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前夜,何由心径直去了单府。
她原本在家准备明日的上巳宴,可她爹应了长修城各家主为间邑侯接风洗尘的想法,让她出面去单府相邀。
何由心不悦,大雍国重礼,各家主想要求全礼数这无可厚非,可谁家宴客上午请,下午就得要人赴宴的。
尽管觉得唐突,但何羽也知道她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何家位高,做事总得一碗水端平,没有她昨日邀单渔,今日却不让人接触间邑侯的道理。
虽然是各家主宴客礼数不太周全,可若是他们何家行错一步难免落人口舌,况且在这多事之秋,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以上皆是何渊的原话,何由心向单家管事禀明了来意,出来的是单渔和一位管事,管事向何由心解释,间邑侯不便出席,让他们小辈畅快的玩,今日的账都记在怀风园就行。
何由心连忙差人去醉梦楼,告知等待的各家公子小姐,他们今夜去临风阁!何由心光是听着就满心期待了,更别说那些个公子小姐是何种心情。
以往临风阁接待的,皆是其他各州往来贸易的大商户,何由心也只跟她爹去过几次,临风阁从来不是她们这些公子小姐消费得起的。
单渔同何由心坐在马车上,看着何由心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临风阁有什么讲究,这么一问何由心更激动了,拉着她说了好些临风阁的奇闻轶事。
单渔还恐何由心有夸大的成分,下了马车后站在吴伯身边,用眼神询问吴伯,吴伯却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是单乔的产业。
不见单渔有何反应,何由心却是瞪大了眼,挨得单渔更近了,看着单渔那平静的脸,越发想看那群人精彩的脸色。
“连何家这等财力都不常来着临风阁,今日我们是来着了。”
“听说今日还是间邑侯做东?”
“我们刘家也不是消费不起。”
何由心和吴伯跟在身后,单渔觉得此刻她不像是去宴客的,倒像是去找茬的。
她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语气熟络的叫她道宁,她还没反应过来,何由心便走上前来为她一一介绍。
席间气氛还算融洽,何由心在来的路上就跟单渔讲了长修城各个家主的大致情况。
比如还没踏过门槛就热情相迎,叫她道宁的女子,便是苏家幺女,如今学习打理家里的产业,再年长个几岁便会同她姐姐苏容外出经商。
还有那尾巴都翘上天的男子,便是刘家长子,是个十足的纨绔,远不及他哥哥谦和,他们家还有个幺妹身体抱恙,无法出席。
何由心说起刘家时,还不住叹息,刘虔做事从无错漏,只恨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长子,好在老天开眼,给了他一个聪慧的二子和伶俐的幺女刘菀。
周家独子是个一根筋的,只认死理。周家家主像是放养般,从不对他过分严苛,也没听说对他有多宽和。但周家家主也很是了得,是长修城少有的女家主。
单渔只在马车里听了个大概,结合着何由心的介绍,正式见面时,也能把人脸对上个七七八八。
单渔宴客的经历不多,在回忆里也翻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只能听先前单乔的嘱咐,做足宴客的样子就行,饭桌上替她回应的都是何由心,如此也便于她观察这长修城里娇生惯养的各位公子小姐。
在场多是容貌姣好的少年人,免不了谈论儿女情长。
只是单渔听着便有些不对劲了,那女子说一句便叹气三次,还不时递眼神给她,单渔有些莫名,这是要…求上她了?
“道宁阿姐,你可有什么退婚的法子,能否传授一二,让我好回去宽宽阿菀的心?”还真是求上她了,可单渔实在不知她们不过是一顿饭的交情,何至于让她以为自己会出手相帮,她也不知这阿菀又是何人。
还是何由心出言解围,言语间多是维护,“阿渔才来这长修城几日,你便来求上人了,再说这是刘菀的家事,旁人怎好插手?”
“阿菀也是气急攻心,今日告病才没来赴宴,她托我...只是托我来问问,有什么法子救她于火海。”那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疼,“早就听闻道宁阿姐良善,所以这才厚颜相求。”说完还不忘与旁人加以眼神交流,最后才伏案哭泣。
“周家的几位还在,哪需要你来多嘴!”何由心怒了,是她带着单渔来的,断没有让人受气的理由,“不若你去窗边请周家的二位公子,来阿渔跟前磕头相求?”
“你!”那女子气极,脸色涨红。
说起来单渔逃婚后,还真对事后的种种情况没有印象,但好像此间的人都笃定她有法子应对。
“贤王都在单府住下了,你求个什么劲?”
