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靖瑶刚结束在一条评论下和对家激情互喷了几百楼的战斗,丢下了一句“就算她是僵尸又怎么样反正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最喜欢僵尸啦”,愤而关了某APP。
夜深人静,靖瑶一想到第二天虽是周末仍要上早八,遂老老实实关了手机去睡觉。
她一个人住在校内的公租房,这倒不是靖瑶有多么的财大气粗,是她住的四人寝三个都是大三的学姐,生活上完全没有交叉点,聊天也聊不到一块去,靖瑶不愿硬融到别人的圈子里,跟别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意思,就申请了单独搬出来住。
睡前,靖瑶还模模糊糊地想:
女儿手办的尾款什么时候付来着?
……
第二天。靖瑶是被自己定的五个闹钟叫醒的。
因为是一个人租一间最小的公寓,靖瑶可以随意调一大堆闹钟,任由它们尖叫到没力气,也不关。
同时,这导致了靖瑶很容易赖床或睡过头。
靖瑶随手摁掉一个撕心裂肺的闹钟,睁开眼,瞄了一眼时钟,7:59。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抬眼,就看见自己房间门口有一个穿得跟她女儿僵尸服很像又不太像的衣服的人。
靖瑶:“……”
是不是起猛了?
不确定,再睡会儿?
然而早八很显然不会给她再睡会儿的机会,靖瑶思考了一瞬,在对方即将开口之前抢先对对方道:“我虽然不知道您从哪来到哪去,但是您先别拦着我上课。”
——当代大学生可以见鬼,但是不能因为见鬼耽误了上早八。
更何况早八还是院领导来上。
对方居然还挺听话:“那好,敬斋便在此等候姑娘归来,只是——姑娘家中可有吃食?”
靖瑶把人轰到餐桌那儿,自己赶紧刷牙:“唔……冰箱里有面包。”
对方可能是没听清靖瑶的话,但见最后她口吐白沫的样子颇为骇人,也不好随意叨扰。
直到靖瑶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见对方只是乖乖坐在餐桌边上的椅子,看着像个乖巧可爱的小僵尸。
靖瑶又一次想起了女儿的手办快到付尾款的时候了。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袋吐司,又拿出了两盒牛奶,放在了小僵尸面前。
对方看着很年轻,和靖瑶年龄相仿。
靖瑶说:“吃吧,我这不开火,早上只有这些了。”
对方皱了皱眉:“这是何物?竟然还是冰的?你晨起不喝粥不吃些温热的吃食,居然吃这些?”
靖瑶也知道自己饮食不健康,因此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拎起自己的早餐,背上书包:“赶早八,没时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僵尸抬头,眨了眨眼:“我叫……”
“福康安。”
靖瑶:?
她一边心想你怎么不叫福尔康,一边出了门。
到教室的时候正好踩上8:30的点。
应付过考勤,她偷偷拿起手机搜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福康安这个名字还怪耳熟的。
“福康安,字瑶林。清朝中叶重臣、外戚。大学士傅恒第三子,清高宗孝贤纯皇后之侄……”
靖瑶:“……”
我是乾隆大侄子福康安,v我50助我回到清朝,回去后我一定抄和珅的家报答你。
完了,真见到穿着清朝僵尸服的鬼了。
一前一后两个念头闪过,靖瑶只觉得头大无比。
起初,靖瑶不是没想过要报警。但当时为了赶上早八,她不得不先把这个想法搁置了。
毕竟,这门课要求不能超过三次缺勤,不然要扣分——请假同样视作缺勤。
靖瑶有些怅然。
虽说一面之词不可轻信,但不知怎的,靖瑶在心中却是信了大半。只是仍有疑惑:历史上的福康安虽只活到42岁,但战场上厮杀多年,就是养尊处优,也不该是这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啊。
空想无益。靖瑶挑了个偏僻远人的座位坐,掏出了一张空白的A4纸和一根笔,一边啃面包,一边写写画画起来。
报警还是不报?
留他不留?
他真的是福康安?
为什么他现在这么年轻?
……
写到最后,靖瑶趴在桌子上叹气。
在一门唯物主义的课程上,她在写这些怪力乱神的问题。
她怎么这么惨啊。
同时,前面的讲课仍在继续。
早上的课是院领导上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又臭又长又不讲正事。
不过这位领导在院内也颇有“贤名”——上过他的课的人无不对其一个半小时的课讲一个小时废话念半小时PPT的行为深恶痛绝。
这很难评。
靖瑶叹气。
但好在这个上午哪怕没有手机也并不难熬——光是纠结怎么处理福康安,就够她想一周的了。
“靖瑶,一起吃饭不?”
