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整座寨子骤然灯火通明热闹起来。
凌莘被惊醒了,揉着眼睛起床,“发生什么事了?”
方芝元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回来道:“好像是大当家回来了。”
凌莘困倦地翻了一个身,“与我们无关,睡罢。”
方芝元爬上床,细心替他掖好被角方才躺下。
隔日,日上三竿。
凌莘蹲在地上同小孩儿抢玩具,兴致盎然逗得小孩哇哇大哭。
刘老五朝他走来,“臭小子,老大找你。”
凌莘站起身,莫名道:“哪个老大?”
“当然是我们黑风寨的老大。”刘老五没好气道。
随他去的路上,凌莘忐忑问道:“你们老大会不会一言不合砍人?”
刘老五非常肯定,“会!”
凌莘苦着脸,“□□有没有用?”
刘老五更加肯定,“有用!只是……”他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你不行。”
凌莘一点也不恼,凉凉道:“你们大爷都承认大当家喜欢我这一类型。”
“你!”刘老五气急。
正说着,书房到了。
刘老五留在屋外,由凌莘独自一人进去。
凌莘推开门,与正好出来的大爷迎面碰上。
尽管周老大回来,大爷面上却没有高兴之色,他淡淡瞥了瞥凌莘,“二娘找你,进去罢。”
凌莘轻手轻脚进门,座上一名坐姿豪迈奔放,年龄约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吸引他的注意力。
女子放下大茶碗,他这才得以窥见真容。
女子目光冷厉,面容俊俏,常年马匹生涯致使风霜在她的面貌上留下些许痕迹,却另有一番独特韵味。
好一位气质特殊的美人。
他吃惊地瞪圆眼睛。
这么漂亮的长相在大漠中难得一见,他宣布,他和她的土匪小弟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女子抬眼与他对视的瞬间,眼睛微微一亮,对他扬起一丝充满善意的微笑,声音略显粗哑,“坐。”
凌莘忸怩着坐下,自从来到大漠,他就再也没同女孩说过话,他现在好害羞啊。
女子极生疏地放缓声音,企图尽最大限度展现出温和一面,“你来了几日?”
凌莘羞涩道:“好几日。”
“有几日?”
“有几日。”
“是几日?”
“是几日。”
……
一轮废话下来,女子很快转移话题,“我听闻你杀了落山寨的大当家。”
凌莘腼腆道:“我没杀,是阎王把他杀了,阿门。”
边说着,他边画了一个十字。
古语有云,阎王要人三更死,留不到五更,所以是阎王爷杀了人,与他无关。
女子挑眉,“那么不是你救了我的夫君?”
凌莘一本正经道:“神救世人。”
女子淡定地喝一口茶,“我不信神,只信人。你可有兴趣留下来。”
凌莘言辞铿锵有力,“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的财物你也有份。”
凌莘垂下眼,神情悲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女子笑,“你是君子?”
凌莘诚恳道:“我可以是。”
开什么玩笑,打死他都不去当土匪!
女子也不恼,悠悠道:“你可知我要你留下来做什么?”
凌莘随口一说,“我卖艺不卖身。”
女子忽而一笑,面容明媚,“若是我硬要你卖呢?”
凌莘惊诧,“我好佩服你,你好有眼光。”
女子垂下眼含笑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他出来后,一只大手将他拽到一边,劈头盖脸便问:“二娘与你说了什么?”
他一脸高深莫测负手道:“她想拉拢我。”
大爷狐疑道:“你有何用处?”
凌莘仰天长叹,“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烦恼。”
大爷:“滚。”
他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忙问大爷,“我们的勾引大计有没有成功了?”
大爷的神情变得一言难尽,似是难以启齿不堪回首。
二娘回来后,不知从何人处听说他二人行为,料想是刘老五泄漏的,该死的刘老五!二娘笑了他足足一刻钟,笑得他抬不起头。
他恼羞成怒低吼道:“狗屁勾引!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凌莘纳闷道:“我教你的压箱轴两招没用上?”
大爷好似想到什么,眼神忽的飘忽起来,无论如何就是不看他,含糊其辞道:“用不上。”
凌莘鼓舞道:“你去用,保管你下一秒就恢复宠爱。”
大爷没有理会他的鼓励,沉默须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今晚来我房中一趟。”
说完便走了。
凌莘望着他的背影,摸摸下巴,他为了跟他周旋可是下了不少苦功夫,生存艰难啊!还是方老兄好,相处之间不必担心小命不保,对了,这两天怎么总是看不见他。
他拐回小屋,方芝元坐在屋内,背对着门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听到开门声,稍显慌张地把什么东西往胸口内一揣,神色略不自然地回头。
“你回来了。”看到是凌莘,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凌莘好奇问道:“你在捣鼓些什么?”
方芝元神神秘秘招呼他过来,他好奇地走上去。
方芝元从怀里掏出一片小纸包,勾勾他的衣袖,他默契地低下头将耳朵凑到方芝元唇边,方芝元用气音说:“这是泻药。”
凌莘惊奇道:“哪儿来的?”
