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温和,云舒云卷,陈如瑟被关在一个屋子里,桌上只有题和纸。考试好像是考几天,没有炭盆没有好茶,只能吃干饭喝白水,所以对于很多贵族都特别苦。
房间很小,又不敞亮,凳子桌子都是残次木头,坐上面冻得很。陈如瑟裹着裘袄,仍然觉得冷得刺骨。他的手握着笔写了一会儿都冻僵了,只好一边搓手一边写。其实沈峰能溜进来,可为了防止万一,陈如瑟还是让他在外待命,要是他有危险会放信号。
在逼仄难忍的破屋里待了半天,陈如瑟切身体会到,寒窗十载,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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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成歌家中
金氏看到曹管家回来,急切道:“小爷可好?”
贝成文:“弟妹放心。”
曹管家乐呵呵:“多谢您啊。这些天让小爷专心温书。”自从金氏住在贝成歌房中陈如瑟就开始看书,所以他认为贝成歌看书一半是金氏的功劳。
金氏:“贱妾给他缝的护膝,希望能保暖。”
沈峰知道陈如瑟压根不知道这事,但还是说好话:“小爷很喜欢。”
金氏高兴道:“这些天小爷实在是辛苦。过几天贱妾想和妹妹们做一桌菜。”
曹管家道:“是啊。小爷还年轻,几年后一定考的上!”
贝成文:“若我有机会考就好了,明年定会与成歌一起。”
他们深知贝成歌为人,根本没想过陈如瑟考上的可能,不过还是很高兴。
沈峰看着这一家子,又好笑又欣慰。虽然这里的人各有不同形形色色,但陛下活得更像个活人了。
不再是无悲无喜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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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几日,陈如瑟都摸不准时间了,衣服也好几日没换都臭了,在他快忍不下去的时候,送饭的道:“小爷,还有一日。”他应该是沈峰传话的人。
陈如瑟朝他点点头,然后又在试卷上添了两笔,疲倦地换上了最后一件干净的外袍,枯坐着。
直到最后一日,房门打开,大片大片的日光照在陈如瑟脸上时他还觉得恍惚,仿佛做了一场梦。
有下人笑道:“小爷,可以出来了!”
陈如瑟一下台阶就与岑炙碰面。岑炙已经有了胡渣,虚弱无力:“贝成歌,你就是来凑数的……”
陈如瑟大步走出去,看到金氏、小妾们、贝成文、曹管家、沈峰都等在外面,甚至郝求也站在一旁,心中一动。不过考场外只有他们家排场这么大,十几个小妾啊!
陈如瑟热情地左右抱俩右手抱仨,还对金氏笑了笑。岑炙一脸恶心:“你真是没有丝毫……”
陈如瑟安抚地抱了抱她们,然后上了马车。贝家的马车有好几辆,排场很大,陈如瑟上车后看到金氏跟小妾挤马车,叫她上来。
金氏先是道谢,然后看到陈如瑟腿上戴着的护膝,脸上绯红。沈峰在他耳边道:“她做的。”
考场太冷陈如瑟才翻出来戴上,不过他不忍拂了好意:“多谢,挺暖和。”
郝求敲了敲马车:“小爷,这是药。”郝求这明明就是关心,还这样冷漠。
陈如瑟拿过来,随心一笑:“多谢,医馆开业大吉。”他是背地里的大东家,很关心医馆的经营。
郝求说了几句“都好”“顺利”“放心”离去。金氏看到陈如瑟笑,忍不住低下头。从前贝成歌总是一脸怒相,看着吓人,可这张脸本来就俊俏,笑起来如冬日暖阳,轻易地就钻进人心。
陈如瑟看着她,无意识地朝着她笑了笑。金氏更觉得脸红心跳。
旁观者清,沈峰看在眼里,却不想阻止。金氏性格好,要是促成一段感情,也不错。
一群人在“锦瑟”院外下车,曹管家看着锦瑟二字,大笑:“写得好啊!锦瑟成歌!”
贝成文也笑:“表弟的字进益太多!”
金氏站在陈如瑟身边,也含羞带怯的微笑。一群小妾们挤着陈如瑟进门。
院中,林双宏三人已经先到,正在厅中坐着,看到陈如瑟就豪放地笑:“没想到你真考了哈哈哈哈哈!考了就行不必在意成绩!”
