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荫的老板死了。
白元修原本不想管的,毕竟这一带势力庞杂,他一个披着正道人设的魔教护法很难做,要是真的碰上面帮哪边都不是。
然而他才刚准备转身离开,一抬眼,就看见萧青正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朝他招手。
那是间衣料铺子,白元修走进去才知道原来是萧青给他买了件新衣裳,料子款式都选好了,就等他过去试。
白元修摸着那柔软亲肤的布料,只感觉自己心里都要冒出了花。
之前在路上他觉得衣裳厚了点儿,就算是光这么坐着、那衣领也像是死死扒在他脖子上,又勒又磨,难受得不行。
萧青看见他老捣鼓衣领后就问怎么了,白元修随口一提天气热,可没想到萧青却记在了心里,一进了城就忙着给他买衣服去了。
白元修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是这会儿人多,他真的想把萧青抱起来转圈。
那店家原本只是站在一边,可在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后,忽然满脸惊喜地走上前来:“您就是那斩马匪的白大侠?”
白元修已经不打劫盗匪很多年了,但他清干净了半个大璟里凶恶盗匪的事迹依然在江湖上流传着。
这会儿被认出来,白元修也是很意外。
在周围人提及酒楼老板遇害一事后,他也只能表现得义愤填膺,然后又把“替受害者讨公道”这件事给接了下来。
白元修心里发愁,感觉这人设越来越摘不掉了怎么办?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瞒萧青一辈子吗?
而萧青自知自己在遇上麻烦时只会给白元修拖后腿,于是每到这种会有危险的时候都待在屋里,不乱跑,只按白元修说的那样乖乖等他回来。
那一次也是一样,白元修守株待兔,等抓到那贼人又在城东的一家酒楼将要行凶时,却被那贼人扔了药粉迷伤了眼睛。
那药粉效用霸道,要不是白元修一身浑厚内功护着,多半当场就瞎了。
可他虽然没瞎,但眼睛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看东西看不清楚,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当晚,白元修被眼睛的刺痛感折腾得睡不着,忽然就听见那客栈后院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寻着那声音摸了过去,却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站在院中挥着剑。
练武的人通常都力气不小,而每个人的功法、身高、用剑习惯不一样,那所持的剑长度重量也自然不一样。
萧青拿着的那把剑是铁铺里最普通的那一种,对于从没练过剑的人来说有点儿太重了。
白元修看见对方身体那不自然地一歪,急急忙忙冲过去想扶一把,结果他看不清,脚下一滑直接把人给扑倒了。
白元修眼睛不好但内功还在,只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把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好歹是让萧青摔在他身上。
等他满心焦急地问对方有没有受伤时,就见萧青露出一个笑。
萧青很少有什么表情,那会儿在月下绽然一笑,就像是那终于盛开的昙花一样,在月色的笼罩下美得不像是这凡间会有的存在。
“咦?你怎么脸这么红?”
白元修听见萧青这么问,于是赶紧扯了个谎,只说是夏夜太热。
萧青没有怀疑,因为白元修本来就像是个火炉一样,就算实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都暖乎乎的,他从白元修身上爬起来,朝白元修说道:“你教我几招吧。”
白元修问对方原因,可萧青只回答是兴趣使然,天天看白元修练剑,自己也想试试。
可白元修这会儿眼睛不好了,根本没办法指导萧青练剑,他正愁着呢,却忽然觉得怀里一凉。
他愣愣低头,这个距离他甚至能闻到萧青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味道,而他模糊的视线里就只能看到萧青那张没什么过多表情的面容。
“这样不就好了。”
萧青让白元修站在他背后,手把手地教他练习劈砍的动作,白元修越教就觉得越热,他知道自己这反应有点儿过了,但他真的控制不住啊!
他怕萧青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教了四五次就赶紧退开,只站在旁边看着,不敢再靠近一步。
后来白元修请了铁匠定做了一把银白的剑,那剑薄如蝉翼,拿在手里非常轻巧,刚好适合萧青。
而得到了剑的萧青也一下子提起了好几倍的兴趣,每天天不亮就去空旷处练剑,白元修也不好打击对方的热情,只悄悄跟在后面,避免对方路上遇上什么麻烦。
于是一人练剑,一人顶着夜色和朝阳悄悄护送,时间就这么过了大半月。
某天白元修正一如既往地跟在后面,却忽然看到了教里用来联络他的暗号。
他看了看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边,算了算时间就朝联络点赶过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告诉他这附近出现了个顶着魔教名头胡作非为的人,让身为护法的白元修多注意注意,要是遇上了最好活捉。
白元修处理完了魔教的事立刻往那处荒院一路轻功飞过去,那荒院地处这繁华小城的西北方向,正如大璟有富庶之地也有荒凉之处一样,那西北边人迹罕至,荒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小城毕竟是白天热闹至极的地方,整个城镇的安全性都还不错,时时刻刻都有人巡逻。
但那天白元修赶到西北小院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片折断的银白剑尖。
萧青出事了,第三天的时候白元修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他不打算等衙门的消息,刚走到街上时就撞见了一个老妇人,而老妇人手里正牵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女童。
老妇人一见他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而那女童则是咯咯地笑,十分渗人。
白元修没多余的空闲搭理别人,可在与二人擦身而过时,却听那女童脆生生道:“大哥哥,你在找人吗?”
