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与喻理相处到现在,柯凛很少与她这样对视,喻理也几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柯凛。
这样直直地看着对方,视线交汇,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映照的灯光与文物,所有的心绪都通过这扇窗户表露无疑。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意识回流的一刹那,柯凛偏头,率先移开了视线。
一种未曾察觉的情愫在身体里爆发,咆哮。
他很清楚地听明白喻理在说什么,可当他自然而然与她的眼神交汇,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她清丽的面容,难忘的漂亮的眼睛。
“我很想,将玉玦作为游戏的起点。但是沈清溪和宋琉璃听了我的提议后,觉得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主控的设定与交流,玉玦拟人化之后除了传说以外的吸睛点,我都说不出来。”喻理也回过身,再次面对玉玦。
它卧在那,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和初见时天差地别。
“我还没有能力讲好它的故事。”喻理的语气里透着隐隐约约的失落,“谢谢你相信我。”
有游客走进展厅,不约而同朝两人驻足的地方望,思考为什么要在那一方展柜前待那么久,期待人走后也去一探究竟。
柯凛手攀上后脑勺,少有地感觉心里有话但不知道怎么说。
“应该的。”他用余光小心翼翼朝喻理的方向看,发觉她的注意力依旧在玉玦上,貌似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尴尬与不自然。
“你下午没工作吗?”喻理抬头,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没。”柯凛放下手,“虽然是馆长,但管理方面基本上不需要操心,目前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集中决策,不需要外出学习参观,处理完一部分的修复工作,我就闲下来了。”
“啊……”喻理微微颔首,“那你陪我逛逛展厅吧,前两天我都没睡好,很多内容都忘了。”
“行。”柯凛不假思索同意,“你比较对哪一类文物感兴趣?”
喻理的眼神动了动,“我比较想看那些有神秘感的文物,无论是哪一类,想听听文物背后传奇经历或传说故事。”
柯凛垂头,在脑海中认真搜索一番,符合条件的文物并不多,还有一部分在库没有展出。
“去宝石展厅吧,虽然说是沉船博物馆,但在滨舟市内曾发现比较有价值的墓葬,发掘的文物也一并保存在了博物馆内。”
柯凛指了一个方向,视线穿过廊道,可以看见一些稀碎的光辉在闪烁。
喻理点头,可当她移步往那个方向走,僵直的双腿缺开始抗议,藏在长裙之下的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
“嘶……”刚走出半步,喻理就不由自主发出细微的呻吟,走姿也尽显僵硬。
按照正常速度朝前走的柯凛闻声回头看,喻理的身形委下去一分,神情有些痛苦但在意识到他转身后,又立马伪装自然,按照一路走来摸索出痛感较轻的方式朝前走。
“怎么了?”柯凛问,伸手过来要扶住她,看见喻理远离自己一侧的手肘上猩红的血痂。
喻理下意识摆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腿上有伤,索性也坦白:“昨晚摔了一跤。”
生活在喻闽科的羽翼下太久,她习惯养尊处优,因此很少摔跤,所以在伤口出现的第一时间,她疼得有些不能接受。
那一刻她深刻意识到别人在背后议论的“娇生惯养”,并不是空穴来风,负面的评价在自己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柯凛讪讪收回手,放慢速度,主动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意图调节两人中微妙的气氛。
喻理的态度一直很平和,在此之前,柯凛一直以为她是高冷的,虽然看上去不算冷漠,但想和她接触就能很明显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有在沈清溪和宋琉璃面前,柯凛注意到她是自然没有戒备的。
在她提议自己陪她逛馆时,柯凛心里隐约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没有表露在外,在眼神里一笔带过。
