻掺着咸香。
咸甜混合的味道,意外很和祝遂的味道。关键是,没有加药材。
祝遂连吃了几块儿。
喝了清茶,漱了漱口。
这才想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拾光,见张检来了,自觉避开了。
而粗一看,在这边因为他的好胃口而傻乐的使灵,也少了几个,还是领头的那几个。
二者明显是一起行动了。
不过,祝遂懒得去想他们做会什么。左右捅不破天。
他闭着眼靠在栏杆上,任由阳光洒下,阳光透过青色的衣物,发冷的四肢慢慢变暖。
享受了会儿午后带着暖意的阳光。
在日头渐大时,祝遂信步离开,去到书房。
书房窗户大开,阳光斜斜洒在书桌一角,暖意融融。
窗外,沙沙的风声和鸟雀鸣叫,屋内,祝遂发丝都染上暖色,指节分明的手提笔写着什么。
一切混和成悠闲闲适的,和往常没有区别的午后。
直到——
老远的惨叫声传来,往日宁静的小楼,突然就注入活力,热闹起来。
笔尖顿住,白纸上晕染出一小团黑色。
祝遂望向窗外。听起来,这声音像是朱家那头小熊。
他这一走神,被压在袖子里的叶子终于抓住空隙了。
一下飞出来,悬在半空散发微光。
紧接着一道男音从里面传出:“祝遂,你闭关结束没?”
“没有。”
祝遂收起纷杂的思绪,重新捡起刚刚未完的事来。
他翻开书籍,找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挽起袖子,提笔,一连串熟记于心的内容落下。
姿势舒展优雅,落笔苍劲有力,笔锋间透着锋芒。
听到他敷衍的回答,男声反而呼出口气。
“那应该是出来了,不然这个传音器也见不到你。”
男声自顾自嘀咕着,压根不管对面的祝遂是不是听到了。
“阿遂,你医术那么好,帮个忙呗。”
祝遂头也不抬,直接拒绝。
任由男声如何游说,他自顾自撰写着自己的教材。
倒是听到那人说到环溪城时,笔尖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继续写起来。
自从他来这个地方,便再没和其他几个联系了。
只知道离自己最近的是祝尔,还混入人类社会,当起了官。
至于什么地点什么职位,他通通都没有问。
竟是环溪城。
那个精怪说的什么主要展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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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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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惊起一片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