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隼 第2章 第 2 章

等纪时晴回到405办公室时，导师早已把她稿本的最后一点细节修改好了，正坐在沙发上，期待地看着她。

李教授指了指时晴的专用茶杯，里面续满了水，“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茶杯是师门专属，是可爱跳脱的大师姐定制的。

时晴拿起茶杯，夏天喝温水更健康：“解决好了，当时...”

时晴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在听到纪时晴诈出舍友偷窃时，李教授指了指时晴，又不知拿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学生如何是好：“你啊...”

不过教授终究没有过多指责。

...如果不是时晴的胆大，她走不到今天这个地位。

李教授叹气。

“那后来呢...稍等。”

一通电话响起，打断了事情的结尾。

“好了，我知道了。”李教授挂了电话，“时晴，我有点事情...你先看看你的稿子，看我是怎么表达的。还可以帮我看看电脑里的数据，能检查多少是多少...”

大概是有约，教授来不及多说，只把今天要布置给学生的任务布置下去，就急匆匆走了。

“好的老师。”纪时晴乖乖和导师道别。

再一次确定教授电脑里的文件的最新版保存后，纪时晴带上405的门，走出华新楼。

这时的华新楼已经没什么人了。

还没走到东附楼，纪时晴便看到挺拔修长的一道身影，在满墙绿藤下和她招手。

她加快脚步。走到那人身前时，习惯性地将电脑包递给对方。

“书羽，你怎么来了？”

“时晴...”黎书羽顺从地接过包，顺势握住时晴微凉的手。

“今天怎么这么晚？”

为什么不看他的消息？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个。

“我导师找我有点事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纪时晴捏了捏手中和主人一样温驯的指节。

直到对方的掌心出了层薄汗，她也没有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有多暧昧。

“我、我问了你朋友。”黎书羽结巴道，他想抽出手，怕手心的湿漉暴露他的慌张。

可他不舍得，这还是纪时晴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在他的刻意引导下。

贴近，牵手，拥抱…可他明白，对于感情，他们并没有逾越朋友的界限。

纪时晴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样信任，宽容，依赖…唯独没有悸动和爱意。

纪时晴点头，她并不觉得奇怪。

黎羽书是时晴的同校不同院的学长，更是她十几年的玩伴。

他们有很多共同好友，从幼稚园到如今的，纪时晴每一阶段的朋友，也大都是他的朋友。

可是，如果纪时晴跳出十几年关系的蒙蔽，就能意识到，“他认识并熟悉她的所有朋友，而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与她不相关的、只‘属于自己’的朋友”这种事，本身就很奇怪。

二人漫无目的地踩过长长的鹅卵石道，这是华新楼的“养生”特色。

“等了很久吧？好辛苦。”

“我愿意的…对了，你还没吃晚餐吧？”

“嗯哼。要去我家吗？”

“…嗯。”

“那我们先回一趟会议室，拎着包也很辛苦。”

“我愿意的…”

“我不愿意呀…”

纪时晴带着好友回到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的公寓。

公寓在鸣岚小区。纪氏名下的房企是这个小区的开发商。

黎书羽走进厨房。这是一间复式公寓，开放式厨房使得客人坐在客厅时，转头就能看到厨房全貌。

黎书羽挽起袖子，熟练地准备食材。

他喜欢这间房子。厨房是他的舞台，房子主人是他最好的观众。

纪时晴半靠在岛台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虽然她知道答案，但她还是秉持着基本的礼节问了。

咳，毕竟好友才是客人。

“不用啦。”黎书羽推着她离开，把她安置在正对着厨房的小沙发。

纪时晴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她抱着抱枕，悠悠然躺在沙发里，欣赏着好友堪称优雅的动作。

她之所以不介意让黎书羽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是因为黎书羽的手艺，更是因为黎书羽做饭时行云流水的美感。

看着看着，纪时晴的脸埋进了抱枕。也许是因为阿姨晾晒抱枕的习惯，绒布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很暖和，也很催眠。

等黎书羽把意面端上桌时，纪时晴已经睡着好一会了。

看着她大大一只蜷缩在扶手一侧，蓬松的头发溢出耳侧，毛茸茸的可怜。

黎书羽心软软，一时竟不舍得叫醒她。

“怎么能看着我睡着呀…”他轻声埋怨。

一定是太困了，她一直这么辛苦……让她再睡一会吧。

就在黎书羽抱出毛毯盖上时晴身体时，时晴睁开了眼睛。

她睡得不深，眼神还算清明。

“书羽…”她撑着胳膊坐起。

“你、你醒了，要喝水吗...先去餐厅吧。”黎书羽笼住要掉不掉的毛毯，快步走进客卧。

黎书羽将手背抵在发烫的脸颊。他并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不是吗？可他为什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一对上她清醒着的眼睛，就忍不住逃避。

纪时晴坐到小餐桌旁，夏天天黑的晚，晚霞透过落地窗，洒在餐桌。

好香。但她还记得好友要监督她喝水呢，便没有急着开动。

喝着温度合意的水，时晴胃口和话头一起渐渐被打开。

“吃好饭后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哦，看你的计划。”时晴低着头，口蘑的汤汁刺激她的味蕾。

她的脸颊微微鼓起。

看着背着余晖，连手腕关节都模糊了的好友，纪时晴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才把意面送进嘴里，还没咽下就开了口，“毕业后你会去哪里？”留在这个城市？还是去别的地方。

纪时晴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问好友这种人生大事。

显得她很不在意朋友似的...