陈如瑟笑着走进去,给众人指了座位,然后举杯感谢。他的小妾们对林双宏三个搂搂抱抱,好像这样就是常事,陈如瑟也没有在意,跟他们一起热闹了一番,喝了不少酒。
回房的路上陈如瑟绕着湖吐了两次,他从未这样放肆开怀过,也从未多喝过,今日虽然高兴,高兴后却难受得很。
贝成文拉着他,一脸担忧。陈如瑟摆了摆手:“表兄回去继续吃吧,我……我…”他喝太多了,又吐了一次。金氏扶着他:“大公子,贱妾先扶小爷回去。”
贝成文:“也好。成歌,若是不舒服一定叫我。”
陈如瑟点头。
沈峰很担心,怕陛下喝醉露馅,想插手,但金氏却道:“小爷喝了酒浑身发热,直接睡会生病。”
沈峰是下人,只能让金氏照顾。陈如瑟迷迷糊糊中把金氏当做小妾,抱了一把:“一起…喝!”
他学贝成歌学得有模有样,喝醉了都不忘模仿。
沈峰伺候着将陈如瑟放在床上,陈如瑟却拉着金氏,不让她走。沈峰只能在一旁端茶倒水。金氏给陈如瑟解了发带,脱了外衣,便坐在床下。
醒来时,陈如瑟头昏脑胀,看到自己衣衫半解,金氏又趴在床边,吓得跳起来:“沈峰!沈峰!”
金氏睁眼:“小爷醒了?贱妾不是要留的,是您抓着…”
陈如瑟想起来了:“别说了。”他只在陈如鹤面前喝醉过,没想到这么丢人。
沈峰进来时一脸无奈。
这几日风平浪静,医馆经营得不错,青楼掌柜也送来不少好东西,尼姑庵的老板娘也传了不少消息。白日里陈如瑟就在院中看看书,有时跟小妾们讨论两句,晚间,金氏陪在旁边研磨倒茶,两个人相敬如宾。
金氏不懂字,更不懂大沅的字,陈如瑟也很放心地写密信,一会儿看书一会儿下棋打发时间。
二房小妾也来凑热闹:“姐姐的名字怎么写啊?”
陈如瑟:“你叫什么?”这个真不怪他不记得,是这院子里都没什么人知道。
金氏:“金风玉。”
陈如瑟写下:“金风玉露一相逢?”
金氏:“好像是这个意思。”
二房习惯地夸陈如瑟字好,奉承几句就下去。金氏却是一个耐得住的性格,在一边看着陈如瑟一笔一划写字。
陈如瑟想给她一本书,但想着她也看不懂,就给她扔了点药。沈峰经常在外面走动,煎药这些活他也不放心别人做,金氏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很安心。
金氏:“贱妾帮不上小爷,愿意学习。”
陈如瑟:“你帮大忙了。”平日里洗漱、用餐都是金风玉伺候,沈峰也能安心在外,不用那么忙碌。
金氏:“谢谢小爷夸奖。”
陈如瑟突然觉得成家的感觉也不错,有人伺候有人照顾,心里挺暖的。
一个时辰后,浴桶填满了水,金氏为陈如瑟脱了外衣就站在屏风外。陈如瑟泡进去后才想起来话本在桌上:“风玉,帮我拿一下。”
金风玉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
陈如瑟突然想逗逗她:“你抬头,像正头娘子一样。”
金风玉便抬头,与陈如瑟对视。
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不同。陈如瑟对男女之情还特意请教过,因为那日尼姑庵所见所闻他见到他们的身体都有变化。林双宏跟他说见到女人就会这样,乐安笑了好久,祁阳宇说见到心爱之人就会。
陈如瑟虽然见到金氏心底暖,却好像没有他们口中的男女之情,之前对宇文欧阳也没有,只是想待她如妹妹一样对她好。
对此,祁阳宇小心地说他可能病了。郝求也说可能有问题。
也不知道哪里传的,一时之间贝成歌不是个男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小妾们有些阳奉阴违有些是对贝成歌有些真心,但金氏一如既往。陈如瑟有些感动:“你先休息吧,我自己来。”
沐浴后陈如瑟察觉到有人:“不是让你休息?”
