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袭击的残局,由奉都指派的官员解决,留在长修城的几家,这次是被刘虔算计进去了。
何由心回到家时整个人还是懵的,在东海岸面对海寇的镇定早已不在。
等丫鬟为她梳洗,引她上床歇息时,她才勉强回过神来,她面前挥之不去的,是单渔搭弓射箭的模样。
何由心从小最是钦慕这样的人,因着她娘在世时,便是抵抗海寇的一把好手。
她幼时也曾接触过海寇,小小的她偷偷跟着她娘,去看他们是如何抗敌的。
她从来不怕,只是她娘过世后,何渊再不许她靠近船只,连码头也少有光顾,她此次去独舟,也是沾了单渔的光。
她知道自己不算聪颖,单凭那颗热血的心并不能打动单渔,但她还是想试上一试,所以她去找了单渔央求她能带上自己。
今日单渔临危不惧的指挥岸边众人,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何由心的心间。
她想,单渔不愧是单家女,和何渊口中那个只靠家族庇护,空有一副血脉的弱女子不同,单渔就是她自己,就算没有单家名气,她也不输任何名门贵女。
她得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得到单渔的青睐,让她的价值被单渔看到。
可高述就没这么兴奋了,他见了单渔的模样,便知道,当日在临风阁的自己有多蠢。
他到底是怎样轻看了单渔,才能让自己的孤陋寡闻铺开展现在单渔的面前,他竟还说出了那些为单渔做谋士的话。
高述换了一家酒楼,再不愿去临风阁回想自己的种种,他是真的不该来漳州的。
被单乔威胁,错看单渔,如今还被一个弃子摆了一道,他不怕官职被贬,只怕在寿昌帝那边无法交代。
不说远了,也许他在单乔那边也无法自证,刘虔的背后是高家,恐怕他还未到漳州时,便人尽皆知。
海寇突袭,刘虔以身相抗,是为刘家挣了一个好名声,可也摆明了高家的不中用,也许漳州的格局还会再变。
徐岘恢复了些精神,听山茶说了东海岸受海寇袭击的事,徐岘估摸着事情应该解决完了,便提前在议事堂等单乔兄妹俩了。
徐岘在议事堂待了没多久,便见单乔抬脚走进门,神色不明,门后是跟着的单渔,脸色平淡,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间的气氛不对劲。
徐岘还想着借此事,趁热打铁,再跟单家姐弟谈谈今后的合作,看来此刻他是不参与的好。
徐岘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很有眼色的替两人关上了门。
单乔近几日忙着探查城东旧巷的案件,他正怀疑是否与高家有关,哪知紧接着便有了东海岸一事。
他当时听到有人来报说单渔也在时,他以为他又一次办砸了,他是真的怕他晚了一步,便会步了从前的后尘。
他行傩把单渔召回来,不是想因为他的缘故,让单渔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单乔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心绪,觉得方才自己的情绪确实过激了,单渔那么做也是为了救人。
单乔看单渔坐在下首,显得孤零零的,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手上的伤已经给医官瞧过了,此时也不知以何为契机与单渔说话。
反倒是单渔先开口了,“我会去奉都。”不带任何情绪,只像是通知单乔。
“奉都自会有人替我们周旋,你我都不必去,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单乔语气强硬起来,方才做好的准备,现下又全都被单渔打散了。
“我会去奉都。”单渔又重复了一次。
“单渔!”单乔终究还是愤怒的出声警告。
“你曾说我不必背负你的业,我得去找我的道,这,便是我的道。”单渔平静的看着单乔,“若我掌握足够信息,今日断不会如此被动。”
单渔知道,此时她不比单乔聪明,手里掌握的消息,也许不过是单乔无意漏出来的,她的能力还不够支撑她的行为。
可单乔却认为单渔在借口指责他,怪他没给她信息。
单乔尽力镇静下来,单渔还小,他得把一些道理慢慢讲给她听。
“阿渔,官场或者江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别人的示好或者拜服,不过是因为你流着单氏血脉,有人护着你难道不好吗?”
“我只是不想把生死放在别人身上,自己掌握生死不是更好吗?”
单渔知道单乔那颗想护着她的心,她也尝试着与单乔沟通,将心比心,在这世道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可单乔明显与单渔想的不同,“就拿徐岘来说,他一直在你身边晃悠,看中的不就是你单家女的身份吗?”
“我……”单渔的话被单乔打断。
“还有那高述,他于你有能有多少旧时情分,他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能看得清吗?”
