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施接着道:“关于此人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凌莘停下来,捂着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生怕说错一句话,“嗯嗯嗯。”
韩施看了眼屋内更漏,又道:“时候不早,你可要回去?”
凌莘脱口而出,“我不回,我准备用美色贿赂你,等宣儿成功诱惑你,让我在这里地位更稳固,我就能高枕无忧。但是你这家伙不解风情,不近人情,我十分苦恼。”
一口气说完,他慌忙捏住嘴,制止这张嘴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言,满眼无措,滴溜溜地看着韩施。
韩施不疾不徐屈指磕案面,“哦?”
即使捏住嘴,凌莘也不受控制地吐露藏在心中已久的真心话,“我从没见过你那么不解风情的家伙,宣儿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你面前你都不心动,要美色有美色,要性格有性格,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美人,除非你不行,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真的不行?不能人道就早点坦白,省得浪费彼此时间…….”
凌莘满脸颓败,嘴巴还在叭叭叭个不停。
韩施面上看不出神色,烛光明明灭灭,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语调悠悠,“哦?不能人道?”
“当然了,知不知道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就是隐疾,我怀疑你身有隐疾,”最后四个字,凌莘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脸上尽是灰败之色,完了,他的工作生涯真的要完了,“你身体有毛病就早点去治,我给你介绍个大夫怎么样,我好赚取那点微不足道的介绍费。”
韩施骤然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还有么?”
凌莘望着他脸上神色不明的笑意,只想仰天长啸,老天啊,他死到临头了。
凌莘嘴巴比脑子快,“没有了。”
话一出口,他长松口气,跌坐在地。
缓了缓,他向韩施爬过去,绕过案后,扑到韩施腿上,欲语泪先流,“韩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韩施垂眸,“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心术不正,给你……”凌莘惊慌失措地捏紧嘴巴,嘴里嘀嘀咕咕,谁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韩施也不追问,只道:“你如今知错了?”
凌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仰着脸,破碎神情,令人心生怜惜。
他仍在紧紧捏着嘴,死活不放松,嘴里含糊不清叨叨叨的。
韩施拿开他的手,纹丝不动。
“放手。”韩施淡淡下令。
久居上位者气势非凡,压迫感随之而来。
凌莘却是打定主意,死也不松手,捏得更紧。
韩施的手掌在他侧脸停顿片刻,就在凌莘以为他要揍他时,他的手落到了他的头顶,轻柔抚过他的发,好似长辈抚摸不懂事的幼童,充满慈爱。
只有凌莘知道,头上这只手掌握着一国人的生杀大权,此刻在他头上重如千斤。
韩施语气淡淡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又来了。
凌莘绝望到翻白眼,直想昏死过去。
说干就干。
他头一垂,脸埋在韩施的腿上,手里仍捏着吧啦吧啦的嘴,佯作晕厥。
韩施:“……”
装都装不像。
这时候,凌莘脑子里飞快闪过一缕疑惑,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为何……总感觉不对劲……
他身体忽而一僵,失控起身,手指放在衣带上,轻轻一勾,外袍顷刻脱落在地。
韩施挑眉。
凌莘一脸欲哭无泪,手脚却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手指摸到第二件衣袍的衣带,解开。
韩施似笑非笑握住他的手,“不必了。”
如果这是他的道歉方式,他不会接受。
凌莘却甩开他的手,脱掉第二件衣袍,现今只剩下绸白的单衣。
这一身衣服都是韩施命人给他的。
他自己的衣袍早已染血丢弃。
第三件单衣——
凌莘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飘然坠地。
青年白皙的皮肤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漂亮紧致的肌理仿若绸缎般光滑,稍显瘦削的身躯带着说不出的青涩,胸口系着绷带,更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凌莘深吸一口气,“不关我事。”
纯属是这药有问题,他要是知道副作用这么大,他就不买了,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
韩施目光幽暗,“嗯。”
凌莘没想到的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
他发现自己转身,朝门口奔去。
裸奔!
两个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不要!
不要啊喂!