“表弟。”
陈如瑟飞速穿上增高鞋摸了摸面具:“你怎么来了?”
贝成文坐下倒茶:“听到下人议论,成歌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与弟妹们亲近了。”
陈如瑟:……
贝成文:“传言是真的?”
陈如瑟不好说。要是贝成歌本人肯定不认,可他不是贝成歌。
贝成文:“其实我也对女人没有兴趣。”
陈如瑟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贝成文:“成歌,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是…断袖?”
陈如瑟大惊:“你是?”
贝成文摇头:“不知。只是不想亲近女子,或许是还没有相处过的缘故。”
陈如瑟无话。
贝成文说了不必在意什么的,匆匆离去。陈如瑟在马车上空想了许久,沈峰道:“丞相府到了。”
陈如瑟披着墨绿色披风,让沈峰抱着许多礼物。陈如瑟对门口侍卫道:“我有一剂药是丞相大人需要的。”
陈如瑟站了半天:“徐小姐的消息,丞相也不想知道吗?”
侍卫终于放他们进去。陈如瑟在厅中看到一幅挂画,画很好,只是被撕了一半。既然一半画的是徐桦桦,那另一半就是楚凌媚了。
陈如瑟等了三个时辰,徐煜才出来:“贝成歌,你说有我女儿的消息?”
陈如瑟躬身:“生前有过一面之缘。”
徐煜听到“生前”二字跌在椅子中,神色枯槁:“她本是最乖顺的……可楚凌媚!楚凌媚!”说着他居然咬牙切齿起来。
陈如瑟:“徐小姐曾与我说,她是楚凌媚的妻。”
“荒唐!两个女子!何来夫妻?!”
陈如瑟不去争辩这个:“徐小姐最后的话,是担心您。她说,愧对您,却不想愧对小婉。小婉应该是楚将军闺名。”
徐煜悲痛一会儿,看着陈如瑟:“劳烦你告诉我这些。楚凌媚本名楚婉,是楚家最后的孽子。”
陈如瑟:“已经过去了,还请节哀。”
“唉!”徐煜看着贝成歌,“你为何现在才来!”
“原本想来,可家中频频出事。”陈如瑟说的是实话,小妾们每天都勾心斗角不安生,开店开医馆等事也要他过目,隔壁院的贝宁又三不五时晕倒,隔段时间都要闹一次。
徐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陈如瑟:“不敢。这么晚,贱内怕是等着急了,先回了。”
家中金风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陈如瑟给他披上了外衣,躺在床上也闭上眼。
“陛下口谕!”
“小爷!”沈峰在喊他。
陈如瑟睁开眼,穿上厚袜子下床:“怎么了?”屋里已经来了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是大溪皇宫内的服饰。
太监:“贝成歌,传你入宫觐见。快走吧!”
陈如瑟想了想要不要跪,然后拜了一下,去屏风后换衣。沈峰也不清楚这是为何:“陛下,属下会在您身边的。请您放心。”
陈如瑟飞速披上外衣,拍了拍惊慌失措的金氏,就跟着他们走,几乎是被押送的。太监对沈峰道:“陛下只传贝成歌一人。”
沈峰做了个手势,退下去找曹管家。曹管家曾经是跟随贝成歌父亲进过皇宫的,或许知道什么或者能帮得上什么。曹管家得知贝成歌被抓进宫一时不知所措:“不可能啊!怎么会!”
沈峰:“小爷有没有做过什么事啊!”要是贝成歌连累了陈如瑟,他得赶紧去通知。
曹管家期期艾艾:“小爷除了…掳了几个妾室,强抢一些钱……还有…不会要杀了他吧!可…可这么多年也没事啊!”
沈峰简直无言以对。
沈峰回房拿东西时,金氏哭着问他:“小爷还能回来吗?”
沈峰摇头。
金氏拉着沈峰:“你是不是在想办法?请你救救他……”
沈峰:“属下尽力。”
金氏和一众小妾们哭哭啼啼,小妾们都问:“姐姐,怎么办呀!小爷死了,怎么办……”
大溪宫内
小道七弯八绕,陈如瑟一路跟着记着,硬是在脑子里刻下一幅地图。陈如瑟一路上也问了领路的掌事太监,可他什么也不说。
看这曲折小道,不像是在大殿召见,倒像是取个荒芜偏远之地,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