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还没有到,景樆淑已经猜够了十道题,她却并不再继续看灯谜了——她只想要那盏花灯就够了。
景樆淑提着灯,一手牵起翟沄年,继续朝着人潮汹涌处走去。
说来也是有意思,这一路过来,人流量由少逐渐变多——除了中间有一段路没有什么人以外——而到前面就该是最为热闹的一段了。
“去河边吗?”景樆淑看着身边一位卖河灯的先生,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一定要和翟沄年放河灯。走了这么一段路,没有想错的话,这就该是另一段分流了。
翟沄年看到景樆淑视线过处,……突然一笑:“行,先去那吧。”
说着翟沄年已经大致看了看前面河岸边的情况,最后挑了处人比较少的地方指给景樆淑。
“都听你的。”
所以河边人最少的位置,翟沄年靠着景樆淑的肩,而后者很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翟沄年的一肩。
很长的时间里,她们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河灯渐渐远去,带着她们的祈愿。
“等,尘埃落定。”
——这,是景樆淑写的。
而她想写的,更是她们的未来。
等尘埃落定,等不再需要瞻前顾后,等我不用带着目的在你身边。
等到那时,我会带着隐瞒过的一切奔向你;而到那时,希望,你还信我。
也希望,这个答案,是由我来告诉你的。
而翟沄年,她写的话也是“等,尘埃落定”。
只不过她等的尘埃落定,和景樆淑要等的又有所不同了。
翟沄年想等,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去见她不曾见的一切,由着心意去做她始终没有机会做的事——和身边这个人。
也希望,她们能看见那么一天。
过了好久了,直到她们都看不见自己放的灯了,景樆淑才问道:“许的什么愿,大小姐?”
“我啊,许的——许的……”翟沄年吊起话题好一会儿,才倏然笑了起来,说道,“那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景樆淑也不强求,只是很有耐心地顺了一下翟沄年的碎发,继续揽着翟沄年。
“现在呢?”翟沄年过了会儿没头没尾地问。但偏生某人就是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以及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我想,去我们以前去的那家糕点铺。”
翟沄年笑意稍稍一凝,那么一个瞬间里她甚至怀疑景樆淑是不是看到了她拟订的规划案。
“吃点什么?下午就没吃饭。”在景樆淑认真看着大堂里的越剧,只下意识跟着翟沄年上台阶的时候,翟沄年突然想起来她们下午是没吃饭的,所以拉了拉景樆淑的袖子问。
而景樆淑仍然很出神地看着台上,看水袖起落,听戏词咿呀。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翟沄年问的话。
倒是不怪景樆淑,实在是翟沄年过于细心了,这里的布置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不说,连此事台上演的曲目都一般无二。
——都是那曲《钗头凤》。
突然想起翟沄年很久没动过了,景樆淑骤然回神,眨了眨眼问翟沄年:“怎么了?”
翟沄年无语之中又觉有些好笑,她弹了一下景樆淑的额头才说:“恶人还能先告状啊,我这是看你看得挺入神的,那不想着让你多看会儿吗?”
景樆淑只当不知道翟沄年是故意安排的,她牵起翟沄年的手道:“走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座位都还是那吧?”
“聪明呢。”翟沄年唇边漾开了笑意。
窗边,景樆淑考量着如何摆放桌上各类极具地方特色而又摆盘极为精致的吃食,而翟沄年抬手推开了窗。
于是满街灯火阑珊像是落在地上的星星,又似是点点燎原的火光。在这一瞬间,都漫进了窗内,盈满了她们的眼睛。
“沄年。”景樆淑稍微推开些许自己的碗,抿了一口桂花茶,突然看向了对面的翟沄年。
翟沄年捧着茶杯,歪头看着窗外,突然又被景樆淑叫了回神,她收回视线道:“怎么了?”
景樆淑看翟沄年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没事,想叫叫你而已。”
“怎么,干什么亏心事了啊。”翟沄年笑着放下茶杯,半真不假地开着玩笑。
翟沄年毕竟也不是什么恋爱脑的人,不会真的因为喜欢而就对景樆淑一点理性的思考都没有。
虽然不能猜到具体,但翟沄年总觉得景樆淑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的。翟沄年不问,只是她相信景樆淑,相信她们。而且她也觉得,她可以等等,倒不急于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景樆淑倒是拿筷子的手稍微一顿,她略微垂眸,转瞬之间又神色如常,讲筷子伸向了旁边的桂花糕,她继续说:“我们俩的交情,你还怀疑我呢,大小姐?”
