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离开喧闹的路段,从车窗看出去只有不断倒退的路灯和来往的车辆,不见人影。
车内灯光昏暗,掠过路灯时有昏黄灯光映在两人脸上,将对方眼底的神情一览无余。
郦月挂在脸上的笑容隐去,对上成倚山的目光也变得冷硬起来,反问道:“那成总,又是为什么帮我?”
郦月自小生得美丽,从小到大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人会给她一定的便利,但所有事都是有代价的,越大的好处,代价就越痛。
她从不信无缘无故的帮助,更何况是来自成倚山。
她仍记得,那晚宴会厅前,檐下收伞的一瞬他姿态矜贵雅致,眼底却是淡漠不可攀。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帮她。
车内有一瞬的寂静,只有呼吸声缓缓萦绕,成倚山依旧维持着逼近郦月的姿态,将她眼中的防备看得清晰无比。
面前的女孩近在咫尺,眼神清凌似雨后青竹,红唇雪肤。成倚山再一次意识到,她很漂亮,美得自然通透,娇弱又坚韧。
也是这一瞬,成倚山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一直疏离躲避,哪怕他从未越界,依旧对他维持疏离的状态——啊,被当作登徒子了。
听见郦月的反问,成倚山脑中闪过很多理由,但最终结果还是定格在面前女孩的身上。
他慢慢回身,靠回车座椅背,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轻轻敲打着膝盖,缓声说道:“我的理由很简单,近来家里催促相亲,但我不耐烦这个,想找个人一起挡挡。”
郦月皱眉,想起初见晚宴上的女孩以及今晚这场饭局,短短几天她已经见识到了两场,这么说来好像这个理由也没什么毛病。
她心中还有一丝犹疑,但摸不清头绪,也只能认可了这个理由。
见郦月半晌没说话,成倚山又说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这个人,所以顺手帮了你几次,但或许是我起初没和你讲,似乎让你有些误会?”
郦月立刻否认:“没有!没有什么误会。”总不能说我之前认为你别有企图吧......。
成倚山漫不经心点头,似乎认可了她说的话,又问:“那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郦月装傻。
“帮我一起挡挡,怎么样?”成倚山又俯身靠近,低声询问道。
男人温热的呼吸靠近,眼眸在昏暗车内熠熠生辉,笑意盎然。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似认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又好似只是随意地问问。
郦月正要拒绝,只听男人又说:“作为交换,在我们合作期间,你工作上想合作的对象,我可以帮你约。”
刹那间郦月只觉得无数机会在眼前飘荡,拖着诱惑的小尾巴在她面前摇来摇去,还不等她坚定内心,耳边又飘来一句话。
“明天S市有一场金融投资峰会,要不要去?”
郦月迅速转身,面向成倚山,神情诚恳,“成总是我们豫铭的大客户,而我们豫铭一贯秉持着为客户服务的理念,能帮到成总是我的荣幸,应该的。”
S市的那场投资峰会,三年才举办一次,门槛极高,每次只邀请国内顶尖的投资者,连豫铭都只有三个名额,自然无法落到郦月头上。
偏偏此时听到入场券就在身边,郦月哪里还抑制得住。
成倚山逗她,道:“那明天金融投资峰会还去不去?”
“去的去的。”郦月仰着脸笑盈盈地看他,眼底好似湖水波光荡漾,“谢谢您。”
成倚山被她眸底波光晃了眼,抬手将她仰起的脸转回去,清咳一声道:“那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出发。还有,别一口一个‘您’,叫习惯了后续容易穿帮。”
郦月正襟危坐,小脸努力严肃,一本正经道:“好的,成总。”
成倚山现在听着‘成总’也有些刺耳,淡声道:“也别叫‘成总’了,叫名字吧。”
郦月一滞,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哑然一瞬还是应道:“好的。”但终究还是没叫出口。
——
回到家后,郦月连忙和行里请了两天假,和王朝晖发了一句出外勤,也不管明早他看到同不同意。以防万一,郦月坏心思地越级上报了一下,打电话和分管私银部的老大说明了要去参加投资峰会,得到老大高度的赞成后,安心地挂了电话睡过去。
隔天一早,郦月醒来看手机果然收到王朝晖反驳拒绝她出外勤的消息,但郦月根本不在意。
反正都已经越级上报了,谁还管他的意见。
昨晚忘了问成倚山今早什么时候出发,郦月干脆就早起收拾东西做好准备,在衣柜里挑了件舒适得体的黑色丝绒长裙,将头发松松挽起在脑后,选好配饰后确认一切都准备无误。
随后拿起手机给成倚山发消息:【早上几点出发?】
郦月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才会收到回复,但还没等她把手机放下,对面消息已经发来:【在你楼下。】
这么快?郦月惊了一下,靠到窗边往下看,一眼瞧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楼下,急急忙忙拎起小行李箱冲下楼。
成倚山坐在车后座,背靠座椅阖眼养神,没一会儿车窗响起轻轻的敲击声。
车窗降下,女孩站在车边,长发挽起,白皙的肩膀线条柔婉又不失韧性,脖颈间戴着一条珍珠吊坠,圆润生辉的柔白珍珠悬在锁骨间,与黑色长裙相映照,更衬的美人精致。
郦月抬手挥了挥打招呼,柔声笑道:“早上好。等很久了吗?”
