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溪第七章
“你们在说什么呢?”林朝跃拎着白锦溪和闻承夏的书包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吴畏和佟思泉。
一老远就看见这两人在嘀咕。
闻承夏接过书包拎在手里,不动声色地挑眉:“是你打电话给她的?”
林朝跃瑟缩地收回手,想到秋后算账,好言说道:“承哥,看你说的。我是那种揭你老底的人么。”
“我只是极其偶尔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给你打电话,还以为有急事就接了。”
闻承夏依旧冷然。
林朝跃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很恰好地就和锦溪姐说了。”
锦溪姐?
闻承夏皱皱眉头,这个称呼怪别扭的。
白锦溪也没和他们差多少。
林朝跃以为闻承夏还在生气,自以为想到个好点子,激动地说:“承哥,以后你挨训的时候就可以打电话给锦溪姐,一张卷子抄十遍,你都抄了这么多回,不累么。”
空气突然安静。
闻承夏:“......”
倒也不必这么诚实地说出来。
“闭嘴吧,走了。”闻承夏和剩下的人打了声招呼,低着头不看白锦溪。
白锦溪轻轻笑了出来,挂着单肩书包的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在憋笑。
不解情况的林朝跃问两边:“我没说错话吧。”
为什么承哥脸色这么不好看呢。
*****
小区里游泳池健身房一应俱全,时不时有豪车从两人身边缓缓开过。
白锦溪跟在他后面进了最核心的一栋楼,看着闻承夏按了电梯最上面的按钮—17楼。
单梯入户,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
房子是精装法式风格,淡色的墙壁,客厅和阳台打通,过了玄关之后视野十分开阔。
“小承,怎么现在才回来。”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穿过拱形门,声音越来越清透起来。
“奶奶。”闻承夏喊了一声,点了点身边的人:“白锦溪,妈前几天说过的那个人。”
白锦溪声音绵软:“奶奶好。”
白锦溪不是没见过城里有钱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绝不会让一丝头发掉下来,身上的裙子舒适得当,有民国富贵人家大小姐的精致做派。
面前的老人倒是有点随意,穿着普通,面容很和善,说起话来带点不自觉的乡音。
“锦溪?是我们那条溪的名字?”老人问。
听得白锦溪一头雾水,只见身边的少年轻轻点头。
他给白锦溪解释:“我奶奶老家是锦溪镇上的,你的名字和小镇的名字一模一样。”
白锦溪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里,冯主任喊她名字的时候,原来低着头的少年豁然抬起头来,蓬松的黑发微微晃动。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我先过去了。”闻承夏指了指刚才奶奶出来的方向。
“快点过去吧,安老师等了你好久。”
“小锦,你坐在窗那边吧,那边风景好。小承估计要好久才上完课。要喝什么饮料?”
白锦溪坐在临窗的位子上,要了一杯温开水。她现在口干舌燥,只要水。
好嘛,把人抓回家里,还要等他上完课盯着他做完作业。
完全是保姆。
临窗的风景确实不错,似乎当初设计师也考虑了这一点,这一面墙全都拆了做了落地玻璃。
外面是泳池和一小片蓊蓊郁郁的树林,从远处看落地玻璃就是画框,把大自然一年四季变换的景色框进相框里。
沙发两边是嵌入式的书柜。
奶奶给白锦溪到了一杯温水,又洗了点葡萄放到茶几上。
“小承又被他老师留堂了吧。”
肯定的语气。
看来闻承夏被留堂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锦溪想替他遮掩一番,还没开口,奶奶又自顾自开始说:“原来他不是这样的,在镇上和我住的时候很乖,诶。”
似乎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声叹息里。
奶奶眼珠子有些混沌,像是上了一层水膜,看着白锦溪,似乎是为了挽回闻承夏在她心目中的第一印象还有话要说。
白锦溪不敢轻易问,等着她说。
两人看了一会儿,奶奶笑了:“你慢慢休息吧。”
她起身,动作缓慢:“我和你说话让你们年轻人不自在哦。”
白锦溪怔怔。
陷入回忆里。
闻承夏给她的感觉很怪,通身书卷气,沉默地像是一棵松,和社会哥半点关系也搭不上。
偏偏这样的人爱和家长老师作对。
不上不下的,就和他处在目前的青春期一样,是人生中一片空白录像带。
