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徐榭黎木然地应了一声,全身僵硬地往床上爬,他一边唾弃着自己心里的失落一边又有些埋怨迟欲——做什么老是撩他?
他心里甚至起了一些气愤——那些人说得没错,迟欲勾引人简直是天生的,他和他不过刚认识,他就已经开始对他使手段了。
他又委屈又气,用被子把头一盖,几乎没用多少功夫就入睡了。
那被子是新晒的,还带着一股甘草香气,陷入梦中的徐榭黎喜欢这股味道,不知觉地用脸蹭了蹭,蹭着蹭着就蹭到迟欲身上。
迟欲没睡,他在等剧情。
窗外月光照进来,视线里是正对着床的红木衣柜和墙上已经褪色的老日历。
日历上的时间不准,明明是秋天,那日历上还是春天,年份也是错落的,看上去就像是有人随手撕过一样,很难从上面发现什么有效的信息。
衣柜里也只有几件简单的衣服,没什么别的东西。
迟欲第一天就检查过屋里的东西,没什么发现。
这也能理解,没有哪个游戏一上来就把所有线索放一个地方的。
剧情要慢慢走,任务要慢慢做,游戏要慢慢通关。
说起来,旁边这个……迟欲撑着脸,打量身侧傻乎乎的小子。
剧情既然要把人留下来,那肯定是需要他触发剧情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迟欲眼皮跳了一下。
来了。剧情。
徐榭黎的头发不是太软,蹭到他的肩窝上,一阵痒,他伸手把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推开,梦中的徐榭黎便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
“迟欲”忍不住笑了,那笑意很浅,一半藏在上挑的眼尾,一半隐在微旋的梨涡,在月光的辉映下,愈发地虚幻。
“真是一点都不像。”
“迟欲”垂下眼,自言自语道。
“迟欲”翻个身,突然地希冀自己能做个梦——至于梦到谁——
谁都无所谓。
夜里寒气重,徐榭黎乱踢被子,结果被冷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翻身就被人隔着被子揽住了——也不能说是揽住,只是把被他踢开的被子又给他盖了回去。
隔着一层、或者说是两层棉被,那人的体温依旧灼热到惊人的地步。
“别乱动。”
身后那人的嗓音低哑,稍不注意就溶在这凉凉夜色里,听不仔细。
徐榭黎有些尴尬,他不敢乱动,僵着身体,好半天才讷讷道:“…… 我没乱动,就是、就是想拉拉被子……”
迟欲等了半天,没等来剧情,等来了瞌睡虫,困得眼睛睁不开。
睡意朦胧之间没理解他的意思,下意识问:“是冷了吗?”
说着,直接抖开被子将人带被子圈进自己的被窝里。
温暖的空气趁机逃逸,徐榭黎盖的那床被子外表的凉气占据了主导地位,“迟欲”被凉到了,反而清醒过来,慢悠悠张开眼,望向空气中不知名的某一点。
“…… 小徐。”他慢悠悠地喊。
没有回应。
“小榭——小黎?”
没有得到回应,他索性把每个单字都组合着叫了一遍。
好半天,“…… 嗯……”徐榭黎才压着声音嗯了一声,然后更小声地问,“…… 你、你怎么还没睡呀…… ”
迟欲懒懒道:“我睡着了呀…… ”
他轻笑一声,“…… 只不过又醒了。”
迟欲说完又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翻个身,闭上眼道,“快睡吧你。”
说完就不再管徐榭黎。
然而他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一闭上眼,就老是看到那顶草帽。
系统提示,他已解锁重要道具——(施意诚的草帽)
此时此刻,迟欲很想拽着迟念的领子问她在哪里找的游戏公司,游戏公司又是在哪里找的设计师——
怎么觉都不让人睡的啊?连梦里都要走剧情!
刚刚清醒得能打牛的时候不给他走剧情,睡意一上来就给他走剧情!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过吐槽是吐槽,剧情还是要走。
草帽,嗯,草帽。
开始回忆。
那顶被施意诚加了内衬的草帽。
施意诚笨手笨脚,穿针都能穿一下午,那草帽里粗糙的一层布却乖顺地贴合帽子内部,针脚细密。
那是在“迟欲”被帽子上的干草割伤耳朵的第二天,施意诚给他的。
“迟欲”把那顶帽子翻来覆去地看,觉得稀奇,问:“是你做的?”
