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过去两天,年轻的父母按照课表外的闲暇时间轮流带娃,直到七年级的考试周正式开始。
斯科皮是个安静的孩子。他能够待在复习课本的母亲身边,近乎一声不吭地坐上两个小时。
尽管中途也会小声请求想去盥洗室或者想到外面走一走,但基本上不会主动开口。并且总会在十五分钟内回来,继续看他的绘本——
巫师界没有那么多适合孩子看的故事,在露西的推荐下,孩子的父亲出钱,隔天猫头鹰就送来了一大摞精装书籍。
马尔福家的金雕没有送来吼叫信,利亚不知道是不是德拉科瞒住或压下了这件事,但确实放松了些许……并非想给斯科皮埋下亲麻瓜的思想,只希望这孩子能喘口气。
再幼稚的童话,也比基础黑魔法强。
斯科皮天真地分享自己熟读的内容说“这个咒语能够把人炸成两截,但可以确保脑袋还是完好无损”时,真的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他还那么小。
“爸爸考完试了吗?”今天的小蝎子有点坐不住,每过一会儿就会盯着墙上的钟仔细分辨。
小男孩从外面轻手轻脚地小跑进来,跳回到椅子上,双手捧着的两册故事书底下压了本暖黄色的本子,没让母亲发现。
“应该差不多,但有些操作考需要学生轮流去……”这是在图书馆里,尽管平斯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亚仍旧尽量压低声音:“等他结束了,会来找我们的。”
正说着,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女孩儿转过头,发现一位打着红色领带的小个子男生正朝自己微笑。
腼腆的样子有些面熟,阿斯托利亚回忆了一下,对方似乎姓克里维,在格兰芬多还有个哥哥,是哈利.波特的铁杆追随者。
“……你好?”利亚有些困惑。
小克里维好像也有点紧张,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相机,垂着脑袋递过来,用口型说道:“可以拍好几十张——”
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害羞得仿佛刚递了封情书似的。
怔愣着接过东西的阿斯托利亚都有些尴尬,简直一头雾水。她听说过格兰芬多的科林有个相机,当初刚进学校就给哈利拍了许多照片,也许这个相机是小克里维(原谅她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从哥哥那儿拿来的。
“我们可以用它拍合照了,对吗妈妈?”斯科皮一脸好奇地摸了摸:“格兰杰阿姨告诉我,只要按照正确的步骤,就能留下彩色的清晰合影——像家里那些画像一样能动的。”
原来是小蝎子的愿望传到了格兰芬多。
阿斯托利亚恍然,也不想考虑德拉科知不知道斯科皮心里的“格兰杰阿姨”是位睿智热心的女士,在他刚走进图书馆就指挥对方给儿子抱着书离开。
尽管没有任何讯息,但他们隐约都有种强烈的感觉:斯科皮终将离开,并且很快。因此对于他阴暗的童年,大家都愿意尽力去弥补。
连考两场、饥肠辘辘的马尔福级长也只得暂时忍耐,陪着心血来潮的母子俩满校园寻找合适地点,尽职尽责地充当提包摄影师。
可惜他不是个会拍照的人,肯定浪费了许多胶片。好在斯科皮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在山坡、草地、湖边、魁地奇球场等等地方……连海格的小屋门口都没放过,轮流跟爸爸妈妈合影,并且万分期待能看见照片。
“还需要冲洗,嗯……”马尔福级长似懂非懂地鼓捣着相机,没有找到可以立即吐出相片的地方,抱怨道:“据说要在暗室里才能成功……麻瓜的东西真麻烦。”
“——还需要显影药水呢。”海格从屋子里走出来,靠着南瓜地的栅栏说,声音乐陶陶的:“小科林对这套东西用得很熟练,他会很乐意帮你们的。”
德拉科悄声嘟囔了一句“才不。”他决心要自己洗,免得被格兰芬多们评头论足。
海格似乎没有听见,浑厚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惜时候不对,小孩儿。”他冲斯科皮眨眨眼:“否则你可以跟像马车那么大的南瓜合个影……你会喜欢的,其他学生们都挺喜欢,这可是霍格沃茨每年冬季的保留项目……”语气里不乏骄傲。
小蝎子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难以想象,阿斯托利亚笑着朝男孩儿点点头,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同时感激了半巨人教授的热心肠,并委婉推辞了进门吃喝的邀请。
最后斯科皮两手高举,兴奋地跟块巨大的刚烤好的岩皮饼合了个影,只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
而他年轻的父亲站在边上,半蹲下来搂住儿子,在未婚妻放下相机时,偷偷咬了一口——他真的很饿。
“……”险些崩坏了牙。
利亚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直到他们离开小屋准备回去,快走到中庭处时,发现马尔福级长默默揉了揉腮帮子。
“这里有喷泉,好看。”斯科皮拉着母亲的手小跑过去,兴高采烈地让妈妈扶住大理石水池的边缘,然后又噔噔地跑回父亲身边:“还能拍照吗,爸爸,有没有胶片?”
