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丛林 第17章 暗涌

一个月后，林染的手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换药的时候，扭曲的疤痕太明显。幸好是在手掌，换别的地方真是触目惊心。王允虽然不常见面，但每每视频看到伤疤，总免不了埋怨几句。

这天晚上，林染接到王允电话，让一起出来吃顿饭。林染也没多想，随便收拾了一下直奔约好的地点。

秋阳在门口等她，林染觉得奇怪：“专门等我吗？”

“对。怕你找不到地方。”

饭店门脸不大，非常普通。往里走大约5分钟，迎面一座青砖黛瓦的中式合院。走过连廊和玄关，右侧出现了一个大约80平米左右的花园，花园里草木庭深，姹紫嫣红错落，假山流水处偶尔几声鸣啭。再往里走，有一个小平台，可以喝茶聊天。平台紧连一座二层别墅，落地窗朝南，花园尽收眼底。

林染没见过世面，好在胆子大，也不避讳因为见识短而处处产生的好奇心。她有点小兴奋地跟在秋阳身后上了二楼包房。

屋里没人。

“你先坐着，他们一会就来。”秋阳转身又下楼了。

林染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该坐在哪里，拉开椅子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又觉得不太礼貌。琢磨了一下，又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了。

不一会，门外响起脚步声，林染赶紧站了起来。

江淮一如既往的从容潇洒，带着南方老派男人的雍容气度，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林染的脸垮了半秒又迅速调整好了。

紧跟着的是王允。他带着头套，穿着卫衣牛仔裤，看起来奇奇怪怪，不伦不类，应该是刚刚下戏。

后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姐姐。应该还带着戏妆，眉如远黛，杏眼圆鼻，小嘴巴像多肉植物的叶子，软软的萌萌的点在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上。脖子长长的，圆肩柳腰，一颦一笑尽显女子妩媚，仿佛天性柔顺乖巧的柳丝，是多数男人甘愿沉湎其中的温柔乡。

林染还没看够漂亮姐姐，梁美钰这个狐媚子一步一摇的进来了。林染心头一惊，咬着后槽牙，两眼迸出杀意，恨不得抄家伙揍她一顿。

后面还有人陆续进来，但是林染已经没有细看的耐心了。她冷眼对着梁美钰，谁都看不到了。

梁美钰当然认不出林染。

别说是她，就连江淮都没认出来。等到江淮挂好外套，他才发现角落里站着一个“竹竿”，距离不过三米，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次，惊道：“林染？！”

林染把目光从梁美钰身上抽回过来，不卑不亢：“江淮老师，好久不见。”

“这才几个月啊？小姑娘你变化挺大啊。”边说边走到餐桌前，招手：“快过来，别在那里站着了。大家都坐，今天也没什么外人，都是好朋友，咱们就当是家宴了。小秋阳来，把我这个茶沏上。”扭头对王允道：“我记得你喜欢喝普洱，特意带的冰岛古树。”

王允揉揉发际线，一脸烦躁：“就是不喜欢演古装，头发都快拔没了。”

那位漂亮小姐姐嫣然笑道：“王允哥被这个头□□得快疯了，天天抱怨。我帮你摘下来吧？”说完起身站到王允身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卸头套。

林染盯着小姐姐的纤纤玉手灵巧地在王允的发丝间穿梭，仿佛从指尖就能看出力道，那双手小心翼翼地避过每一根缠绕的头发，生怕弄疼了王允。

林染扫了眼王允，嗯！很是享受。

江淮饶有兴趣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非常值得玩味。但最有意思的还是林染。他不得不承认，头发剪了后，她的气质变了。原来不过是细细弱弱的禾苗，现在宛如一根秀丽挺拔的毛竹。由内而外散发着雌雄莫辨的气质，十分惊艳。扬眉问道：“林染是不是又瘦了，脸上都没肉了。我看你那手还受伤了？王允你怎么照顾的。”

这话说完，先有反应的是漂亮姐姐，她自然看到了林染，可能是光线的问题，她也没细看，以为是个帅气的小鲜肉，问：“这位小帅哥是谁呀？没见过。王允哥公司的新人吗？”

小帅哥？

林染窃笑一声，没答话。

王允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自己作的。”

江淮还是问林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那天庆功宴也没见着你人。我有一个故交，她在首都那边做舞台剧的，看过你的舞蹈，说你是个好苗子。我本来那天想跟你说这个事的，联系一下去她那里多好啊！”

林染愣了，她疑惑地望着王允。

王允曾经说过，这个人说话半真半假。

头套已经拿下来了，王允十分客气地谢过漂亮姐姐，看似不经意地搭话：“赶紧谢谢江哥啊！”

林染呆若木鸡。这么简单吗？一句话就搞定她心心念念的事了？受了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走了那么多弯路，还差点搭上清白，就一句话……她脑袋发懵，慌乱中举起茶杯：“江老师，我以茶代酒，谢谢您！”

“这么点小事，不至于。一会我把她电话给你，到时候你们自己联系。”

这一说话可露馅了。漂亮小姐姐捂嘴轻呼：“你是女的？啊，对不起！”

林染尴尬地笑了笑。

“我的错，忘了给你们介绍。”江淮呷了口茶，道：“这是沈星桥，我工作室的艺人，现在和王允一起搭的这部戏。星桥，这是林染。”