单乔愈发激动,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颈上的青筋暴起,红晕从脖子一路蔓延到双耳。
单渔很少看到单乔这副模样,她知道此时,她与单乔再不适合交谈,不管说什么,说多少,都改变不了双方都看法,只会把场面弄的更僵。
单渔也有些疲倦了,她尝试过把单乔当可以依靠的哥哥,可是单乔总想剪了她的羽翼,让她受他的庇佑。
对此,他们总是话不投机
“我自会为爹娘找回清白。”单渔不打算继续与单乔争辩,她不想再试图说服单乔,他们的关系理应到此。
单渔起身向单乔行完礼,便自顾自的走出议事堂,打开门看见的,便是吴伯与左伯侍立的模样,她微微颔首告退。
单渔想着,既然她享受着单家女的权利,那她理应为身生爹娘平反,以此作为交换,单乔与她应该两清了。
也许,从此她便不会对单乔的好意报以歉意,也不必日夜煎熬。
走出几步后,单渔停下步子,转身回望议事堂,堂外左伯还站着,堂内单乔面上不知是何表情。
单乔有些乏力,都说长兄如父,可他做不到单忌对他们那般的松弛,他只想好好护好单渔,这一次再没有遗憾。
他有些想于眠和单忌了。
许是气急攻心,单乔吐了口血,不住的咳嗽,脸色越发苍白,左伯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而入。
“方才的伤也没让医馆好好瞧瞧,怎么这会儿又与阿渔动气!”左伯心疼的不行,也只能边给单乔顺气边开导,“阿渔终归是要长大的。
“是吗?那……便让她看看长大的世界吧。”
单乔气顺了,打起精神,想着下一步的对策。
情报上说,新任漳州牧即日变可上任,奉都距离漳州,快马不过几天路程,待人一到,恐怕他之前做的打算会有些出入。
何家的地位再不会比从前高,他与何家的婚约算是打了一半折扣,只是不知这人是个什么习性,接下来还有的交手。
单乔终究是放心不下,遣人往单渔院子里送了些伤药,也许,等单渔冷静几天再谈也不迟。
单渔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绕着东湖,一圈一圈的慢走。
经由方才的战役,高述见了她的所为,她是否能再让他为己所用,还有这漳州的局势变化,她能有几分把握,肯定单乔能放她走。
单渔越想越烦闷,干脆回了院子,正要打开房门,单渔便见着两瓶摆放好的创伤膏。
…
第二日,单渔难得的起了个大早,但没去膳房用膳,是让吴伯拿了饭菜到她的院子里吃的。
吴伯吩咐好了厨房,回来时告诉单渔,单乔天不亮便出门了,并未在膳房用膳,只是叫厨娘做了些她爱吃的。
单渔看着那一碟桃花酥,忍不住叹了口气,单乔的关心与包容,实在让她进退不得。
犹豫间,徐岘踏着晨露,不请自来,还十分熟练的坐下,接过山茶递过来的碗筷,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单渔这才想起,昨日在议事堂看见过徐岘,只是不知这徐岘到底是找谁的。
“贤王有事?”单渔故意呛他。
“来蹭个早膳。”徐岘也没生气,嬉皮笑脸的回答单渔,十分坦荡。
见徐岘又是这幅模样,单渔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吃起饭来,期间任由徐岘说话,也不在开口。
“今日,新任漳州牧到任,或许明日我们便不得不启程。”徐岘见单渔久不出声,最后还是没憋住。
“行啊。”单渔眼里只有桌上的早膳。
“你不问问为何?”
“若贤王想说,那便说,若是觉得勉强,我也从不做那强人所难的事。”
单渔虽面上不显,可说话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不好惹,徐岘不知一大早的,自己做什么惹到这位贵女了,只能默默咽下。
此时与单渔对呛,不是明智之选。
不过很快,徐岘便明白过来,也许是昨夜与单乔闹了不愉快。
可徐岘就纳闷了,单乔从来都是对他的这个妹妹爱护有加,怎么昨晚就跟单渔闹了矛盾呢?就因为海寇的事?
徐岘见过旁的兄妹相处,哥哥大多爱护妹妹,他能理解,甚至单乔不止一次警告他,不要妄想利用单渔,他也能理解。
可昨晚有什么值得两人不愉快的?还是说他们兄妹之间有了别的分歧?
“这…这奉都还去吗?”徐岘小心的试探,甚至放在单渔身上的眼神,都带了点躲闪。
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便破坏了两人之间本就脆弱交易。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