单乔说的不错,不管何种场合总有那拎不清的。各家心知肚明、且不愿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偏偏就有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往枪口上撞。
单渔看着说话的刘家长子,还有那置身事外的刘家二子,明白过来,刘虔是在何渊之下,众家主之上的,他不愿久居人下,得有个马前卒替他探路。
这不,他的长子就是了,人人都知他是个混不吝,便不愿招惹。这就方便了他们家揣摩各路人马的心思,反正有二子在,幺女也嫁给富商。这算盘打的当真是好。
“还吃着别家的饭呢,怎么有脸在这狂吠!”何由心本就看不惯刘芥的作风,此刻出言回击已经是她在极力保持名门气度了。
“要她请了吗?我刘家给不起一顿饭钱?”何由心的话仿佛戳了刘芥痛处,“好名声都给她抢去了!”
何由心再坐不住,起身扫视着屋内众人,语气清冷,“宴客礼数未尽,别人给足了面子,你们又不愿要,都别忘了,各家舔着脸仰仗的是谁!”说完便不给众人反应时间,拉起单渔转身离开。
出来临风阁,何由心便跟单渔道歉,说她一时气极,没顾及单渔这个东家的面子,还说日后再来临风阁补上一顿,往后有何事都任单渔差遣。
单渔倒是没什么不悦,只是惊讶于何由心对她的维护,她们不过认识短短几天,何至于说出那样的话,何渊为人最是低调,何由心更知道说什么话会得罪人。
单渔现在的身份,如单乔所说,确实能狐假虎威欺压人,她在意的反倒是众人对她逃婚之事的熟悉,她好似从来没因逃婚被人诟病。
听了单渔的疑惑,何由心跟她解释,当时单乔一路北上前往奉都,想与圣上商议婚事,途中有嘴碎的都被他绑起来扭送到官府,最后圣上没有过多苛责,只是轻轻揭过。
单渔讶然,皇家对单家竟纵容至此?单乔行事真这么桀骜吗?
行至半路,单渔突然看到一处出奇的热闹,问何由心那是何地,何由心见了比她还兴奋,说是出没在池章郡且行踪不定的诡市。
“诡市?”
“是,传信人说诡市有我们想要的。”
徐岘被眼疾折磨的三日未能下床,此刻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却还是撑起身子让山茶为他梳洗,不管是不是陷阱,他都要去,这样才能增加自己手里的筹码。
山茶熟练的为徐岘上妆,他知道阻止不了徐岘。
“山茶,我该怎样让人相信我呢?”徐岘拿起小贩手里的面具,心不在焉的摩挲,“得给她一些震撼吧?我还从没见过她震惊的模样。”
山茶警惕着周遭的动静,他知道不用回应徐岘的疑问,喝过药还未清醒的徐岘,总是出现些他无法理解的想法和行为,他早已习惯。
徐岘看着不远处的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单渔吗?那个装模作样的单家小姐。他遂又拿起一张面具,吩咐了山茶几句,便走向单渔。
自单渔来到诡市她便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和之前在朱州集市时相同,可身旁跟着何由心和吴伯,她不好动作,一心想着怎么支开两人,未能察觉身后的脚步声。
“阿渔。”
单渔觉得耳后的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便有一张面具往她脸上招呼,她抬手劈开,便听见面前带着面具的人啧声,似是抱怨她不解风情,“阿渔跟我生分了。”
还是吴伯认出了徐岘,单渔不知吴伯是怎样从那喑哑难辨的声音中,听出那是徐岘的。何由心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吴伯叫徐岘“徐公子”。
行完礼,徐岘还站在原地,吴伯很是贴心的叫走了何由心,离开时她还从地上捡起面具,塞到单渔手上,还不忘对她投来崇拜的目光。
单渔一时无言,烦躁的看着徐岘,只是徐岘今日倒像是百姓嘴里的谦谦君子,许是有面具遮掩,她看不清徐岘的表情,只听得徐岘平和的问她要不要合作,他准备好了诚意。
单渔跟着徐岘,只是眼看越走越偏,人越稀少,单渔有些迟疑,她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只是在蟠螭难免会有她掌握不了的事情。
“出事了你杀了我便好,大病初愈的人最是好杀。”
单渔还没消化完徐岘的疯言疯语,便听他说到了。
眼前是一座荒废的宅院,牌匾覆满了灰尘,只依稀能见着一个“留”字,徐岘已经先一步进门,单渔抬脚跟上,绕过影壁,发现有微弱烛光从前头厢房透出。
“你的诚意是什么?”单渔止步,摘下面具问徐岘。
徐岘侧着身子回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随性,“你也认识,他还和你母亲有些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