成倚山深深看她一眼,回道:“没有,也是刚到,上车吧。”
副驾驶许助看了看手表,对于在楼下等待一个小时这件事不发一言。
车子飞驰,路边景色倏然晃过,天边云朵层层叠叠,如精致浮雕在空中缓缓飘浮。
S市距离H市就两百公里,开车两个小时就能到。车上成倚山闭目养神,郦月也安静地看手机,两人互不出声各不打扰。
投资峰会在下午举行,于是车先开到酒店,几人稍作休息再去参加。
这场投资峰会只针对国内商会,能参加的人大多数都在财经期刊上露过面,互相之间说不上熟稔但基本上都在各种场合碰过面。
当郦月跟着成倚山进场时,场内人已是三三两两扎堆在商谈,见到成倚山进来,好几位商圈大佬过来和他打招呼。
众人自然看见了成倚山身边带着一位美人,虽有些惊讶一贯与风月无关的男人如今突然携美出场,但也只是互相之间眼神交流几番,并没有出口打趣。
郦月站在成倚山身侧,听着众人讨论行业前景,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讨论逐渐深入,商讨到某个具体项目时,郦月自觉打算离开。
郦月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成倚山的衣袖,男人侧首看她,“怎么了?”
“我先去那边坐着?”郦月抬手指向座位区。
成倚山轻点头,低声道:“去吧。”
座位区那边每张桌上都摆放了一张铭牌,每张桌大概可以坐三个人,郦月搜寻一圈,在第一排几张桌子上看见成倚山的名字,走到桌后坐下。
郦月拿出包里的纸笔,整齐地摆在桌面上,随后环顾一圈打量着四周的设计,目光扫视时掠过一道熟悉的人影,猝不及防间两人视线对上。
郦月立刻收回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
正当她这边暗自翻着白眼时,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青年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斯文儒雅。他走到郦月桌前,暗暗皱眉,“郦月,你怎么在这?”
“参加峰会。”郦月言简意赅,不想多说一句话。
“谁带你来的?你们银行名额应该给不到你吧?”男人语气讥讽,与展露出的温和样子截然不同。
郦月冷笑一声,眼都不想抬,“关你什么事。”
男人嗤笑道:“你也算我们孙家的人,若是在外面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岂不是败坏我们家的颜面。”
“你们孙家还有颜面?”郦月笑出声,“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你们是把家里的镜子都扔了吗?这么多年了还认不清自己。”
男人也不生气,只轻描淡写道:“是吗?但你妈妈可是带着你在我们家待了这么多年。她也这么认为吗?”
郦月倏然将手中的笔扔开,站起身看向男人,眼底一片冷意,“孙崇宁,闭嘴。”
孙崇宁并未罢休,郦月的怒意在他看来不值一提,“郦月,我早说了,论关系,你该叫我一声哥哥。出门在外,还是礼貌一些的好,更何况......”
“孙家还来不了这种级别的峰会吧?”郦月突然出声打断他,“据我所知这几年孙家的产业效益逐年下滑,早年便够不上这里的门槛,更别说现在了。那么今天你是被谁带进来的?”
孙崇宁脸色一僵,“郦月,我是在好心劝你!”
郦月淡然一笑,轻飘飘回了一句:“我也是啊。”
郦月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眼带嘲讽:我也劝你,别给带你入场的人找麻烦。
孙崇宁眸色彻底深沉,不见一丝温和儒雅的气质。郦月见状在心里暗自嘲讽,装什么斯文的样子,让人恶心。
“跟我走,别在这里闹。”孙崇宁沉声道。
郦月简直不理解,是她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不说往日两人之间根本毫无和谐气氛可言,用针锋相对来形容都算是温和的词,就说在这场峰会上,他一个别人带进来的人,凭什么说要带她走?
郦月感到好笑,正要点破这个事实,就听身后一道清冽熟悉的男声传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是说要带谁走?”男人站在两人身后,长身玉立端方矜贵,眉梢微扬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