“根据墓志铭推断,这座墓的女主人是当时封地滨舟的王公贵族,夫妇俩是青梅竹马,婚后恩爱非常,在男主人管辖封地时被传唱为佳话。可能是上天嫉妒他们太过幸福,降下一场瘟疫,女主人建议丈夫舍小家,全心全意安抚民众救济伤患。在男主人的治理之下,瘟疫逐渐平息,女主人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男主人问心有愧,为女主人修了这座墓,礼制之周到,随葬品之精美,算是当时比较罕见。”
“随葬品中有男主人特地准备的一套妆奁,想必女主人应该也是一位爱美的女子,外秀慧中,只可惜天不作美,叫人香消玉殒。”柯凛示意喻理朝铜镜的方向看,“木制的外壳在千百年的沉寂中腐朽不堪,就连铜镜也生锈斑驳……”
喻理走近,看清铜镜之上,附着着一层或深或浅的青绿色铜锈,能够照见的一面早已反映不出任何东西,所以和大多数博物馆一样,这面铜镜被陈列着,以有花纹修饰的背面示人。
鱼若游,鸟若飞,花若摇曳,其制作工艺令人叹服。
女主人若是无恙,对镜梳妆,与男主人白首齐眉,流露出的神态应该是多幸福。
柯凛站在她身侧,看她入神。
“小时候我也有个愿望,发明时光机,回到文物还不是文物的年代,看看当时的人是怎么运用他们,发生了一些什么故事。”
喻理抬头,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貌似也有这样的经历,但回溯时光的原因是不想开学。
好像那些社会上的佼佼者,都自小有远大的志向。喻理暗自将自己与柯凛比了无数遍,他是这样的人,而自己一言难尽。
他就像天上的太阳,就算不去刻意地观察,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光辉。
除了与博物馆有关的问题,柯凛应该没有烦恼吧。
喻理不合时宜地想。
两人逛了一阵,在闭关之前见到了从修文室出来的沈清溪和宋琉璃。
听他们说,今天的收获还不如昨天。
反倒是喻理,觉得今天的所见所感很难忘。
去市区吃晚饭的出租车上,喻理聊起今天在博物馆和柯凛共度的时光,语气莫名轻松。
喻理:“我觉得是我们没有带着目的去了解文物,所以感觉信息量巨大,而且参杂有很多没有价值的。像我今天和柯凛说,能不能带我去了解背后有故事的文物,就感觉很充实有趣。”
“姐,我们是外行人,连博物馆的门类都摸不清,怎么带着目的去。再说,你说的故事感,那种文物应该不多吧,多数文物都是通过海运外交或者通商,哪有那么多本身就带有故事感的文物?”宋琉璃反驳她。
沈清溪夹在两个人中间,又困又饿,不想说话。
“我只是提议啊。”喻理靠在宋琉璃肩上,枕着她柔软的长发,“柯凛带我看了一座墓的随葬品,里面有一面铜镜,虽然已经锈了,但做工精细,是男主人特地为早逝的女主人准备的妆奁中的一件。我在想啊,能不能以铜镜为原型,链接两个时空,或者是主控在现实生活中意外得到了铜镜,通过铜镜发生了一些奇妙的经历……”
“比如。”宋琉璃开口,肩膀耸动,刘海搔在喻理脸颊触发轻微的痒意。
“比如,主控是近视的画家,铜镜有魔力,通过铜镜的反射能让她看清楚景物,进而帮助主控成为炙手可热的画家。”
“姐。”宋琉璃打断她,“你不是说铜镜看不清东西么,哪来的镜像很清晰?”
经此一问,喻理也发现了漏洞,抿嘴想不出个解法。
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的沈清溪开口,懒洋洋打趣道:“昨天是玉玦,今天是铜镜,理理你可真是个有想法的宝宝。”
沈清溪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淡淡开口:“你别太着急,我总感觉你很焦虑,想尽快拿出点成绩给博物馆那边,但这才第三天呀宝宝,咱们的模板你也没动吧?”
在行程开始之前,三人曾制定好一个简略的模板,囊括了游戏设定的大部分内容分类。
喻理很明显是忘记这一茬了。
“我们借别的平台发布游戏,初来乍到也不用太精细,写文案、故事情节,画立绘,前前后后一个月包搞定的。答应我,等过完这一只周回到昀城,第一件事是吃顿大餐好好犒劳自己好吗?”宋琉璃头一偏,也靠在喻理头上,说话的声音仿佛就是从喻理的头皮传来。
“行喽行喽,我这就通知刘姨从今天开始准备大餐,替我们接风洗尘。”喻理捡起手机,给家里的保姆刘姨发信息。
和喻闽科的聊天还停留在昨天晚饭完回程,也是时候给他发信息,走走每日必须的报平安流程了。
[理理我]:在滨舟每天去市区吃完饭,吃完又回博物馆那边的酒店,好累,已经告诉刘姨在我们回去那天做顿大餐了
意料之中的秒回。
[一家之主(爸)]:没问题,别饿瘦了累瘦了,在那边也能吃大餐,爸爸请客
喻理看着回复的信息,噗嗤一声笑出来。
中年男人最是要面子,喻理用手肘想也知道喻闽科在电脑前做一天,微信聊天也挂一天,按照喻理事先的约法三章不主动发信息,但绝对第一时间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