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瑟早在街上时拿出的那一瓶子就是易容用的,他怕打斗时帷帽掉落露出真颜,所以一早就易容了!
只不过这临时变化的容貌好似更明艳了,摄得好多姑娘挪不开眼。陈如瑟无奈地喝着羊肉汤,易容总是在原本的面貌上增增减减,大抵还是那个美人底子,所以还是算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
有眼尖的人看到这人一身价值不菲的刀啊瓶子啊,已经心底有了猜测,而眼睛不尖的也不相信这样的人物仅仅只是一名侍卫。
更何况,刚才老丈相邀时以陛下相称,陈如瑟根本没回避没忐忑,这可不就是承认了?
一阵窃窃私语,刚刚对侍卫身份深信不疑的众人又开始怀疑这个俊美男子是否是陛下。最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论,陈如瑟也在这一夜留下一个字条,无声离去。
他很感谢大家的招待,可惜他没有时间久留,只把一些贴身物件和金银交给他们。
.
.
常青山
青山如故,山间窄道中来来往往无数白衣少年,像一只只游鱼在青色的天险上遨游。
陈如瑟一身黑衣,在路上却没被一路上的白衣弟子拦下。常青山机关重重,能进去的人,就算弟子,否则也没必要活着了。
陈如瑟一路上在艰难险阻上攀爬,最终在将要登顶时大喊:“师父!”再不停止机关,他就会被过道两旁的巨石夹死。
在性命攸关的境地,只留一条缝隙时,机关终于停止。陈如瑟侧着身磨出去,看到一青白的少年,居然拜了拜:“师父,几日不见,您又有晋升。”
这位“少年”鹤发童颜,正是容颜永驻的陈如瑟的师父。
“年轻”的老者摸了把胡须:“哼。你呢?”
陈如瑟摘下帷帽,自怨自艾道:“徒儿真是无能,这几个月来都不能参悟。”
“哼。哼哼。哼哼哼。”老师父哼了很久,“你是被国事耽误了还是被后宫耽搁了?跟你讲,你要是跟那群莺莺燕燕玩,别来见我!”
陈如瑟终于忍不住了,揣着手头看天:“你个老头子管那么多干嘛!”
老师父一提袖子就要打:“嘿!皮猴子!我老吗?!”他指着自己仪表堂堂的容貌,吼:“我—老—吗?!”
“不老!”陈如瑟转头就走,“接师父宝坛一用。徒儿此次出宫仓促,不可久留。”
他一溜烟跑掉,临走前朗声道:“您要揍下次再揍!”
常青山栖霞阁密室
陈如瑟一敲室内一尊高大的铜鹤,石门从严丝合缝的墙壁里反转出来。陈如瑟迈进去,重力感应的机关自动关门。
陈如瑟看着几个洞口,随意选了一个走进去,两边蜡烛翻滚着照亮整条甬道。
这个密室的设计很巧妙,地面看似静止实则移动,无论从哪里走,擅闯者总会迷路,知晓的总能到真正的密室。
走出迷宫一般的石道,眼前浮现出一片亮瞎了眼的白玉。这就是老头子舍不得给别人看的宝坛——净坛。
之所以叫净坛,是因为老头子懒——因为这里干净洁白,且能净化人心人性,净化筋脉,洗涤根骨。
确是不可多得天下无二的宝坛。
只不过此坛时冷时热,需要功力深厚之人才能稳坐其中修炼。
功力深厚的陈某人跳上去,挤眉弄眼地调整好位置,开始长达一旬的修炼。
.
.
宫内
元媛明哲保身,与刘少史交好。她们都是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跟着对的主子走。
自从听闻蒋军没死的消息,元媛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重逾千金的敬佩。陈如瑟作为一个男人,容忍她的不忠,念及她的苦衷,感她所感,最后宽大至此,怎能不感激?怎能不敬佩?