沈星桥还以为江淮会继续说点什么，可是他没说，什么都没说。她不禁仔细瞧了瞧林染，那是一张和她截然不同的脸。下颌骨线条清晰流畅，一双标准的丹凤眼闪着锐利的光，嘴唇薄如刀片。可能是因为太瘦了，锁骨突兀地横亘在脖颈下方，肩胛犹如一双振翅欲飞的蝶，莫名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如果是男人，那看起来还算正常。可偏偏是女人，这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了。

异类。

沈星桥再傻也不会多问林染和谁是什么关系，什么来头。她颔首笑道：“您好。”

林染如沐春风。沈星桥有那种天生的亲切感，说话柔声细语，透着江南女子的软糯。她点点头，不好意思用自己的声音跟人家说话，好像怕吓着沈星桥似的。

王允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叹气：场面上的话一句都不说啊。转念一想，可能不是不会，而是自卑。

江淮见不得冷场，接话道：“最近在忙啊什么林染？”

“群演。”林染直言不讳。

仿佛有魔咒似的，一直在和张铎热聊的梁美钰像长了顺风耳，闻着“群演”二字应声而来：“群演？前一阵子组里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女的，为了上位哟，走位不会，台词也不背，剧本不看，还抢镜头！气得我啊，苦口婆心点了她两句竟然还跟我顶嘴！最后呢，连句对不起都没说，责任心也没有，当场就跑了。”

沈星桥朱唇轻启：“真的吗？”

“可不是吗！你看我这脸，这儿这儿，还青着呢！就是她碰的！”

“还打人了？！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诶呦妹妹呀，你可要小心！这影视城多少心思不正的女人，天天做明星梦，以为站在主角旁边就是她的天下了。说她们癞蛤蟆都是高估！你说是不是江淮？”

江淮点头：“世道险恶人心不古……为了生活挣点钱都不容易。”

梁美钰能来也是赶巧。她的剧组和沈星桥、王允的离着不远，又碰巧遇上江淮来探班。早年她跟江淮在某地方台晚会有过合作，江淮为人处事圆融周到，自然也一道请她过来了。

王允和张铎都不知道梁美钰能来。看见梁美钰的时候，王允给林染已经打过电话了，思索再三，决定还是让林染来一趟。既然要在这个圈子混，迟早都要碰面的。

“不是我事多，一部分年轻小姑娘，真是没家教、没素质。但是江淮，你挑的姑娘就好。看咱们星桥，人美心善，知书达礼，有礼貌还懂规矩。”说着说着，眼睛又看向王允似在寻求肯定，然后很自然地扫到了旁边的人身上：“诶？诶！”

梁美钰目瞪口呆地盯了林染两秒，脸上活脱脱开了一家印染店，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许久才镇定下来，轻言轻语地：“在圈子里呆久了，总能看到熟人。我这也是上岁数，眼神不好了。”

林染被王允轻轻踢了一脚，也不知道王允暗示什么，但她根本不在乎，单手托下巴，一脸轻蔑不屑。她是没什么眼色，但还不至于蠢到砸江淮的场子。

王允见林染这么不上道，气得肠子打结。

已经察觉到王允的怒气，林染微微低头想了一会，强压着恨意和厌恶：“梁老师说得对，有些人就是欠收拾。您要是下次再遇到这样不懂事的，可得照准了打。”

王允道：“有些人年轻气盛，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再说跟那些小屁孩置气，她们也不配。”

梁美钰假笑：“说得对，她们不配。”转念又担心得罪江淮，换了张脸说：“我也是在气头上，这么一把年纪了，实在不应该。”

江淮半天才说话：“梁姐，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你现在就是女人最美的年纪，成熟端庄、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这人怎么越来越有气质、越来越有魅力。星桥这个岁数和你没法比。”

沈星桥俏皮地眨眨眼：“可不是嘛梁姐，别跟那些无关的人一般见识，咱们自己美自己的。”

菜终于上齐了，林染吃得非常开心。

是三个月来最开心的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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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当晚就要赶回首都的工作室。临走前跟王允悄声说：“任务完成的不错吧？”

王允看着站在花园里发呆的林染，点头道：“谢谢。”

“忙我帮完了，你和星桥的宣传就定了哈！”

“行。具体怎么做让她经纪人直接跟大铎沟通，其他的事我不管了。”

“哥们够意思！”江淮围好围巾，顺着王允的目光望去，认真地说：“骨相好，有灵气。根据我微不足道的阅历判断，这气质，圈里独一份。你护得稳当点，千万别让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祸害了。只要上道，不用熬年头，可一鸣惊人。”

王允摇摇头：“我护不了她多远，真要北上首都，还得靠你。”

“这痴情啊，你自己都没怎么着呢。我也不跟你计较签约的事了，就问你，如果当时没爆出恋爱，现在至少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对不对？那时候不把前途当回事，不把人脉和钱当回事，现在需要了还得低头求别人，难受不？”

难受。

教训是惨痛的，抽打在身上每一条都鲜血淋漓。现实最喜欢被挑战，这样它就可以畅快淋漓地痛打落水狗。

“我不那么做，你能红得那么顺利吗。”王允扭头看着江淮，“这难道不是爱的深沉吗？你也得回应一下我的这份深情啊。”

江淮苦笑，转身要走又止步：“梁美钰和她认识啊？有什么过节吗？”

王允摆手：“再见。啊对了，跟沈星桥说一声，我很敬重她。”

江淮有些诧异，转而笑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