黎书羽没有察觉她的心虚。“留在她身边”这个答案，是自然的、理所当然的。他根本没想过这会成为一个问题。

但这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却让黎书羽感到不安。他这才意识到，他的未来不止一个可能。

黎书羽怔怔看着那双被晚霞渲染出的眉目，天光肆意，琥珀似的幽静。

他交握双手，神色郑重，“我会争取留在这里。”

今年六月他就毕业了，但时晴还要留在学校整整一年。

他会为了时晴努力。

“加油！”纪时晴努力咀嚼嘴里的食物，含糊着声音为好友打气。比起去黎家外地的分公司历练，留在本市的总部才更有前途。

“李教授让你去做什么呀？还是论文么？”

“对。第一部分做好了，还有教授的调研数据，我也整理了大半，明天再回学校收尾...”

“难怪你能在沙发上睡着。”黎书羽促狭地眨眨眼。

纪时晴浅眠的沙发不大，塞不下身形高挑的她，她不常在那里休息。

纪时晴笑笑，“本来在405就可以做完的，但是么...”

她缓缓转着叉子，似乎想到了令人十分愉悦的什么，神色松弛。

“怎么了？”

“没什么，做了好事，耽误了点时间。”纪时晴弯了弯唇，不再多说。

“这样...”

黎书羽莫名慌乱…时晴对他有了秘密。他不知道的让她开心的人，是谁？

“还以为是集团的事呢。”他忍不住试探。

“这种事情不算好事啦...”纪时晴反驳道。

“非常赞同。”黎书羽忘了自己是在试探，忙举双手支持。纪时晴参加工作后，与他联系的频次呈直线下降。

“所以还是快点退休吧…”

叮的一声，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二人的说笑。

是微信的特别提示。

黎书羽握紧手中银叉。会是那个他来不及接触的陌生人吗。

纪时晴拿起手机。入目，除了她没看到的黎书羽的消息，还有家庭群里长辈的@。

纪时晴看着许久未点进的聊天框，熟悉的指手划脚。

蚂蚁踩上脚，不痒，但确实需要弯腰拿掉。

纪时晴闭了闭眼。

“书羽，我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气氛热烈的花园露台。

“哈哈...”颜烨大笑着避开朋友摇晃着打开的香槟。冰凉的气泡在脸颊破裂，水珠挂在眼睫上，欲掉不掉。

他喝酒容易上脸，醉时唇色尤为浓艳。但因稚气的脸颊肉尚在，醉态也不显浪荡。

也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外貌，他和朋友间隐蔽地格格不入。朋友总是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

就连退宿的庆祝仪式，也因为要喝酒而不容他反驳地选在朋友里年纪较长的秦怀宇的房子。

颜烨并不为此高兴。朋友的态度比起关照，更像是不以为意。

但他也无可奈何。他闹着和姐姐一样玩着浪荡子的游戏，却被跟在姐姐身后才得以相交的朋友叮嘱“注意安全”。

秦淮宇丢开香槟，招呼着朋友一起举杯，“阿颜要有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了！”

“呜呼——”

“恭喜恭喜！”

“兄弟快点收拾，我们下次去你家里开趴！”

“我生活费涨了，我们可以去桦悦呀！”颜烨笑着搂住秦怀宇的脖子，高声提议。

桦悦离是本市最有名的会馆，专门接待高级宴会。

“啊、好啊！”

“哈哈哈...”

颜烨仰头把酒倒进喉咙，心情郁闷，大家又在敷衍他...就像中午那个女孩那样。自来熟地套他的话，自作主张地帮他，最后不辞而别。

好吧她辞了。但不是对他；而且，从道别到合上门口的一大段时间，她没看他一眼。

对他不感兴趣的话，又为什么来帮他…至少要主动问起自己的名字才对啊！

颜烨不满地皱起鼻头，奇怪的人。

不是目的明确的接近，但。

朋友们贴着肩头玩闹，呼出的酒气熏红了颜烨的耳朵。

拿到回执单后，他向辅导员问了她的名字——也只问出了她的名字。

纪时晴，纪时晴。

一直到凌晨，聚会才将将结束。朋友们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出公寓楼。

颜烨看到姐姐的微信，便安静站在单元楼前，直到代驾开着家里最早买来的车，在他面前停下。

看来其他车都被开走了，爸妈现在还在应酬。

“颜烨，坐上车了吗？”

“嗯，姐。”车上，还未来得及闭眼休息，颜烨便接到了颜熠的问候电话。

“明天让小张带你搬家，今天先在家里住吧。不管你多晚睡，也不要忘了明天回学校。”

“那肯定啊。”颜熠就是爱瞎操心。

前排，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倒车。

“还有你和那个舍友的事情。要有防人之心...”

“好，知道了，下次注意。”颜烨盯着车窗里缓缓移动的绿化，熟练地应答。

“知道什么？”

“就是、”

话还没说完，颜烨忽的坐直身。他靠近车窗，朦胧的双眸微微睁大。

桦悦大门前，穿着与暗金色大门毫不相配的灰色T恤的女孩快步走出，面色沉冷。

是时晴。

她好像有点生气。

明明女孩毫无表情，颜烨却敏感地读出了她压抑的情绪。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停...”颜烨张口。

绿化咻的一下飞速后退，司机师傅终于开出了大道。

风从窗外灌进，模糊了话音。

再回头看，时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啊...颜烨拍下手机，懊恼地揉乱了一头规矩的短发。

“怎么了？停什么？”颜熠疑惑的声音从耳机传入耳道。

“没什么，就是...”颜烨解释。

“啊，赵总！”但不等他说完，对面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忙音吵闹，颜烨摘下耳机，胡乱丢到角落。

就是看到了我和你说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