自从蒋军抛弃她的那一刻元媛心里也抛弃了他,可元媛还是希望他能活着,陈如瑟成全了她。
以德服人,让元媛死心塌地的永远永远跟着陈如瑟。元媛此生不会再负陈如瑟,哪怕她再也得不到他的眷顾,因为这都是她应做的、应得的。
刘曦月怀着孕十分小心,这是她跟主子的孩子,也许是未来最尊贵的孩子,她不能出错。这个孩子一旦失去,刘曦月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刘曦月没有生产经验,她作为一个死侍性格冷僻从不跟那群女人谈天说地,每日除了请安都呆在自己宫内。
后来元媛带着皇长子来见,两人性格相投,互称姐妹。元媛喜欢她冷冷的性格,不聒噪沉得住气,也不争不抢,是个能交的人。
两个人谈论着彼此的孩子——其实只有元媛一人在说话,刘曦月一直在认真地听。
元媛隔着绣花裙摸着刘曦月拱起的腹部,露出喜色:“将来陛下再添一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就可以和亦正做伴了。”
“嗯。”刘曦月知道皇宫内危机四伏尔虞我诈,所以这话只是听了听,没进脑子。
“妹妹,你那院子里的花真好看啊,一盆一朵,一朵一盆。”元媛羡慕地看着窗外那一朵朵跟脸一样大的淡色花,极淡雅又极张扬地开着。
“姐姐拿去便是。”刘曦月甚至懒得多说一句客套话。的确,在一个死侍眼里,再艳再美的花,都是无色的。她能看到的只有鲜血。
“那就多谢妹妹了,”元媛一笑,头上珠花乱颤,“本宫殿内也有陛下赏赐的皇菊,改日差人给妹妹送来。”
“嗯。”刘曦月琢磨着那个“也”字,她分明是看出来自己的花是御赐之物,也不敢居于人下地送出了自己最好的菊。
后宫争斗,一字一句都是心思,一笔一划都要争个高低。好在元媛无害人之心,曦月也无争宠之心。
元媛走后,刘曦月转身掐断一枝红花,在殿外一撒手,花枝稳稳落入殿内一雕花白瓶内。刘曦月拖着肚子,向宫女一抬头:“一并送到元和宫吧。”
本就不相识的人,亲不了。
刘曦月不能让任何情感干扰主子的计划。
.
一旬后
净坛上的陈如瑟突觉经脉流转前所未有的通畅,站起时身轻如燕,竟有欲飞之感。
陈如瑟笑着走出门,在老头子门前留下一封书信,准备离去。他前|脚刚走,立刻听到木门打开的声音。
陈如瑟回身低头伸手:“拜见老…师父。”
白发苍苍容颜未老的老头子宇文先摸了摸胡须,自上而下打量了陈如瑟,点头:“行吧,无事莫要来了,社稷为重。”这是老头子第一次说这种话,以往都是催他练功逼他背书之类的,总要把他留在山上折磨,所以说这话时,陈如瑟愣了一愣。
老头子一棍子打下去:“傻了吧唧的!为师给你的秘籍若要练成,要经历人生七…额九……额反正是要经历人生最不得之苦!”宇文廉一挥手,身形已然飘到内室,“你必定九死一生,自己看着办吧!”言毕,木门已关。
九五至尊的陛下跪倒在简陋的木门外、带着裂痕的青黑石板上,深深一拜。
将下山时,一道白影闪过,堵住陈如瑟去路。陈如瑟在帷帽下撇嘴:“师妹,不要拦我。”惨了惨了惨了,又遇到最跋扈最任性还偏偏是年龄最小功力深厚又拿她没办法的师妹——宇文欧阳!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刺耳地传来:“你又躲着我!”
宇文与欧阳分别是父母的姓氏,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父母怎么想的,硬是凑在一起,又硬是把这娇滴滴的大小姐送上山受苦。更离奇的是,受苦十余载,这大小姐居然一丝不改脾性。
怪哉。
宇文欧阳很委屈地挤出声音:“你说话啊!师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来这里都不跟我说一声!”她一激动□□乱颤,一双姣好的唇也咬得娇艳欲滴。
陈如瑟向来不懂得怜香惜玉:“闭关,没必要告诉你。”
可怜的大小姐误会了:“你是怕我久等伤心吗?我可以等你出关啊!”
陈如瑟忍住推开她的冲动:“我必须今日回去。”
宇文欧阳:“那我送你。”说着她就把自己贴上去,揽着陈如瑟的胳膊一起走。
陈如瑟哪能让她跟自己走?他是要回皇宫!以往都是骗她出去历练、家族传回,要是真让她知道自己是陛下,还不得闹腾!
陈如瑟继续编道:“师妹,我家里有事,不得不离开。”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一身黑衣怕不是又要被认成陛下,于是道,“师妹有没有裙子?”
宇文欧阳小脸震惊:“啊?”