本来景樆淑最后是想说翟大组长的,但又顾忌到毕竟是公共场合,所以临时又生硬改口为了“大小姐”。
翟沄年视线落点模糊不清,也分不出来刚才那么一瞬间里,她在看的是茶杯里飘着的那一两朵桂花,还是留意到了景樆淑的反应。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至少她面色上依旧正常无异。
应该过了很久了,因为街上的人比起之前都少了很多,景樆淑站了起来,翟沄年以为她打算走了,便也打算起身,可毫无征兆的,景樆淑弯腰凑近了些。翟沄年抬头,定定地看着景樆淑,眼含着些许疑惑。
景樆淑看了一会儿翟沄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的:平时多聪明一个人,怎么有的时候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呢……景樆淑想着,在心里默默换了个形容词——挺可爱的,像是很乖的样子。景樆淑拿起手边的纸巾,轻之又轻地拭去了翟沄年唇角粘上的抹茶粉,随后站直身子,递给了尚且负伤的大小姐一只胳膊。
翟沄年借力起来,顺带很自然不过地牵起了景樆淑的手。
——景樆淑的手很暖和;不似翟沄年,分明是春夏之交出生的人,却一点没得到如春风一般的暖意,反倒是是终年手脚冰冷。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说那和冬雪无异也不为过。
回到齐家,时间却也还早,所以景樆淑和翟沄年便又去了后院里石桌边坐下,不时有木槿花落下。或是落在桌上,在烛光下照得透明;又或者轻轻地飘落在地,在庭院灯的斜射下,大厨一片阴影;又或者,落在题目中某一人的发间,随后被对方或者自己拂落……
而桌上,一盘棋局,白黑子占满大半格点,胜负依旧未分。
景樆淑捻着棋子,始终不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约莫三分钟后,景樆淑放下了棋,眼里盈满了温柔与情深,起身向翟沄年伸出一只手:“大小姐,跟我走吗?”
翟沄年捏着白棋支着下巴,此刻下巴稍稍扬起些弧度,听了景樆淑的话后弯眸落下些许笑意,她随手扔下棋子,于是微凉的手被紧紧握住,也渐渐被捂热。
景樆淑一路牵着翟沄年,而后者饶有兴致地看着景樆淑,似乎有些想打趣说“你是齐钰绾还是我是,怎么你走得那么熟练”。
等到她们走到某处专门留出来的空地上——本是齐安怀留出来给齐钰绾看星空的——看到旁边亭子里桌上摆的一些烟花之类的东西,翟沄年突然就想起来前两天她们俩的假期刚定出来时,有那么半天的时间,她们是不在一处的。
若是车快一些的,完全可以在一个小时左右到覃市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那天下午翟沄年去齐家给自己舅舅过了五十岁生日后,景樆淑来接翟沄年,翟沄年乖乖地站着等景樆淑给自己披外套时,她还跟景樆淑开玩笑说:“怎么,这办了半天事了,事情是挺多?还衣服都没换呢。”
而景樆淑那时也不反驳,只说道:“是啊,马不停蹄来接大小姐回去。”
——景樆淑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大小姐长,大小姐短的。翟沄年倒也习惯了景樆淑这变来变去的称呼,所以很快也就习惯了,并不说什么。
“哎呦,太感人了。”翟沄年说着,环过了景樆淑的手臂。
景樆淑走得很慢,也时刻看着这位受了伤的大小姐:“嗯嗯嗯,我也觉得,所以我们多放两天假吧。”
“不行呢。”翟沄年笑着答。
翟沄年想明白了前后,收回神看着景樆淑,所以两人视线交汇,心思也在这一刻全部相通了。
景樆淑问:“大小姐,打不打算自己去点烟花?”
“不打算呢?”
景樆淑稍作思考的样子,故意说:“那没办法,只能我强迫大小姐跟我一起点了。”
“那我就不打算自己去点了。”翟沄年笑着看景樆淑,绕着弯子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景樆淑拉着翟沄年的手,一手抱起一盒烟花,摆在了空地上。她把火柴递给翟沄年,说:“我拿着引线,你点吧。”
翟沄年划燃火柴,幽幽的亮光瞬间映亮了两个人的眼眸。
没有风,引线很快点燃,翟沄年甩灭了火柴,刚刚站起来就被想起了她还没完全恢复的景樆淑打横抱起,几步跑向了旁边。
“放我下来。”翟沄年在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勾住了景樆淑的脖子,此刻停下来了才轻轻跟景樆淑低语。
景樆淑放下翟沄年,转而牵起了她的手。
接下来的几十秒里,她们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一场跨越了三千多个日夜的烟花。
“沄年。”
咳咳,这周三更不了,周四补上【逃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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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