方芝元微微一笑,“我自他们老大房里偷出来的。”
凌莘兴奋不已,“我们可以——”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下泻药!”
二更时分,月夜清幽。
两道人影偷偷摸摸摸入厨房,厨房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小灯,灶上正徐徐温着一壶酒,柴火时不时噼里啪啦冒出火星,在黑夜中异常清楚。
稍矮的人影再一次确认,“这是门卫的酒?”
高一些的人影笃定道:“我观察了两夜,是他们的酒。”
矮一些的人影轻轻掀开酒盖,高一些的人影从袖中取出薄薄的一片小纸片打开,矮一些的人影接过,把白色粉末倒进酒壶中,无色无味的粉末迅速融化在酒中。
矮一些的人影低声道:“好了。”
两人火速溜出门,经过一条小径,两名巡逻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灯笼举向这边,喝道:“谁?”
凌莘镇定自若,“我出来替大爷拿些东西。”
两名巡逻人认出,此人正是近日大爷面前的大红人,挥挥手道:“你们走罢。”
凌莘欢欢喜喜拽了方芝元转身回小屋。
他没想到大爷的名头那么好用,不愧是黑风寨大当家的夫君。
巡逻人盯着二人回去的背影,感叹,“就是这家伙最近把我们寨子折腾得鸡飞狗跳。”
“谁让大爷器重他。”其中一人酸溜溜道。
回到小屋中,方芝元捋一捋道:“后门守夜有两人,他们三更喝完酒就会跑茅房,趁他们去茅房期间,我们从后面那条小路逃出去。”
“哪条?”凌莘问道,“樊亮屋门前那条路?会不会太冒险?”
方芝元愁眉苦脸道:“我观察过,樊亮夜间浅眠,那里的巡夜人最少,也最容易逃出去。”
凌莘赞许地拍拍方芝元的肩头,“好兄弟,不枉我一直都那么认同你的聪明才智。”
两人飞快收拾行囊,一人背一个大包袱出门,房门紧闭的屋内空荡荡,连烛台都不见了。
路经二层小土楼门前,里头仍然亮着灯,想来大爷还未安寝。
凌莘指引着方芝元先过去,方芝元猫着腰,一步步小心翼翼迈过去,顺利走到另一头。
紧跟着他也学方芝元猫着腰,一步步走过去。
走到小土楼门前,门吱呀开了。
大爷站在门内,居高临下问道:“你为何来得这么晚?”
凌莘身体一僵,念及另一头的方芝元,立刻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爷面前,拉着他往屋内走,“我来晚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哈。”走进门内时,后抬起一条腿火速把门踹上。
大爷倒是没甩开他,二人进了屋。
好险,幸好没发现方芝元。
大爷直勾勾凝视他背上的大包袱,“你想去哪里?”
凌莘神色自若,“我搬过来同你一起住。”
大爷冷笑,断定道:“你想逃跑。”
凌莘镇定地从包袱里摸啊摸,摸出一对烛台,“我都说了要搬过来跟你一起住,自备灯火,看到没。”
大爷:“……”
“你还带了什么?”大爷开始半信半疑。
凌莘又伸手进包袱摸啊摸,摸出一块床帘,振振有词道:“我自备床上用品。”
大爷试图夺过包袱,“我看看你小子还带了什么过来。”
凌莘当即抱住包袱,不让他动,“没什么,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
大爷更要抢过来看看。
眼看包袱的布扯得发紧,即将撕裂,凌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在大爷脸上亲了一口,“我喜欢你。”
大爷一怔,手不由自主松开,说时迟那时快,凌莘将包袱朝窗外一扔,“咚”的一下,好似砸中什么,只听到“哎呀”一声。
大爷怔愣半晌,“我不喜欢你。”
凌莘伤心道:“感情不由人,我也控制不住。”
大爷禁不住怀疑,“你真的喜欢我?”
凌莘长叹,“从见你的的一面开始,我就被你雄姿英发的身姿迷倒,被你英勇无畏的性格倾倒,”他偷看大爷,见他听得认真,便只好继续道:“我没有一天不在暗地里观察你,注意你,我对你的爱,就像鱼离不开水,鸟离不开天,人离不开食,我离不开钱……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你就是我的空气,我的宝贝,我永恒的挚爱。”
忽略掉心底深处的欢喜,他皱眉强调道:“我不喜欢你。”
凌莘佯装抹泪,“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我晚上过来找你?”
大爷难得解释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再教我两招,白日人多眼杂,难免有不实传言,所以才晚上寻你过来。”
凌莘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出去透透气。”
大爷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挥去心底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凌莘疾步走到小土楼旁边,把窗下偷听的方芝元揪过来,压低声,“走了。”
“好。”方芝元意犹未尽应道。
两人一路东躲西藏,艰难来到后门,后门已空无一人,方芝元惊叹,“这泻药好生厉害,料想这几人不会那么快回来了。”
“快走。”凌莘催促。
夜色下,两人宛若一对出笼的鸟儿,飞奔向大漠深处,飞奔向久违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