靖瑶婉拒了同学的邀约,自己背着书包,去食堂打包了两份盒饭回公寓。
一进门,靖瑶就见到福尔康……啊不是,福康安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动也不动。
——更像僵尸了。
心中颇感惊悚的靖瑶把两份一模一样的盒饭放在桌上,说:“午饭。肯定比不上你们以前王公贵族的大鱼大肉,也勉强能填肚子了。我一个穷学生,没那么多钱,将就着吃吧。”
福康安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对了,敢问姑娘名姓?”
“我叫赵靖瑶。”靖瑶一边打开饭盒,一边道,“赵云的赵,靖难的靖,瑶,跟你同字。”
福康安虽然有些疑惑于这是什么新型的表达方式,但还是默默接受了。
靖瑶则福至心灵:对了,她是不是可以靠一些信息差套路一下这位小僵尸?
刚想拿手机出来看一下,就看到一边的福康安严肃地看着她,对她这种行为表示了强烈不认同。
……行吧,迁就一下封建遗少。
二人半晌无话。吃完了这顿饭,靖瑶拿面巾纸一抹嘴,而福康安学着她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擦完才道:“这是何物?虽比手帕差了些,但胜在十分便捷易得。”
靖瑶不厌其烦地给他科普,说这是面巾纸,去外头买上一大包,可能还没有一条精致的绣帕来得贵。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靖瑶严肃道。
然后偷偷打开手机浏览器查资料。
福康安:“……”
真没想到自己一个皇亲国戚中的皇亲国戚,居然还有被一个大家小姐讯问的一天。
“姓名?”
“富察氏,姓福,名康安。”
“出生年月日?”
“现年几岁?”
“字什么?”
“敬斋。”
“?不是瑶林吗?”靖瑶质问。
福康安满脸黑线:“……那不是我大哥的字吗?”
靖瑶:“……清史稿是这么写的啊。”
福康安:“……你信它还是信我?”
靖瑶:“……”
“家庭成员?”
福康安:“……七个人,我行四。”
靖瑶:“……”
怎么又对不上了?
“你爹不是才三子二女么?”靖瑶又问。
“我上有三哥下有五弟,都夭折了。”福康安解释道。
……
在靖瑶如查户口般的连环炮提问下,福康安如实回答了问题——除了字和排行外,其他跟她查到的资料没有出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古今理解有差异,靖瑶让他回答自家有几口人,福康安差点把他们这一支的人都背了出来,他背完了靖瑶也快睡着了。
“也就是说,你今年才十九岁?”
福康安点头:“原本我要去金川授印,没想到途中遇袭,阴差阳错到了这里。”
那也就和自己一样大,试想一下,自己一个大学生穿越了还指不定哭天抹泪的,更何况人家天潢贵胄,估计前十九年都没吃过苦。
靖瑶暗自盘算着,福康安开口了:“不知我是否能询问赵姑娘一些问题?”
靖瑶点头:“你问。”
“今夕何年?”
“公元2023。”
“你可知乾隆三十六年?”
“公元1771年,已经过去了两三百年了。”
福康安诧异:“也就是说,如今是两百多年后?我竟成了烂柯人?”
靖瑶想了想,好像是刘禹锡的“到乡翻似烂柯人”那首诗里的典故,点头道:“是。”
他颇为嗟叹,又问靖瑶如今世道,女子也可读书?
“毕竟似你这般年纪,女子都该在家备嫁才是。”
靖瑶也不生气。她不觉得这话是对的,但自己老家的那些长舌妇经常这么说,她已经习惯左耳听右耳出,权当放屁。而如今眼前又是一个正宗的封建遗少,她就当做扫盲活动再开展了:“如今男女平等,女子也能定半边天。我们自然是能读书的。我如今读大学呢,已经读了十几年书了。再说,我现在年纪和你相仿,还没到法定生育年龄呢。”
见他很惊讶,靖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现在的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大学这些都分享给福康安听。
福康安听完,叹道:“从前在上书房读杜子美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莫过如此了吧?”
这话靖瑶听着还是挺骄傲的,笑眯眯地应下了:“还得是郭嘉发展得好。”
“如今是哪位皇帝坐朝?”
靖瑶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了,只说过去了几百年,但还没说现在已是新时代。
“现在没有皇帝了。”
“什么?!”
“大清早亡了。”
眼见这位封建统治利益既得者肉眼可见地失魂落魄,靖瑶叹气:确实,要让一个封建遗少接受这件事,还是很困难的。
“这不可能!”
福康安到底还是少年意气,起身道:“我闭眼前还是仁君当朝,升平盛世。怎么两三百年过去,大清就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