下一瞬,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硬生生拉他回来,一具高大的身体自身后搂住他。
皮肤贴着冰凉丝滑的衣袍,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他四肢挣扎着要出去,韩施稳稳抱住他,使得他动弹不得。
幸好,幸好还有韩施。
低沉磁性男声在耳畔响起,含着笑意,“你不必如此忏悔。”
凌莘几乎哭出来,“我也不是很忏悔。”
他唯一后悔的,是买了那该死的真心散,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一定把那家店拆得干干净净。
他挣了约莫一刻钟,幅度方才见小,直到停下。
他身体放软,瘫在韩施怀里,疲惫之色涌上来,“放开我吧。”
韩施没有松手。
又过了一刻钟,他方才放手,任他软倒在地。
凌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爬起来,走到案后捡起衣袍穿上。
青年背对着男人,肩胛骨似蝶翅,随手势动作振翅耸起,劲瘦的腰没有一丝赘肉,漂亮得像笔墨勾勒出的线条。
男人负手身后,背影挺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凌莘穿好衣服,走到出去,经过韩施身旁,顿了顿,眼神躲闪,“我走了。”
他丢脸丢大发了,没脸见人。
韩施淡淡“嗯”了一声,看着青年出门,远到看不见。
书房的门无声无息阖上。
——————
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侍女推门而入,便见青年坐于床沿,眼下两道青黑,似是一夜未睡。
侍女吓了一跳,放下手中洗漱用具,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喊大夫?”
凌莘无精打采道:“不用。”
侍女小心翼翼道:“奴伺候公子洗漱?”
凌莘走到洗漱架边,拿起手帕,“不用。你吃过早饭没?”
侍女抿嘴笑道:“食过了。”
想了想,她道:“公子可知府上出了桩大事?”
“什么大事?”凌莘随口问。
“库房失窃。”侍女语气郑重。
凌莘耷拉眼皮,“查到是谁干的了?”
“尚未,”侍女摇头,“梁伯今日一早便召我们去盘问。”
“也问了你?”
“自然是要问的,”侍女道:“可是奴从来没靠近过库房,连丢失了什么亦不清楚,如何得知偷儿是何人。”
凌莘问道:“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侍女迟疑一瞬,“奴认为……”
凌莘鼓励道:“你尽管说,我不嘲笑你。”
侍女斜睨,“公子为何会嘲笑奴?”
凌莘露出今日第一抹笑容,“万一你猜错呢?”
侍女娇嗔,“奴又不是什么聪明之人,猜错岂不是应该的?”
小姑娘的撒娇让凌莘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谁敢说你不是聪明之人,我提着□□去把他biubiubiu。”
说着,还举起三根手指,半眯着眼睛,到处扫射状。
侍女虽然不懂他的意思,却听明白他的维护之意,亦被他滑稽的举动逗乐,“扑哧”笑道:“公子现在可要进食?”
“吃吧,吃得饱饱才有精力面对挫折。”凌莘摸摸扁扁的肚子,一改颓唐,神采奕奕道。
不过是个小意外,丢脸就丢脸了,没有什么能把他打倒。
到了午后,小姑娘“噔噔噔”跑进来,“公子,公子,查到偷儿了!”
凌莘正半倚着床头,翘着二郎腿,手执一柄蒲扇,轻摇慢晃乘凉。
闻声,他昂起头往后,“什么?”
侍女跑到他面前,眼眸发亮,激动道:“查到偷儿了。”
相比之下,凌莘淡定许多,“是谁?”
他好说好歹是经历过昨晚大风大浪的人,现在他的心比杀猪刀还冰冷,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撼动他。
侍女道:“是三贵叔的外甥。”
凌莘一头雾水问道:“三贵叔的外甥?都是谁跟谁?”
侍女道:“三贵叔是我们府上看守库房的人,他的外甥是饭馆里头的小厮,时常过来探望三贵叔。前日他来找三贵叔喝酒,趁着三贵叔不留意,偷了库房的钥匙,去偷了一些小物件。”
凌莘摇扇子的手一顿,“三贵叔?看守库房?是不是一个个子矮小的老头?”
侍女点头,“三贵叔在府上待了许多年,自建府初便在了。”
凌莘若有所思道:“难怪有本钱倚老卖老。”
侍女接着惋惜道:“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主君会如何处置他。”
凌莘沉思,昨晚韩施说会给他一个交代,不知道怎么个给法。
他问道:“韩相出门了?”
侍女摇头,“奴不知。”
她一整日的心思都放在库房失窃上面,哪儿有空闲去打听主君的事。
凌莘道:“我去找一下他。”
说着,起身穿鞋出了门。
侍女在身后急忙道:“公子,你几时回来?”
公子每回都会去很久,也不晓得今晚还回不回来,平白让她惦记。
“很快。”凌莘没回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