.
换上碎花襦裙子时陈如瑟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以前经常这样干——有时候身为女人方便的多。
他不知道,隔着屏风,自己的好身子都被人看去了。大小姐红着脸不停往陈如瑟那瞟,也不知想到什么,越发面红耳赤。
陈如瑟吸腰勒紧裙带,大功告成走出去:“谢了,师妹!”陈如瑟到马棚里随意牵了一匹马,顷刻之间就已骑马远行,宇文欧阳想追也追不上。
陈如瑟一路在林间小道策马狂奔,快意舒爽。
满身大汗后还没来得及笑,陈如瑟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人以极快的速度在靠近。陈如瑟下意识掏腰刀和迷药,忽然发现自己的黑衣落在小师妹那了!天啊!
陈如瑟面上波澜不惊,拍拍马儿的屁股,持鞭疯狂奔驰向前。饶是他已极快,可下驷对上驷,对方越靠越近。
又马并行在陈如瑟身边,马上汉子道:“姑娘好身手!”
陈如瑟差点栽下马,于是掐着嗓子娇声怒斥:“阁下追在下干什么!”
男人身材高大壮实,听到“她”声音也这么好听,大声道:“好久没遇到和我不相高下的女子了!我燕十三一定要把你追到手!”
陈如瑟隔着黑纱扶额:两个追字,不一样啊……
燕十三?陈如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没想起来:“壮士可另寻他人,鄙人样貌丑陋,不…”他还没说完,那人居然敢挑他面纱!陈如瑟挥手打他,剑眉倒竖:“阁下请自重!”
燕十三只看到了他的一只眼睛,那眼睛黑得发亮,大而有神,差点让他继续掀起面纱:“对不住,姑娘,只不过你不像是…样貌丑陋啊?”燕十三断定,这一定是位绝世美人,不然不会遮面。
陈如瑟看跟五大三粗的汉子说不成什么,即刻赶马走人。那人也是,一直隔着一马距离跟着。
陈如瑟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他转道不去皇宫,直接从马上跳起,一掌劈去。燕十三侧身一躲,掌风落到了马上,马受惊狂飙,燕十三伸手拉来陈如瑟,想要并行。
陈如瑟又跳回自己马上,娇声:“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燕十三憨憨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陈如瑟握紧缰绳,挑眉:“告诉你,你就不追了?”
燕十三点点头:“我去准备迎娶你!”
陈如瑟差点又摔下马,有没有道理啊!不追就娶!民风开放是这样吗???他拜托跟踪要紧,随口编了名字:“茹尘。”
燕十三是痴的:“哪个茹哪个臣?”
“竹茹的茹,尘土的尘!”
那人还琢磨着这个怪名字,陈如瑟已于千里之外了。
.
兴德宫外
陈如瑟问菊若:“烈亲王在哪?”还是暂时不见好,毕竟那件事太得罪他了。
菊若跪着,抬头回话:“在兴隆宫理政。”
陈如瑟琢磨着:“嗯,烈亲王辛苦,让他回府休沐吧!”
菊若看着陛下一身尘土心疼地拍拍他的衣服:“陛下受苦了,奴才给您换上龙袍。”
陈如瑟摆手拒绝,跨进殿内把外袍脱下,露出一身粉红。陈如瑟想到燕十三,飞速扯下襦裙,披上黑金色龙袍。
倒腾完,陈如瑟端庄地坐着龙椅上:“菊若,进来吧。”
菊若回话:“陛下,您的玉在严少史处被发现,严少史尚在禁足,太后那边也需个交代。”
陈如瑟漫不经心翻着册子:“太医怎么说?”
“下在太后茶杯的毒,沾上绝对没命。要不是太后身边的秋彩女官谨慎,太后怕是要……正巧这茶是张美人献给太后的,而茶又是严少史给张美人的,太医确实从严少史那里搜出残茶与余毒。”菊若也不敢说,只能等陈如瑟裁夺。
都说陛下与太后母子有隔阂,此时陈如瑟若是不彻查此事,定要给那些小人钻空子。但是此事已然明朗,陈如瑟若是处置了严繁,想必丞相那只老狐狸会坐不住,真相远不止如此,严渊怎么舍得让严繁做替罪羊?
“菊若,茶凉了,再去奉一壶。”
“是。”单薄的小太监无声地离开宏伟的金殿。殿内只剩帝王无助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