白元修那会儿心情糟到了极致,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往柔和灿烂:“哦?”
要是熟悉白元修的人都知道,这会儿可绝不能再惹他了,但那女童却依然嘻嘻笑:“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吧。”
白元修蹲下来和那矮小的女童尽量平视:“好啊。”
于是一佝偻老妇、一蹦蹦跳跳的女童就这么走在前面带路,把白元修带进了一间赌场。
大璟王朝不许私设赌场,要是被抓到的就是掉脑袋的事,可这赌场却生意红火,就开在那最大的酒楼下面。
原来,这片地带的酒楼都是赌场的掩护,包括白元修他们之前去的那座小城也是其中之一。
醉仙荫的老板死了,并不是当时官府认定的同行嫉妒暗害,而是那小城的酒楼老板一齐私吞了赌资,赌场背后的大人物对此不满,那当然就要降下惩罚。
可恰好那事情被白元修给碰上了,而后他又在那杀手第二次行凶时出现将其制服,官府也因此顺藤摸瓜查了好几家场子,这前前后后的,白元修自然也就碍了那些人的眼。
他们曾派过新的杀手去解决白元修,可不知为何那些人都在途中就死得离奇。
眼看这下白元修进了城,为了成功收拾白元修,那位大人物就请了魔教的人帮忙,直接把白元修身边的人给绑了,以此引他上钩。
那老妇和女童就是“邪道”上赫赫有名的鬼姥,算是赌场这边请的保镖,但鬼姥这人向来性情不定,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主动出面去把白元修给带回来了。
白元修来得突然,把赌场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那些人里也有四五个功夫不一般的,一起围攻而上把白元修给打伤了。
眼看着白元修要折在那儿,鬼姥却突然反了水一招砍了赌场老板的两条腿,让事态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白元修顺着鬼姥给他指的路找到那件隐蔽屋子的时候,那屋外已经横了几具尸体,而屋内,萧青缩在角落的衣柜里,满脸是泪。
白元修当即就心疼坏了,只赶紧抱着人离开了那小屋,也是从那天开始,萧青就粘他粘得紧,二人几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会分开,晚上睡觉也同塌而眠。
而几个月后,萧青就在那来得过早的冬日里生了病,烧得迷迷糊糊了也拉着白元修的手不放开。
白元修当时只顾着心疼人了,什么都顾不上。
可这会儿知道了萧青那左护法的身份,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当时萧青让他教剑时是什么样的想法,但白元修回想起自己出糗的那一幕幕就别扭得不行。
他正心里叹着气呢,忽然就听见一抽一抽的哭声,白元修一转头,就见那原本凶巴巴的掌门弟子正蹲在他旁边抹眼泪。
白元修:?
小姑娘哽咽道:“我不怪你了,你受了情伤,难过了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白元修:......
完蛋,他刚刚是不是又说漏嘴了!?
还有那情伤是什么鬼!?
他才没有受情伤!他好得很!
白元修抹了把脸,一本正经道:“这件事得保密啊,连你师父也不能说。”
小姑娘满脸感慨地重重点头,那表情看得白元修一阵心塞。
白元修想事情想得过于认真时就有这出神的毛病,一出神就喜欢自言自语。
白元修又套了会儿小姑娘的话,知道自己没说出萧青身份的事后松了一大口气,只是之后每天来监督这掌门弟子练剑时,对方都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白元修:“......我真的挺好的。”
小姑娘:“嗯嗯放心吧,我懂。”
白元修:......
这莫名的疲倦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那小姑娘也不再排斥白元修督促她练剑这回事了。
白元修其实不怎么会教人,但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实打实的是块学剑的好料子,所以白元修也只需要纠正下对方发力不对的点就行,这一提一改的,小姑娘那套剑法倒是进步不少。
于是当左护法奉命来这云华山的地盘找人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白元修和一少女相谈甚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