施意诚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板着脸给他戴上,说:“你下次小心点,要是发炎了,这儿连医院都没有。”
发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迟欲”笑嘻嘻地把帽子绳子挂在脖子上,伸手勾住施意诚的脖子,压着他低头,他仰起脸靠近他,热气吐在施意诚脸上,让那张连烈日都奈何不得的脸渐渐变成晚霞一般的红。
“…… 怎么这么贤惠呀?嗯?”迟欲轻轻地笑,也轻轻地问,说话间吐出的热气潮湿,把施意诚一颗心泡得软趴趴。
后来那顶帽子被烧了,烧成灰,洒在后山的坟头前。
烧帽子的那天明明是个半点太阳都没有的阴天,“迟欲”却戴着它走了三里多的路,然后和曾凡一起在风水师选好的山头把那顶帽子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连上面缀着的穗子也没逃过。
最后得到的只有一捧灰,风一吹就散——哪里还有帽子的影儿呢。
可是一闭上眼,帽子帽子帽子——连上面拙劣的花纹和断掉的草根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那顶帽子没错——连帽子上的阳光和阴影都那么熟悉,就是那年的夏天、就是施意诚亲手为他戴上的瞬间。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迟欲”坐在草地上,等施意诚弯腰给他戴上帽子,然后“迟欲”顺势勾住他的手,把他扑在了草地上。
那是“迟欲”第一次主动吻施意诚——那一天是施意诚的生日。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迟欲”问自己——
然后是大片大片眩目的阳光,鼻尖草叶的香气让他昏昏欲睡,旁边施意诚像是一尊人体雕像,流着汗的皮肤闪烁着黄油一样的光泽,他把手枕在脑袋后,享受着事过后的余韵,
施意诚轻缓地喘气,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同样衣不蔽体的“迟欲”。
光影下,他的眼神足够温柔,迟欲却闭上了眼,没有抬头。
“迟欲……”他叫他,阳光越发的晃眼起来,蝉鸣和别的什么声音也渐渐大起来,迟欲极力想要屏蔽那些杂音,他努力辨别施意诚的声音,却发现怎么都听不清。
“……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迟欲”忍不住问,有什么揪着他的心,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施意诚的脸也模糊起来,迟**向他的脸,想要努力辨别他的口型。
“你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肩膀突然一痛,迟欲睁开眼,看到一脸焦急的徐榭黎。
徐榭黎抓着他的肩膀,慌张地叫他的名字:“迟欲……迟欲!”
他有些不知所措——迟欲就像是陷入某种癔病中一样,不断地质问着谁,他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一只温凉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迟欲冲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迟欲说。
徐榭黎愣住了。
迟欲好像是在在跟他讲话——却又好像不是在跟他讲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迟欲平静道,双眼望向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的施意诚问他,“迟欲,你现在…… 你现在…… ”
他那么轻声细语,唯恐被拒绝,他拿出了他所有的勇气,他问——“你现在,有没有那么哪怕一点的爱我呢?”
“谁知道呢。”
迟欲闭上眼,自言自语道。
翻个身,迟欲紧闭双眼。
太羞耻了,就好像在看自己的限制级影片一样。
迟欲猛然想起什么。
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弹幕…… 也看得到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弹幕只有零星的几条,而且都是观众们在闲聊,没有人谈论迟欲或者迟欲的梦。
迟欲:?
【哎,主播明天什么时候来啊?】
【姐妹,其实我比较担心他明天还来不来,老鸽子了】
【玩个游戏连头都不开了还想怎样啊?这人是最近叛逆期到了吗?都不给直播间的家人们看看小脸蛋了呜呜呜】
【肯定会来的吧,这剧情才走到哪儿啊,看了一天主播喂猪喂鸭子,人都没见着几个,肯定要播的啊!】
【不过这游戏立绘好精致啊,那个live2d做得、真是栩栩如生,不愧是大厂出品!】
【只有我觉得主播卡关很不人道吗?我真的好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而不是看到他们进屋了之后、只有屏幕上一行孤零零的(主控正在睡觉)的提示在发光】
【不是,主播又不是肝做的,我们观众也不是肝做的,怎么可能一直播啊?朋友,你也快去睡吧】
接着就是一些零星的诸如【晚安】【好梦】之类的留言。
迟欲大概了解了一些这个游戏直播的规则。
游戏中的强制直播不能关闭,但也并不是每分每秒、随身跟拍。
一些不重要的情节虽然他经历了,但是也不会实时反馈给观众。
这么一想,那岂不是今天干的农活很可能都会被一句(迟欲辛苦地劳作)给一笔带过?
可恶。
不过好消息是,一部分**可以保障了,至少不用担心上厕所洗澡睡觉这样对剧情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他的生活影响很大的活动暴露在直播中了。
而且看弹幕,说他没“开头”,应该是自动关闭了摄像头,观众们能看到的只有游戏画面。
在观众们眼里,他大概是玩游戏入了迷,连摄像头都懒得开的屑吧。虽然这好像很影响他的全勤工资,但是也没办法。
迟欲松了口气,转身想睡,然后又听到脑海里叮咚一声。
他想当作没听见。
但是对方很有耐心。
在叮咚声响到第六声的时候,迟欲忍无可忍。
打开了收件箱。
【附近的人向你发送一条好友申请:曾凡申请成为你的好友】
迟欲困得睡眼惺忪,想点拒绝,手一抖点成了同意。
迟欲打了个哈欠。
曾凡:“为什么老子要是你的舔狗?”
迟欲:“剧情设定啊。”
然后昏昏睡去。