白锦溪想起自己好像也有这样别扭的时候,不过她懂得什么是她该做的。
第一次来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没拿什么东西,白锦溪翻了一下随身带着的书包,只找到了《瓦尔登湖》的译文。
她把译文拿出来,仔细对照着英文,字字斟酌哪个句子合适。
时间飞快溜走。
闻承夏开门出来,见到窗外那一抹白色影子,悠闲地自得其乐,在深蓝色的夜幕背景下像是一副油画。
开门的那一刹那,白锦溪也往那边看去。
“今天上课的内容记得多看看,就要考试了。我都替你着急。”
一个穿着黑白条纹相间的T恤男人拍了拍闻承夏的肩膀,看着比较年轻,但双眼饱含风霜,言行举止有模有眼。
应该是给闻承夏上A-level课程的安老师。
闻承夏像是个机器一样,毫无负担的点头。
白锦溪知道,他没听进去。
安老师顺着闻承夏的目光看过来,见到白锦溪有些许愣怔,两人微微点头。
等他走后,闻承夏慢慢踱步到白锦溪所在的窗前,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窗外。
夜色又浓重了几分,横轧的树枝在夜色里如同剪影。
两人去了闻承夏上课的房间,是个书房,装修简约大气,却又时不时透着古典。
白锦溪一进去大吃一惊的就是整面墙的图书馆,上面摆满了各种书。她不自觉地走到书墙前,指尖在红金色的书面装帧前划过,低哑的声音在书籍间流动。
“这面墙好像电影里独立书店那种。”白锦溪声音轻快,又有那么一点的羡慕。
还没有进来之前,闻承夏猜她见到这面书墙会喜欢。
见到她白色背影,闻承夏抱胸于前,没有打扰。
“上面的书都是摆设,没人看过。”
白锦溪一边听着,一面仰头望去。
凭借着极敏锐的目光,白锦溪看到一些英文哲学书籍,蒙田,奥古斯丁,霍布斯的书都有。
本本都晦涩难懂。
白锦溪上西方哲学史的时候在课上听老师讲过每个大师的哲学思想和主张,也条理清楚地理清了每个流派。
下课后老师推荐大家读一些经典著作,白锦溪囫囵吞枣的拜读过,读完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下面的呢?读过么?”她的目光又流连于与她等身的一些书籍,大部分都是经典小说散文。
头顶的吊灯将白锦溪的影子投在书架上,形成一滩墨色影子。
闻承夏走到她身边,在那滩影子中抽出一本书来,正是菲兹杰拉德的《夜色温柔》。
她身形晃动,身上传来淡淡的柑橘香。
“读过一些吧,这么多书,我没读完。”
他径自走到书桌旁边的深灰色沙发躺椅边上,拧开立式阅读灯,他躺在躺椅上,灯光柔和,不会太会明亮,也不暗涩。
打开之前他放着的书签,开始看起来。”
“再休息二十分钟,把今天的作业做了。”
“没作业。”正大光明胡诌起来。
“林老师都和我说了,明明每门课有很多作业。”
“在学校里做完了。”
又开始犯混了。
明明上一秒还觉得他孺子可教。
“拿来给我看看。”
“在学校里做的当然放在学校了。”
闻承夏翻到的那一页正好是男主人公邀请露丝玛丽去法国度假别墅,那些字就漂浮在眼前,可是一点也看不进去。
“刚才安老师总布置了,拿出来写了。”
白锦溪在书桌前找了一个位子,径自坐下来,正好对着闻承夏。
她今天上半身一件杏色衬衫,她身型瘦削,衬衫显得肥肥大大。袖子卷起还留出一大段空处,空荡荡的,下半身藏青色的西装裤。
白锦溪平时的穿着打扮都是偏成熟。
闻承夏仰躺在椅子上,捏在手里书的封面是深黄色。
她只看得见深黄色的封面。
“嗯。”闻承夏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
书本离得很近,每个字他都看进去了,偏偏这段剧情讲了点什么,闻承夏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像是被困在里头。
书本把他和白锦溪隔开,白锦溪看不见他的神态,闻承夏只听到一书之隔外,有挪凳子的声音以及拉链声。
之后断断续续的签字笔在白纸上划拉的动静。
举着书本的两只手臂渐渐泛酸。
闻承夏稍微挪开了一点。
白锦溪正侧着身子伏案写字。左手按着案前的书本不让它掉下来,右手在纸上疾书。
蓬松卷曲的黑发扎成丸子头,忽然有一丝从鬓边垂下。
居然自己写起作业来了。
闻承夏没来由的烦躁。
下一秒白锦溪投来目光,闻承夏似乎察觉出,早一步又把深黄色封面的书挪正。
每一分每一秒如坐针毡。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锦溪把这一章节的内容都校对了一番,麻利地收拾放进书包里。
“那我先走了,明天记得把作业带来。”
“嗯。”闻承夏觉得没劲,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他依旧躺在椅子上,没起来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