他手里还楼着那块岩皮饼,上面留着的牙印让德拉科觉得很糟心。
“还有——应该。”年轻的父亲不太确定,皱着眉头跟儿子打商量:“你能不能扔了这块东西?拍出来肯定很丑。”
“我不拍了,爸爸,你给妈妈单独拍吧。”斯科皮仰着头答:“这样以后你可以把这张照片放到书房里,代替不会动的画像。”
“……我给你妈妈画了画像,挂在书房?”德拉科觉得又甜蜜又有点儿恐慌,他想起了最开始光屏出现的影像。
小蝎子点头:“快拍吧,爸爸”。他催促道:“我有些饿了,很想早点去礼堂。”
闻言,马尔福级长近乎哀怨地瞪了眼儿子。他差点以为自己养了个搂着岩皮饼就能饱的孩子呢!
但他什么也没说,开始有模有样地调试相机,并且指挥女孩儿对着镜头调整姿势——梅林知道他这一番鼓捣有什么作用。
总之阿斯托利亚瞅着他面色带点扭曲的模样,咬着唇几乎忍不住笑。
“咔嚓。”
一声轻响,定格。
终于,父亲单手提着书包相机等各种杂物,斯科皮将岩皮饼交给母亲,站在中间,两只小手牵着父母的大手,踏着满足的步伐前往礼堂觅食……
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幸福。
并在其后的许多年里,妥帖地将这段温暖的记忆掩藏在脑海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场梦一般的美好故事。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仍有考试,德拉科.马尔福迷迷糊糊地被闹钟喊醒,随后立即去看邻床上的儿子,今天这孩子再尿床的话决不开玩笑——
但被窝里空荡荡的,毫无余温。
那些玩具和故事书都还留在原地,昨晚刚整理好的相片还未能冲洗完毕,但那个迫切想看亲子合影的男孩儿已经离开了。
德拉科沉默了一阵子,安静地收拾好东西去了礼堂用早餐。
他原本预备拿至少九个优秀,给儿子做榜样的,也间接驳斥爸爸那副“你们太年轻根本不会养孩子”的歧视态度。
没关系,不会被影响。
他要争取再多考些好成绩,将来等小蝎子出生,让他有个能为之奋斗十七年的目标……考十二个“O”回来,怎么也比当个什么“蝎子王”强。
——傻里傻气,难听死了。
马尔福级长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想:给我儿子取这种好似“岩皮饼消灭狂”的绰号,跟霸凌有什么分别??!
*
回到自己世界的斯科皮,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父亲,愤愤不平地用叉子戳着盘里的培根,满脑子盘算着“假如将来忍无可忍,必须告到魔法部中央,告给黑魔王”。
事实上他醒来的时候也确实吓了一跳,他躺在小床上,而年长了许多岁的父亲背对着自己站在窗户边。
听到动静,马尔福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儿子。令他惊讶的是,斯科皮醒来后并没有任何吵闹的迹象,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又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
他皱着眉,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赖床了至少一个半小时。”好像很不满似的。
如果是以前,不闹脾气的话,男孩儿此刻该诚惶诚恐地向父亲道歉了——他一向是个乖孩子,早睡早起,严格按照时间和规划进行活动。
这是一种试探。
马尔福想看看儿子冷静下来没有。
但斯科皮从床上坐起来,揪着柔软的被子没有应声,顿了顿,忽然轻声说:“我梦见妈妈了。”
“撒娇和装可怜都不管用。”马尔福冷着脸强调。他觉得斯科皮是想博取同情。他的儿子很聪明,更小的时候就会这一招。
他不忍心责怪利亚对孩子太宠溺,但确实觉得斯科皮必须尽快教养好……这个世界等不及一个小男孩慢慢成长,除非他甘愿让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我还是更喜欢妈妈。”男孩儿轻声说,完全没有小算盘被拆穿的羞惭或失落。
在他的父亲启唇之前,又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去盥洗室的一路都在嘟嘟囔囔:“但是妈妈告诉我——她很爱爸爸——但当然啦——她肯定更爱我。”
德拉科.马尔福看着床上湿哒哒的小滩可疑水渍,眉头蹙得很紧……
辗转难眠的一晚上过去,他发觉自己收获了一个——虽然冷静下来不再哭着要母亲的、但脸皮倏然变厚、胆子也见肥的儿子。
还分不清想象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